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走后不久,一身姿娉婷,眉目伶俐的女子便走了进来。
与上一次李若锦见的珍珠相比,今日的珍珠明显在穿着打扮上要光鲜得多,尤其是她头上的那支显眼白玉梨花簪。李若锦虽然没见过这支簪子,却也知道光凭一个丫鬟的月钱是远远买不起这样一支玉簪的,更何况这才几天的功夫,很明显是讨了什么人的赏。
“奴婢珍珠,见过大小姐。”女子上前一礼,低头左右顾盼,似是紧张似是好奇,眼神不似之前张茂那般稳定。
“嗯,珍珠,我也见过你,你可知我今天找你来是为何事?”李若锦收起打量的眼神,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奴婢不知。”珍珠有些紧张地并拢了脚。来之前她已经细细地自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这段时间里自己有何做错之处,可此刻李若锦那种散散的语气却总叫她心里平静不下来。
“我听菊姨说你平时做事挺伶俐的,嘴巴也甜。”李若锦看了她一眼,却突然顿住不说了。
珍珠飞快地抬眸扫过她看不出情绪的脸,又垂眸看地,小声道:
“奴婢只是行本职之事,不敢邀功。”
“在我面前不用谦虚,我今天找你来不过是熟络下主仆关系,你不用紧张,先坐下吧!”李若锦浅浅地笑了笑,伸手为她斟了盏茶,放在了刚才张茂坐过的位子之前。
“这……”珍珠的眼神里满是诧异,不但没有放松,反倒更紧张起来,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紧绷的样子都落在李若锦时不时扫过她身上的眼里,李若锦知她心虚不安,却没有点破,只浅笑着伸手握住她缩在衣袖里冰冷紧绷的手,将她往桌边上带,故作不明道:
“秋深了,气凉了,还要多添衣才是,女孩子家的手可不能这么冷着。”
就在李若锦握住珍珠手的时候,珍珠整个人都轻颤了一下,明明握住她手的是一只女子温润滑腻的手,她却觉得滚烫得很,滚烫得她整颗心都颤栗起来,坐下座位的那一刻,她忍不住看向面前比自己还小的女子。
李若锦将茶递给她暖手,又道:
“珍珠,你可愿跟着我?”
珍珠握着热茶的手依旧冰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解道:
“大小姐,从珍珠成为惜梧苑的奴婢时,便就是跟着小姐的。”
“这我自然知道,可你看,在我院子里的人,有几个是真心跟着我的?我今天问的是你心里愿不愿意跟着我?”李若锦收起漫不经心的姿态,眼神真诚地看着她。
“我……”珍珠低垂的眼眸飞快地闪动着,心里自然是拒绝的,她是梅氏的人,不能跟着李若锦,更何况李若锦还是个一无所有的虚主,她若是跟了她以后好日子肯定不会有,本来说一句假话对她来说是非常容易的事,可不知怎的,面对这样的李若锦,她竟不敢在她面前撒谎。
李若锦此时显得非常有耐心,她静静地只盯着珍珠,不催促也不相逼。
珍珠握杯的手并得更紧了,眼睛低垂,杯中的茶清晰地倒映出了她头上的白玉梨花簪,似乎是找到了让她下定决心的东西,珍珠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半晌,才微微将握杯的手松了开来,很明显,她内心的斗争已经结束了。
“大小姐,奴婢自然愿意跟着您。”珍珠抬头,眸中已无慌乱之色,对一个奴婢来讲,也许不尽是所有奴婢,但至少包括她在内,能攒够钱赎身出去嫁一户平常人家是毕生的梦想,而能不能忠一主完成奴婢的天命在这面前根本微不足道,在她看到头上的白玉梨花簪时,就想清楚了这一点,梅姨娘可以给她钱,给她赎身的机会,而李若锦不过是一个无势的名头小姐罢了,自身都难保,她跟着她,亦不过是末了多一人陪葬罢了,良禽择木而栖,她犯不着放弃梅姨娘去抱一棵沉木。
李若锦本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收复这个梅氏的人,从珍珠挣扎的神情以及最后做出决定时看向她的眼神,她就已经明了这个珍珠是拉不拢了的,不过她半点儿也不惋惜,毕竟这样趋炎附势,自私胆小的奴婢即便是此刻归顺了她,也难保日后不会被人挖墙脚。看来,这个珍珠只能用做自己与梅氏之间的纽带了,这个纽带虽然不是很牢固,却极容易控制,倒也不错。
“嗯,很好,你既然愿意跟着我,我且先问你几个问题。”李若锦也不中断,继续问:
“你觉得梅姨娘怎么样?”
闻言珍珠明显地吃了一惊,杯中半凉的茶有些微溢到了她手上,她却不察,有些结巴道:
“奴…奴婢…不敢乱言。”
“这里只你我二人,你但说无妨。”李若锦的目光掠过她沾湿的手,心中便肯定了她是梅氏的人无疑。
“梅姨娘年轻漂亮,自然是极好。”珍珠嗫嚅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敷衍的话。
可她却不知,李若锦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嗯,你这样认为,我倒是不担心了。你也知我在这府中没什么势力,身份又遭人嫌,侧夫人表面上对我慈爱有加,实际心里却对我痛恨至极,如今她是府内掌家之人,我少不了有一天会受她算计,但我若是有了梅姨娘的协助,情势就不一样了,你既愿意跟随我,对梅姨娘也没什么偏见,可愿意做我与梅姨娘之间的走侍?”话落李若锦吃了口茶,静等珍珠的回应。
“大小姐之命,奴婢万死不辞。”珍珠内心松了口气,她本以为李若锦这么问是看穿了自己的身份,没想到是虚惊一场,不过是叫她做传话人而已,她本就是梅氏身边的人,此事自然无何难处。
李若锦却是内心犹豫了,这个珍珠,当初也是因为性子太急,早早地出来站队了才引起她怀疑,如今还是改不了这个脾气,她才话落,她就忍不住跳出来答应了,这样的人,用着实在危险,不过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人选,李若锦叹了口气,便叫珍珠退了下去。
她本还有几个人要召见,困乏之意却突然袭了上来,便唤芽儿将那几人交给了张茂管理,叫他去给他们安排职位做,一切妥当之后,李若锦便抱着容言的字典懒懒地躺在了美人榻上。
待醒来时,已经是晚上。
芽儿端了晚膳进来,一张小脸上满是不舍,很显然,她也知道李若锦明日就又要走了,而且,一走还是三个月。
今日的晚膳尤其丰盛,也不知是芽儿特意留心还是歪打正着,竟全是李若锦爱吃的菜,李若锦唤着芽儿与伴菊一块与她坐下后便大快朵颐起来,尽情地享受着这“最后的晚餐”。
晚膳后李若锦话别了芽儿,却将伴菊单独留了下来。
“菊姨,不知我拖你准备的东西你可准备好了?”李若锦低声问。
“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取来。”伴菊应声出去了,很快就抱着一个灰色的包裹回来了,她将包裹摊开在桌案上,“小姐,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若有什么缺的,奴婢再去准备。”
李若锦扫过包裹内的东西,除了放着一些平常要用的衣物外还放着一把匕首和三个白瓷瓶,匕首通体乌黑,小巧精致,一看就是把百里挑一的好利器,很明显,这是菊姨给她防身用的,三个白瓷瓶除了塞盖的颜色不同外,瓶身几近相同,只是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李若锦疑惑地看向一旁的伴菊,等待着解释。
“小姐,这把匕首是夫人的遗物,削铁如泥,您可藏于袖中防身。另外,这三个瓷瓶内放着的是奴婢自己研制的一些药物,红盖的瓷瓶内放着的是百草丸,可解大部分的毒,小姐若是遇到危险,即刻服下便是,黑盖内放着的是含香散,它比江湖中一般的蒙汗药要强效得多,中着立即会全身麻痹,不能动弹,而这个蓝盖内放着的是辟水丹,小姐小时候也用过,奴婢就不多说了。”伴菊一一为李若锦解释着包袱内的东西,语重心长中满是关切。
“菊姨,你为我准备这辟水丹何用?”李若锦不是原身,自然没有用过这辟水丹,也就不知道它是何用了,不过听着名字倒像是防水用的,她不能直接问出口,便换了种方式问。
“小姐,您有所不知,大国师府临湖而建,奴婢想着您若是真遇到了什么危险,不如就水遁离开吧,这辟水丹正是为此准备的。当年您在太后宴会上给国师使绊后也是吞了辟水丹跳了放生池才逃出来的,或许这次也可以如此。”伴菊道。
李若锦听了个仔细,想着原身当年做过的疯狂事也真是不少,看来她与杜子冉的结是难解了。大国师府是临湖而建的,她还真不知道,她只知道容言的落景居是临湖而建的,想这儿,她立马脱口问:“菊姨,你可知大国师府临的是哪片湖?”
伴菊被她突然的一问愣住了,只疑惑道:
“回小姐,是圣湖啊,天策京城的内湖就只圣湖一个啊。”
“是不是德王府临的哪片湖?”李若锦不管伴菊的诧异,只一心追问着,语气中压抑着兴奋,毕竟,她有辟水丹,若落景居与大国师府隔湖相望的话,三日内想办法回落景居也并非不可能!
“是啊,小姐,怎么了?”伴菊更加疑惑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着那个湖这么大,我要真从大国师府逃游出来,一粒辟水丹真可以吗?”李若锦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就立马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理智地问。
“这个小姐不必担心,当初小姐从宁寿宫的放生池游出宫外都无事,小小的一个湖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水遁是下策,小姐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得好。”伴菊舒了皱起的眉,解释道。
“嗯,菊姨,谢谢你为我想的这么周全,我一定会小心的。”李若锦由衷地感谢,不仅为伴菊替她做的事而感谢,更为她启发她想出了逃离的办法而感谢。
“奴婢是夫人留于照顾小姐的,小姐不必客气。”伴菊恭敬道。
“天色不早了,明日还有这般事要做,菊姨,你的事也不见少,快些回去睡吧。”李若锦打了个哈欠,明明下午睡了一会儿,可她还是止不住地困。
“小姐也早些休息。”伴菊最后看了李若锦一眼,便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