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微微亮,李若锦就迫不及待地起来梳洗,基于昨日那个疯狂的念头,她几乎整夜辗转未眠,大脑里试想了千百种明日与杜子冉见面的场景,叫嚣的兴奋压也压不住。
小井似是觉察到了李若锦的异样,从昨日起就一直停在床边不远的榻处守着她,此时它正转着琉璃般的眼珠看着她,疑惑不解。
尽管它不动,李若锦还是注意到了它,看着这黑色的机械鸟,她脑海中突然远远近近地浮现出那张倨傲嘲讽的脸来,时隐时现。
是的,她曾答应过他三日之内就回去,而今日就是那三日的最后一日。
可是,即便明白了这一点,她也不打算放弃那个疯狂的念头—她必须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李若锦闭上了由于入夜而干涩的眼睛,轻轻地甩了甩头,试图淡去脑海中那人嘲笑她的面容。
出于一种莫名逃避的情绪,她甚至没有叫上桌案上疑惑地看着她的小井就出去了。
屋内还未射进阳光时,屋外却已是一派朝色明亮,那些吹花阁栽着的弱柳虽已枯了些许枝干,朝阳下却依旧是风姿卓绝,亭亭玉立,秋风过处也无萧瑟之感,很难想象,等到了阳春三月,那一番柳絮因风起的景致会是何等地撩人,恐怕再多的文人骚客都将词乏难咏了吧?
李若锦记得落景居似乎也栽了柳树的,不知道三春时节那里柳絮纷飞的样子会是如何?不过,这些到时候大概也轮不到她担心了。
与昨日晚上不同的是这次竟无一人拦她,红肥和绿瘦也不过是过问了下李若锦去哪儿便退开了,李若锦顺利走出了吹花阁后便按着花笙给她的路线图缓慢地往诸天阁走去。
据花笙所言,杜子冉该是下朝后给她上课,下朝的时间少说也要到辰时末,而看当下光景,估计辰时才刚过,这样一来,她极有可能到诸天阁扑个空,不过李若锦倒是并不介意,反正待在哪里对她来说都是一样,不是闲着就是闲着。
早晨的大国师府显得极静,尽管时不时有仆婢的走动,却依旧激不起多少声音,这样反而让李若锦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从昨天开始她就一直在奇怪,以往她在相府内走到哪处哪处的下人都是会跟她见礼的,而这大国师府内的下人却都好似没看见她似的,不仅不打招呼,几乎是连眼神都没给一个,李若锦甚至觉得哪怕是她在这儿放一把火,估计也没人管。
“李小姐好早,这是要去哪儿?”于寂静中,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吓了李若锦一跳。
这声音李若锦昨日听过,她猛地回过头,果见不远处站着那个矮她半头的花笙,今日他换了一身较之昨日要华贵的衣服,看着倒更像是一府之管了,只是也不知是衣服华丽衬的还是阳光照的,李若锦觉得今日花笙的脸色似乎尤为苍白,就像是刚生过一场大病一样。
“本小姐认床,睡不着,醒来随便逛逛,倒是落管家,一大早就脸色苍白,可是昨日没睡好?”她上下打量着他,挑眉道。自从昨日花笙朝她跪下后,李若锦再也不敢将他看成是小孩了,便也不在打趣叫他“小花生”了。
“咳…咳…”花笙咳嗽了几下,语气有些虚弱,“小仆昨日兴许是吹了湖风,着了凉,让李小姐见笑了。”
“哈!哈!哈!我是要笑你,笑你活该,谁叫你昨天不把清影楼让给我住呢,这不,今天就遭天谴了。”李若锦对昨日的事还是耿耿于怀,忍不住讥诮。
“幸得昨日小仆未将清影楼让于小姐,不然此时该是李小姐受罪了,小仆要感谢上天才是。”花笙笑了笑。
明明不是一句贬义的话,李若锦听了却是浑身的不舒服,她皱起眉:
“本小姐体质好的很,就是在湖水里泡一夜也照样容光焕发,哪像你这么柔弱,风一吹就病了,病了也就算了,一大早地还到处转悠。”
“小仆是府内管家,自然要为府内之事奔劳。”花笙略去了李若锦的挖苦,不愠不怒道,从昨日到现在,他对李若锦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
李若锦闻言有些不屑,“就凭你这么弱不禁风的体质,还奔劳?别开玩笑了。”
“这点小病,妨碍不了什么,这不,小仆还能带李小姐去见师父呢。”花笙笑了笑,走上前来,步伐却显得有些虚浮。
“见你师父?你师父不是上朝去了吗?怎么见?何况,本小姐知道诸天阁怎么走,不用你带。”李若锦站着不动,没好气道。
一开始,她极喜这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童,也忍不住去亲近他,逗弄他,可昨日那幕之后,她反而对他有了一种疏远的态度,下意识地觉得这样奇怪的小孩很危险。
“师父今日并未上朝,就在诸天阁等着李小姐,李小姐初来国师府,尽管识路,行动却缓,为免师父久等,还是由小仆带路吧。”花笙已走至跟前,用目光示意着李若锦跟上。
“你倒是为你师父着想,也不见你病了你师父为你着过想!”李若锦在背后暗暗咒了一句,却还是跟了上去,毕竟她此刻也想早一点见到杜子冉。
与此同时,德王府落景居的落花水榭之上有一轻袍缓带的人正极目望着圣湖的另一边,他许久没有移目,似乎是在看什么又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这时,一道黑影点水而过,速度极快,如一颗流星滑过湖面,却还是被水榭上那一袭紫衣给抓了个正着,“小井,她如何?”
说话的同时他却并没有将紧握的手松开,掌心的小井挣扎了几下才勉强探出个头来,它啾啾啾地发出了一连串抑扬顿挫的叫声,向抓着它的男子汇报着消息。
“你说昨日她问了灵力后急着跑出去了?之后还一夜未睡?”容言凝眉,若有所思。
小井回应了一声,昨夜它守了李若锦一夜,自然是没看错的。
“自我在净水庵见她那一日,她似乎就有些不一样了,我原以为她是失忆了,看来不是。”容言苦笑了一声,自语了一句。
小井在他手中转溜着脑袋,不明自家主人这话是何意思。
“是与不是,我也都该亲自确认,小井,你回去继续跟在她身边,另外,留心下那个落花笙。”许久,容言才松开手,吩咐道。
他一松手,那黑色小鸟就拍了几下翅膀,朝着圣湖的另一边飞去了。
诸天阁位于大国师府正中央,与李若锦住的吹花阁隔了有一段路,不过在花笙带路下,没过多久就到了。站在诸天阁门口的是两位与落花笙一般大小的小童,穿着打扮类似道童,只不过眉眼容貌显得平凡了些而已。
那二人完全忽略了李若锦,朝着花笙微微一礼,“落师兄好,师父已经等了许久了,您快进去吧。”
落花笙颔首,看了身后的李若锦一眼,走了进去。 李若锦也没为那二人忽略她而介怀,反正她已经感受了一路的无视了,早已习惯。
诸天阁内的布置十分简单,却颇有修炼之所的风格,倒是十分符合杜子冉大国师的身份。李若锦环视了一圈,嘀咕道:“要是有个什么太极八卦图就完美了。”
“太极图乃道教之物,与师父所修灵术乃两派。”花笙悠悠地解释道。
“你知道道教?”李若锦愕然,她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在这个异世界竟有人知道道教。
“师父曾经跟小仆提过,不过小仆所知不深。”花生解释道。
这样啊……李若锦暗自思忖,看来这个杜子冉还真有可能是那种能行走于不同时空的高人,连她那个世界的道教都知道,这样的话,是不是也有可能将她送回去呢?她不由兴奋起来,催促着花笙,“喂,你走快点!”
花生本还有话要说,见李若锦这个样子,便咽了回去,果真加快了脚步。
诸天阁内设了一个大堂,大堂上挂了一幅画像,李若锦并不认识所画之人,但猜测着该是这个世界信仰的神吧,顺着画像往下看,堂下屈腿盘坐着一个鹤发葛衣的老者,他凹陷的双目微睁,朝这边看了过来,看到李若锦时,他似乎微微笑了一下。
“师父,李小姐带到。”花笙朝那老者恭敬一礼,站到了一旁。
老者颔首,并未言语,只看向李若锦。
看来这人该就是杜子冉了,李若锦细细地打量着他,从他的鹤发打量到他屈盘着的柴骨瘦腿上,心中暗自想着小井果然没说错,这人唯一的特征还真是“老”,不经怀疑起来这么普通的一个老人真有那种能把她送回去的灵力吗?毕竟有求于人,怀疑之余,李若锦还是模仿着花笙朝那老者一礼:“杜国师好。”
“老夫多年未见若锦小姐了,若锦小姐与十年前倒是有些不一样了。”杜子冉作出结论。
李若锦知道原身与这个国师有过节,还知道原身十年前暗算过这个国师,便从这话中听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连忙道:
“若锦那时是个女童,如今长成女孩了,自然是不一样了。”
闻言老者看了落花笙一眼,才道:“那若锦小姐如今可还怨老夫?”
站在原身的角度,李若锦自然应该说怨,就算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她也会说怨,毕竟这个国师给予她的灾星身份也让她不爽过,可是站在回家的角度,她却不能说怨了,只道:
“国师之能非常人所及,国师之言自然也毋庸置疑,天命如此,若锦不怨。”
“若锦小姐这么认为自是最好,老夫来日教起你来也少些障碍。”杜子冉似乎有些愕然,但还是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