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城外,已经屯兵数日。
袁守璟笼着裘袍,坐在军帐内,看着军帐内沙盘上面的地形地势,正执着一面蓝色小旗,却突然军帐帘子外有人禀报道:“将军,策七子真人求见。”
“进来。”
策七子手中仍然笼着那车鬼,然而这车鬼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见过将军。”策七子勉强行了个礼,袁守璟也虚虚地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了,道长前来,可是查出了什么?”
策七子叹息一声,道:“回将军,尚无头绪。”
策七子心下也是颇为烦郁,那师无量隔空布阵,将洛城城主一家尽数圈禁在阵内,当夜施法暴毙后用阵法控制所有魂魄不得离开。由于车鬼前儿啄了苏娘那女人莫名被伤了精气,休养了几日才得力前往吸食掉城主府内所有圈禁之魂魄。
然而,车鬼飞去,却发现城主府阵法早已被破,里面的魂魄尽数散去许是已经轮回去了,而洛城人尽皆知城主府被屠。
此事定是有人所为,策七子无奈之下只得找出了洛城里潜伏的数名妖怪想要打探一下消息,却无奈那些小妖道行不够,一问三不知。
“师无量那边可有消息?”袁守璟慢悠悠地将手中的蓝色小旗放在了沙盘中,似乎毫不在意谁打乱了他的计划。
策七子安抚了一下不知为何有些躁动的车鬼,道:“师无量刚刚携着前尘镜潜入了洛城,应当很快就会知道是谁破了他的阵,放走了养着的魂。”
“嗯。”袁守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再有任何反应。
策七子知道自己事情没有办好,便又道:“不过贫道此次前往洛城,倒是发现了一个多年没见过的妖。”
袁守璟头都没抬,只是看着沙盘。
策七子自顾道:“傲因,一个五百年食人脑的妖怪。”
袁守璟执起了兵棋,似乎自己在与自己沙盘对峙,便听得那策七子又道:“之前听说微城出了食人脑的妖怪,怕也就是这傲因了。而微城彼时是争天将军驻守,如今争天将军已快至洛城,这妖怪又跟了过来,只怕是……”
袁守璟顿了顿,抬起头来看这策七子,道:“你是说这傲因,与守瑄有联系?”
“回将军,只是贫道猜测而已。若是争天将军与一介食脑之妖混在一起,怕是……”
“有何不可?”
袁守璟淡淡地看着策七子,有何不可四个字将策七子即将说的那些话都变成了“危言耸听”。
“这……这……”策七子冷汗直冒,只得道:“并无不可,将军的胞弟,自然不会是凡人,这一介妖怪而已,自是无法兴风作浪。”
“你先下去吧,等查出来了,再来禀报。”袁守璟继续在沙盘上自己与自己对峙,却是不想再与策七子说下去了。
策七子吐了口气,连忙告退。
袁守璟看着沙盘,手上不空,却是拿起了一旁的小酒壶来。
这酒,是之前派去的手下从苏娘那里拿回来的酒,刚刚打开盖子的时候,酒香扑鼻。给师无量和策七子都看过了,这酒是没有问题的,便也偶尔拿出来小酌一杯。
只是,袁守璟本就不是贪杯之人,这酒,却怎么也喝不够。自第一次饮下一小口,酒液醇厚甘甜的味道一直从口齿之间滑到了胃里,再舒展至全身。
这味道,就好似曾经品过,就好似灵魂的深处有着对什么的渴望,是对这酒的渴望吧?带着渴望去饮这酒,更是犹如干涸的溪泽中吐沫的鱼终于得到了一场大雨……
如今,便只剩下了这么小小的一壶。
怎么够呢?
袁守璟饮下一杯,唇角逸开了笑来。这笑容,宠溺而温暖,却又……带着不易觉察的寒意。
若是将那女子留在身边,应当是可以一直饮这酒了。
寒风肆虐,似乎今夜会有大雪。
“后天就过年了啊……”乔焕撑着脑袋看着窗户外早已经灰蒙蒙的一片,叹息道:“这封城得封多久啊,听说袁家军在城外驻扎着,也不攻城也不撤退,就这么耗着……哎,这是要活活饿死城里面的人啊。”
闻人归衣撩了撩衣袍的下摆,坐在了乔焕对面,道:“也不过就是想兵不血刃等城里面那些士兵精神崩溃了自己开城门迎接。这袁守璟,惯用的伎俩。”
乔焕抬头,却见闻人归衣原本散乱的头发如今却是束了个桃木簪子,那桃木簪子正是之前苏娘束发的那支裹银桃木簪。
闻人归衣眨巴眨巴眼,笑道:“好看么?”
乔焕愣愣地点了点头,道:“好看。”
闻人归衣得意地一笑,却想起了两日前自己口中脱口而言出的“小苏”二字,就似是,就似是原来经常叫这两个字,但是,“小苏”是谁?苏娘么?自己怎么可能叫苏娘为“小苏”?
正想到这儿,苏娘从后院到了酒庐内,手里拿了两壶酒,却是走到了酒庐外去,沿着酒庐的门口和窗口,画线似的将酒浇了去,那两壶酒浇出来的酒液,堪堪将酒庐给围了起来。
白刑天好整以暇看着苏娘倒酒,道:“他真的会那么做?”
苏娘拿着空了的酒壶回来,关上了酒庐的门,道:“后天就过年了,他的士兵肯定也是想要好好过个年的。他骨子里……应当,可能,也是不喜杀戮的。若不想血流成河,制造洛城内的混乱,便是最好的办法。”
“前几日这城内妖气便一日日加重,虽然家家关门闭户,但还是传出些言语说是妖怪杀了好些百姓和士兵了。不少百姓想要以死冲破城门,再往后走几日,怕是这种恐惧会逐渐加深,到时候百姓和士兵定会冲到城门那儿去要求开城门。”
闻人归衣屁颠颠地跑到苏娘面前去,笑嘻嘻地道:“苏娘苏娘,你看我簪这簪子可好看?”
……
“小苏小苏,你看我这身衣服可好看?”
……
苏娘愣了愣,叹息一声,却见那阿绯争宠似的也屁颠颠不知从那儿钻了过来,抖落抖落一身白亮亮的皮毛,似乎在问:“苏娘苏娘,你看我这身毛可好看?”
苏娘眉头微微一蹙,对这两个活宝哭笑不得。
突然,苏娘脸色一变,感觉到了背后犹如寒芒射来!
回过身去,看着那紧闭的酒庐的门,苏娘问道:“白刑天,门外街边那人,你可打得过?”
白刑天自然也感觉到了那里有人,只是不知道那里站着的是谁,却感觉得到并非常人。
“他身上有灵气、有魔气,但魔气更深,灵气应当是从他身上的物什上透出来的。”白刑天中肯地道:“我,打不过他。”
阿绯一蹦跳到了窗口,想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人。苏娘唤之不急,一伸手却只捞到了阿绯的影子,阿绯已经猫儿一般站在了窗台上。
门外街边,距离酒庐数丈远的地方,站着个老道士,那老道士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拿着一面古朴的镜子,眉头紧紧地皱着,眼睛死死盯着酒庐。
阿绯突然跳到了窗口,撞入了老道的眼界,让老道倏然惊得后退两步,而后眼光贪婪而惊讶,身子似乎因为激动而抖了起来。
阿绯极不爱那眼神,就似是已经将它剐了皮似的,不自然有种想要退缩的惧意。
苏娘看出了阿绯的不适,上前去一把将阿绯抱入了怀里,抚着阿绯的脖颈后背,将它的头拍了拍。
然而,苏娘上前去抱阿绯,也是与街边的道士打了个照面。
这道士,正是袁守璟身边的师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