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入了一条人流如织,罗绮溢目的街,这是京城最繁华最宽阔的街,直通禁宫与东城门,在这条街上不知发生过多少硝烟往事,天策朝之前的大和朝开国皇帝便是从这条街开始策反的,百年前楚世开国皇帝也是带着他的百万雄师从这条街杀进的大和皇宫,大长公主和亲出嫁,使臣出使,成年公主花轿游街走的都是这条街,三年前容言回京也是从这条街进的宫。
而在一般时候,这些历史都是被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和琳琅满目的商铺地摊所掩盖的。
此刻街上营生正盛,人一多,纷纷的言谈语论便无孔不入地钻进马车来。
马车内,李若锦依旧不懈地拍打着车壁,感觉到周围的声音有变时,她知自己偷盗的时间不多了,不由更加卖力地拍打起来。尽管她专心,一些言论还是传入了她的耳朵,无非又是在议论容言,李若锦突然有些理解容言为什么老是坐着这辆马车了,如若不是这辆无坚不摧的马车,容言估计一出门就要被众人的口水淹死。
正当她心中暗思时,伴随着一个女子的声音,马车忽地刹住了,李若锦本就是半站在马车内,还来不及听那女子的声音,一个踉跄便撞上了斜前方的车壁,撞击后的车壁弹出了一个暗格,李若锦揉着额头,口中倒抽着凉气,本还要破口大骂,看见这暗格时倒不说话了。
她也顾不得额头仍隐隐作痛,当下便上前去看暗格里的东西,心想着她当初见容言只是轻轻一拍暗格就出来了,依现在这情况来看,那轻轻一拍竟是如此的重。
马车内夜明珠的光线照不进暗格内,李若锦看不清暗格内的东西,倒有些不敢伸手去拿了,依照容言在自家都会到处布阵的性格,在暗格里装个机关也没什么,这样一想,她便机智地从头上取下一枚发簪,用发簪替她探路。
发簪在暗格内到处游走,偶尔会碰到一些东西,李若锦将它取出来时倒是完好无损,见此状,她便放下心来,将发簪插回了头上,伸手去取暗格中的东西。
手指所及处是一长方体物件,李若锦心下暗喜,疑是珠宝盒之类的东西,当下就迫不及待地将它拿了出来,放到夜明珠下仔细一看,才知是一本书,不由失望。
这时,马车外响起京风故意压低了的声音,从李若锦这个角度听去,感觉京风就是贴着帘说的,
“若锦小姐,车前有女子拦车。”
拦车?容言的车也有人敢拦,李若锦倒是从失望中提起了点兴趣,但还是没好气道:
“绕过去!”
她毕竟不是容言,虽然没有多少人认识她,可要是被人知道容言马车里坐了别人,估计明天她就会成为天策红人,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这……若锦小姐,拦车的是一群女子,围观的人太多,属下实在绕不过去!”京风有些无奈,以往都是京墨驾的车,现在京墨被世子关了暗房,轮到他驾车了,倒实在没有对付这种阵仗的经验。
这样啊……李若锦真想撩开车帘看看外边的场面,却还是理智地止住了手,只道:
“那个冰块脸武功不错,你应该也不烂,将人丢些开,再绕过去不就行了?”
“这……恐怕不好吧,且不说对世子的影响不好,眼前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属下实在下不去手。”京风无奈道,想着若锦小姐真是与别的小姐不一般,这样简单粗暴的想法都说的出口。
嗯,叫一个大男人去欺负几个弱女子确实有些不厚道,李若锦想了想,询问道:
“她们为何拦车?”
京风没有立马回答,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他迟疑了一会儿,才答道:
“世子极少用真实身份在众人面前露面,尽管如此,天策京城内依旧有不少女子仰慕世子,如今这些女子就是为了求见世子一面才拦的车。”
“哼,你家世子可真是桃花朵朵开。”李若锦忍不住挖苦了一句,心想着她又不是容言,如何见她们。
只是京风似乎完全没有听出她的语气,替自家世子谦虚道:“不敢当。”
噗,李若锦差点吐血,这京风,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容世子,民女们请求一见,还望世子成全!”马车外齐齐响起了一阵女子娇软的呼声,再接着就是旁边围观群众的起哄声,场面似乎越来越热闹了。
这阵仗,还真比得上现代明星出门啊,李若锦默默感叹,突然灵机一动,对京风道:
“我倒是有一法,你可要我解围?”
京风大喜,连忙道:“若锦小姐尽管用,属下定当尽力配合!”
“嗯,很好。你告诉她们,就说你家世子天生怪相,其貌不扬,身患恶疾,不便与她们相见!”李若锦大言不惭道,心中却笑了个底朝天,谁叫刚刚她拿到的是一本破书,不破坏容言点什么实在对不起她额头这一撞。
“啊—”京风难得低呼,为难道:
“若锦小姐,这……欺骗别人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她们又没见过你家世子,怎知你是在欺骗她们?”李若锦道。
“可这样诋毁世子也不好吧,属下实不愿这样做!”京风眉头紧皱,不解李若锦一个高门小姐怎么出这样的办法。
这下轮到李若锦皱眉了,她不耐烦道:
“你不愿做就算了,放着我来吧。”
不等京风阻止,李若锦已经压低了声音:
“大家静一静,听我一言。”
声音虽然低沉,却清晰得很,大概众人都是将她当成了容言,当下言谈声便默了。
李若锦学着容言的口气继续道:
“言不以真面目示人实有苦衷,今日便借此机会澄清,还望日后众位姑娘勿再困扰。言并非不愿见诸位,只是言天生怪相,其貌不扬,且身患恶疾,行动不便,自恃鄙薄,诚非诸位心中所想之样,故不便见诸位,还望众位姑娘莫要再如此,言着实当不起!”
低浅的声音从马车内缓缓传出,不仅是驾车的京风惊愕,外面围观的众人与跪在地上的诸女子皆吃了一惊,众人心中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却又想着容世子不会欺骗他人,这该是真的才是,一时间竟无人动弹,无人言语。
李若锦见外面没了声音,便管自己研究起那本书来,她虽不会写这异世界的文字,却看得懂,不过随便翻了几页,便知这是一本字典之类的书,倒是实用得很,书的每一页均有着容言在一旁写的类似批注的文字,比如在翻到“跪”字时,容言便在一旁写到:
“跪乃虔诚之礼,言考妣皆丧,独跪天地耳。”
啧啧,李若锦读着这话都能想象容言说这话时的那种高傲口气了,独跪天地,这么说他竟是连君王都不跪了。
她又跳着翻了几页,翻到“锦”字时,她停了下来,见旁边果然写着批注,只是残了一角,不全而已,正待要往下看时,静着的马车外又有人说话了,说话的是一女子,
“容世子,民女独仰慕世子才华,不惧世子容颜,愿与世子一见。”
李若锦被打断了,撇了撇嘴角,想了一会儿,低声道:
“既是如此,见与不见又有何别?”
那女子似乎是被问住了,讪讪地没了声音。
这回外面的人大概是真没了好奇,见已蹉跎容世子多时,开始三三两两地散了开去,人群散出一个缺口时,马车才缓缓地驶了起来。
李若锦顾不得这些,继续看原先“锦”字的批注,只见那一半的批注写着:
“瑜是美玉,锦是华缎,实为良配,此言虚矣,余所识之锦,似锦非锦,实乃若锦,断非华缎之锦,”
接下来的字便随着残缺的角一起残缺了,不过看到这里足已让李若锦恼羞成怒,咬牙切齿了,没想到容言暗地里在这么贬低她,实在可恶,她又连忙翻找起自己名字中的其余两个字,想看看容言还有多难听的话没说。
可当翻到“李”字和“若”字时,旁边却是一片空白,并无批注。
李若锦又连忙翻找起“容言”二字,她倒想看看,容言会怎么评价自己。
可翻了好久,竟都没有翻到这二字,她开始有些怀疑容言的字典里根本没这二字,便也不再翻了,只将字典放在了一边。
想起那只臭鸟还没回来,她索性继续研究起马车内的其他来,只可惜无论她如何不折手段,车壁上的暗格都没有再打开过。
刚刚那一番折腾之后,马车便一路无阻地到了左相府,高门大户前多有侍卫看守,顾平常百姓不敢靠近,京风松了口气,想着该是没有人会看到马车内坐着的实是若锦小姐了,便提醒道:
“若锦小姐,左相府到了。”
“哦。”李若锦木木地应了一声,稍微整了整衣襟,拿过放在一旁的字典,撩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京风看得有些愣,此时他终于有了与当初京墨同样惊愕的感悟:哪有小姐是自己跳下马车的?
见李若锦手上持着一本自家世子的书,他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那个,若锦小姐手上拿着的可是世子的书?”
李若锦回过头,没有半丝做贼的自觉,反问:“是啊,怎么了?”
京风见她这般理所当然,想着该是世子同意的,便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低下头道:
“无事,若锦小姐若无吩咐,京风便回去复命了。”
“嗯,你去吧。”李若锦摆摆手,懒得跟这个木头多言,大步朝府门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