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傒眼睛一亮,连忙问道:“真的么,真的么?你以前来过这里?”
听着阿傒惊讶的声音,乔焕提了热水出来,拿了两只碗,拈了撮不知什么细末放在碗底,冲着热水道:“什么真的?阿傒你总是一惊一乍,咳咳咳……天儿太冷了,这茶是阿傒自己种的,醒神驱寒,苏姑娘不嫌弃可以试试。”
苏娘面前摆着粗瓷碗,瓷碗里头是泡了茶的冒着腾腾热气的水。
苏娘端起碗,闻了闻,笑道:“真香。”言罢浅浅呷了口,而后看向了门外,道:“雪应该小了,苏娘在此谢过二位收留之恩,就不多叨扰了。”
起身欲走,乔焕推开房门,道:“还真的小了,不过苏姑娘一个人赶路……”
“苏娘谢过乔公子关心,前方之路如何,苏娘自是知晓的。”苏娘迈步而出,踏雪而去,末了却回头对阿傒道:“我与阿傒姑娘一见如故,你二人亦对我有收留之情,苏娘身上无甚外物,此酒乃苏娘自己所酿,权当还情之礼,还望阿傒姑娘收下。”
阿傒见那装酒的小酒壶颇为别致,高高兴兴地上前接过,道:“谢谢苏娘!”
然而苏娘正待离去,阿傒怔忪间迷茫问道:“我是什么时候见过你呢?”
双腿在雪地中行走的扑簌的声音传来,苏娘的身后留下了越来越长的脚印。
“十二年前。”
苏娘走后,阿傒拿着小酒瓶回了木屋,将那小酒瓶放在两只泡了茶的瓷碗之间,阿傒双手撑颌可了劲儿地盯着它瞧。
乔焕将茶碗收拾好,笑笑,道:“一个小酒瓶而已,你看那么仔细作甚?”
阿傒想了想,而后道:“这个酒瓶,我好像见过。”
乔焕摇了摇头,笑道:“你呀,看什么都像原来见过。”言罢,便拿着瓷碗入了后屋。
“阿傒啊,前儿个不是有家里人给我捎信让我回一趟帝都么,哦,现在不是帝都了。”那男子在后屋涮了涮碗,声音似远似近地传来:“说是我爹娘还有兄长要随着伯父一家西迁,这洛城也不安稳了,怕是罗国最终还是要攻到这里来……”
然而,男子的话并未说完,却没了声响。
阿傒并未发现男子断了声,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喜,连忙拿起了桌上的酒瓶跑到了后屋。
前屋和后屋之间,仅得一帘之隔。
后屋可见之地不大,一张床和几个柜子。但形状长长的,床摆在正中间,柜子靠着墙边。再往里走,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楚这后屋到底有多大。
而后屋旁伸出了一个耳室,带着点儿屋外的风,凉飕飕的,还夹杂着烟火之气,想来就是这屋子的小厨房了。
阿傒径直跑到了柜子前,将一个个柜子打开,不知在找什么。
终于在一些破落玩意儿中淘出了一个瓶子来,虽然有些旧了还带着点灰,但果真就与今日苏娘送给阿傒的酒瓶一模一样。
阿傒晃了晃,这旧的酒瓶子里头,还有酒。
就像是发现了好玩儿的东西,阿傒席地而坐,嘣地一声拔开了酒瓶的盖子,一股淡淡的酒香飘出,不一会儿就溢满了整室。
然而,闻着这酒香,就似有什么东西开了闸,一股脑儿泄了出来。
阿傒渐渐失了笑容。
“妖酒三杯醒执念……执念……苏娘……”
阿傒盖回盖子连忙跑了出去,推开房门,寒风凌冽,跑到屋前三丈处却生生止步。举目望去,天地一片银装,却哪里还有苏娘的影子。
怔怔然回到木屋,才想起来这许久都未听见乔焕的絮叨。到得那耳室,便见乔焕瘫倒在地。
阿傒身量娇小,费力将乔焕搬到了床上,左瞧右瞧,急得咬着下唇都泛白了,却没办法。只得去拿了碗,拨了些今日泡给苏娘喝的“茶”,冲着水给乔焕灌了下去。
这一昏睡,便不知睡了几个时日,久得阿傒以为乔焕再也醒不来了。
但当乔焕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没见到阿傒。撑着病弱的身子,乔焕唤着阿傒的名字,屋子里却都没有阿傒的身影。
打开房门,却见阿傒在自家门前雪地里坐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方,然而乔焕顺着阿傒的目光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只见着一片大雪。
“阿傒,外面冷,咳咳咳咳,快进来吧。”
阿傒听见乔焕的声音,连忙起身跑回了屋,关上房门避免那寒风吹进来。
“乔焕乔焕,你终于醒了!”阿傒一下子扑进了乔焕的怀里,差点将乔焕撞倒。乔焕笑着摸了摸阿傒的头,道:“我睡了很久么?”
阿傒点了点头,道:“嗯!睡了好多天!”
乔焕低叹一声,道:“糟了,前儿个家里捎信,说是家中之人这月初六就往西去了,我这一睡……哎!”
阿傒眨巴眨巴眼睛,看不清那眼底的阴影,却是笑道:“不急,我吓你的呢,你只睡了一天,今儿才初二呢。”
“哦,那就好那就好。”乔焕絮絮叨叨又开始说着听不清楚的话。
阿傒看着乔焕一边絮叨一边踱步入了后屋,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前屋的桌上,正中摆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酒瓶子。
入夜之后,这两山之间木屋四周,大风刮得似鬼哭狼嚎,大雪扑簌簌地往下掉,大得让乔焕恍惚觉得小木屋都快承受不住这大风大雪了。
一室油灯昏黄,阿傒和乔焕面对面坐了,就坐在外屋小桌旁。小桌上还是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小酒瓶子,只是两人面前各自都多了一个小酒杯。
阿傒拔开盖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道:“乔焕,你听说过傒囊么?“
“傒囊?”乔焕皱眉,“是先人圣贤还是当世名家?”
阿傒抿了抿唇,迟疑地伸手,端起了酒杯,一咬唇仰头将杯中之酒饮下。
“你喝这么急做什么?”乔焕连忙伸手想要阻住阿傒,却见阿傒因饮酒而两颊微红,在自己面前摇了摇头,道:“不是你书中圣贤,也不是当世名家。”
乔焕不知阿傒今晚怎么了,总觉得有些奇怪。嗓子痒了痒,似乎又要咳嗽了。见阿傒饮酒,便自己也拔开了酒瓶盖子,想要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然而,阿傒却按住了乔焕的手,道,“你先听我说说话儿吧,一会儿再喝。”
乔焕不知所以,只得将盖子盖了回去。
“傒囊啊,是一种妖精,山妖。”阿傒笑着看着乔焕的脸,油灯中他的脸显得枯瘦得有些过分了,青白一片,眼窝下也是青淤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