临窗而望,月还是那轮月,她却已是从现代换到了古代,李若锦轻轻叹了一口气,秋夜凉如水,将她呼出的水汽凝结发白。
室内的烛光将她纤细的身影投射在墙上,陌生却又熟悉,她看着那道身影良久,突然兀自笑了一声,原来占用一个身体时间长了后也会产生错觉的啊,她刚刚竞险些觉得那个身影就是自己,仿佛在很久以前她也曾这样孤灯冷对,顾影自怜过。
睡时的时间总是一晃即过,上一瞬还在熄灯放帐,不过一睁一闭的功夫下一瞬就是次日了。
李若锦早早地拜别了李穆清,就孤身上了大国师府的马车,与回相府那日不同的是,这回送她走的人只伴菊,芽儿,张茂和李欢四人而已。
从左相府到大国师府只需穿过两条街,此刻天色还早,早市的人并不多,马车一路驶得通畅,倒也无何障碍。驾车的是一个青衣小童,戴着一顶书童的帽子,长得活泼讨喜,却极不喜言谈,只在李若锦问他名字时,简略地答了二字:“花笙。”
见他如此无趣,李若锦也懒得理他,从包袱里拿出容言的字典,静静地看了起来。
二人无话,便一路寂静,很快,大国师府就到了。
花笙由于年幼,只挑起了车帘的一角,朝里头的李若锦道:
“李小姐,大国师府到了,请下车。”
李若锦闻声跳下了马车,站在了花笙面前,她到底年长他几岁,站在平地上,竟还高出了他半个头,她饶有趣味地揪了揪他的帽子,“小花生,你几岁了。”
花笙似乎很是嫌恶,他后退了一步,避开李若锦多事的手,眉峰微皱:“小仆是大国师府的管家,全名落花笙,还请李小姐日后不要再叫别的名。”
“别的名?别的什么名?”李若锦有心逗逗他,她刚刚还在奇怪堂堂国师府怎么就派一个小孩来接她,原来这个小孩竟是一府主管,这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李小姐心中明了,小仆就不多说了,还请李小姐随笙前来。”花笙明显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才说完了话就转身朝府内走去,他温声吩咐了几句,府门口就有两个侍卫将马车驱了下去。
看来他还真是大国师府的管家啊,可为什么与她说话时这么冷淡,与别人说话时这么有礼貌呢?李若锦伸手摸了摸脸,她不觉得自己长得很没小孩缘啊,怎么这个花笙这么不待见她呢,难道是因为自己跟他家主人有过节?她大步上前追上他,在他身后道:
“喂,小花生,你是不是讨厌我?”
花笙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答她,好似叫的人并不是他。
见他不理,李若锦只好改了口:“落管家,你是不是讨厌我?”
“李小姐何出此言?”花笙果然有了反应。
“你对我说话这么冷冰,对那些侍卫说话这么礼貌,以为我看不见吗?我可不记得我跟你有什么过节。”李若锦不满道。
“小仆不敢讨厌李小姐,正是因为李小姐是小姐,侍卫只是侍卫,小仆才区别对待。”花笙头也不回,淡淡道。
哈?李若锦简直忍不住想要提醒他是不是弄反了,但见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便意识到哪里是他弄错了,根本就是他故意的。
“我住哪儿?”见这个话题已经到底,李若锦索性转移了话题。
“大国师府有碾尘轩,吹花阁,霜枫院三处落客之所,小仆会带着李小姐一一参观,李小姐有意于哪处,便住哪处?”花笙转了个弯,拐进了另一条道。
方才进来那条路大约是国师府的主道,端的是一派端庄整洁,而如今这条路很显然是偏道,道路旁皆栽种着她不认识的草木花卉,李若锦兴致盎然地左右顾盼,又问道:
“那你住哪儿?”
“小仆住在清影楼。”
清影楼?李若锦抬头朝周围望了一圈,指着西北角的一处碧瓦高楼道:
“可是那儿?”
“正是。”花笙顺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又转向拐入了另一条道。
“那你带我先去那儿看看。”李若锦要求道。
这次花笙倒也不推脱,应了声“是”便带着李若锦朝清影楼的方向走去。
清影楼是大国师府最高的一处楼阁,在府内无论哪个角度都能看到它,而且,更重要的是它临湖而建。
当然,李若锦是在步入清影楼的境内时才意识到这一点的。站在楼脚往上望,清影楼显得更加高危,但其实也不过六层而已,只是层与层之间的间隔大了些,才使整个楼身看着有八九层高。
可是应该很少有人会在府宅内建楼吧?而且据她所知这种可以睥睨全府的楼就算是建造也该造在中心地段吧?况且如今住的人竟然还是一个少年管家,那杜子冉呢?他住哪儿?
“小花生,哦,不,落管家,你家杜国师住在哪儿?”李若锦看向花笙,忍不住问。
“师父住在府中心的诸天阁里。”花笙领着李若锦绕着楼脚的外围走着,他说话虽严肃,步伐倒是与他的年龄一致,懒散欢快得很。
李若锦跟在他身后左顾右盼,望见那一片圣湖时,她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激动地叫了起来:
“喂,你看,那是圣湖!”
花笙回过身来,看着如发现新大陆般欣喜的李若锦,表情木然,淡淡道:“我知道。”
“看来国师对你这小仆倒是不错,把这么好的地方都赐给你住了。”李若锦也看向他,似是感叹似是赞叹,见他不语,她又道:
“你看,这楼有六层高,你一个人住未免太浪费资源了些,我看这边风景不错,不如我就住在这儿了吧,你也省得带我去什么轩什么阁转悠了。”
“不行!”花笙难得语气坚决了起来,褐色的眸中闪过一道利光,那一瞬,李若锦似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孩子不该有的东西,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解释道:
“李小姐,主仆有别,男女授受不亲,你我断不能同楼。”
这有什么!她都和容言同房过,同楼算得了什么!何况对象是这么一个小破孩!
“这有什么,姐姐我都不介意,你又不吃亏,介意什么?而且我相信你们大国师府有能力保我的名节。”李若锦道。
“尽管如此,也是不行,莫说小仆,就是师父也是不会同意的。”花笙一口拒绝。
师父?对了,这个花笙似乎一直称呼杜子冉为师父,联系到杜子冉国师的身份,李若锦脑子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花笙该不会就是那种神棍身边的守护童子吧?她古怪地看了一眼花笙,目光落在他朴素洁净的打扮上,嗯,确实有那种小道童的气息,八成就是!难怪他怎么都不愿意跟自己同楼,她了然道:
“行了!我知道你的苦衷了,大不了不跟你同住就是,你刚刚说主仆有别,本小姐是客,怎么也比你一介小仆尊贵,断没有我让你的道理,所以,我看只好你搬出去了,我想,这么点小小的要求你师父应该会同意的吧。”
“师父要花笙住在这里,花笙不能离开,否则就是违抗师命。”少年坚持道。
他违抗不违抗师命干她什么事,李若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声道:
“你没听见吗,本小姐刚刚说了会去跟你师父禀告的,所以你也不会违抗师命的,放心吧。”
“师父不在,花笙不能违抗师命!”少年依然坚持。
“你说什么?杜子冉不在?那还叫我来受什么教育?这不是开玩笑吗?”李若锦内心郁闷,感情她准备了这么久连仇家的面都见不到。
“师父没有开玩笑,师父明天会回来,以后每日辰时都会为李小姐在诸天阁讲课。”花笙解释道。
“那不就结了,大不了我明日再向你师父禀报,今日你就先把清影楼让出来给本小姐住。”李若锦撇了他一眼,双手交叉报胸。
“没有师父的命令,花笙不会离开清影楼!”少年看着李若锦,目光坚定得像个朝圣者。
李若锦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根本不是颗什么小花生,他就是一颗坚硬的夏威夷果,而她还刚好没有开壳器!她被他的坚持弄得有些烦躁,只道:
“行行行!你不离开就不离开呗,那就跟我一起住!”没等他回答,李若锦拿着包袱就往楼内走,“快告诉我,你住几楼,大不了我不踏入那一楼一步。”
花笙疾步追上她,将她拦在了门口,“还请李小姐去别处,您断不能与小仆同住。”
李若锦一把打开他的手臂,恶狠狠道:“你躲开,姐姐就看上这儿了,就要住这儿,少拦我!”
花笙到底年幼体弱,经不住李若锦这毫不留情的一推,他一个踉跄,就摔在了门边的地上,连头上的帽子都碰歪了。他扶了扶帽子,又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再度挡在了李若锦面前,固执道:“还请李小姐去别处!”
别处?去别处她就别想水遁去落景居了,绝不可能,她必须住在这儿!李若锦再次将花笙推到一边,一脚跨了进去,这次她下手的力度稍轻了些,花笙倒是没有再摔倒。
可是,就在她双脚都踏入楼内时,“噗通—”,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敲击地板的清脆声,李若锦记得以前她看电视剧时,那些人下跪时也会发出这种声音,她猛地回过头,果然见花笙那小小的身躯跪在理她不远处的地上,此刻,他正用一种执拗的目光看着她,口中依旧重复着那句话:
“还请李小姐去别处!”
李若锦往前的脚步瞬间止住了,一双水眸中满是惊愕,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也被不少人跪过,但那些人跪时她只是觉得微微有些不舒服罢了,可这个花笙跪在她面前时,她却有种满满的罪恶感,这个少年明明傲娇老成,可此刻她却令他跪了下来。
李若锦目光闪了又闪,回过了身,狠心道:
“你跪我也是无用,本小姐就是要住在这儿!”
“李小姐若是执意如此,花笙也是无法,但花笙不能违抗师命,只好以死谢罪。”少年缓缓地起身,褐色的眼中死气沉沉,突然他从宽大的袖口内亮出一把匕首,猛地朝心口刺去。
千钧一发时,门外一道黑影打掉了花生手中的匕首,而同时又有另一道黑影从李若锦的袖中飞出,“砰”地一声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花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怔怔地盯着地上被打落的那把匕首,而就在他自刎的那把匕首不远处还躺着另一把通体黑色的匕首,他抬起头看向李若锦,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刚刚那电光火石间打掉它匕首的是眼前这位较弱无力的纨绔小姐。
李若锦也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两把匕首,目光中的惊讶不输于花笙,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刚刚她丢出去的这把匕首分明没有碰到花笙手中的那把匕首,它只是凑巧落在了那把匕首旁边而已!
她又将刚刚那一瞬间回忆了一遍,惊愕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了然,半晌,她上前捡起了那把黑色的匕首,将它放入了袖内,紧接着,她走至满脸愕然的花笙面前,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算你狠,本小姐怕了你了,不要你这破楼了!”说罢,李若锦便朝楼外走去,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周围一遍,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花笙的神情依旧有些愣,倒并没有注意到李若锦这微小的动作,等平静下来后,他也跟着出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