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渐逝,最后一朵梅花零落成泥。
萧瑟褪去,天地披上生机原该欣喜,病中的人却像拢了半世烟雨,愁情山海难载,终日望远遐思。
又过了几日,南浔身子转好,提出由碧儿陪着前往法名寺进香。
一路车马颠簸令她胸闷气短,碧儿看在眼里,心疼道:“小姐还没大好,这么着急出来,若是出了什么事——”
南浔轻捻发丝,眼角微扬,说:“大夫一早就说没有大碍,再不让我出来,毒是去了,恐怕又要闷出病来。”
“小姐是要去见人吧?”碧儿禁不住她这番撒娇,调侃道。
南浔轻摇了摇头,唇角微撇,这丫头的心思飘得可真远,可这一回她的确是来见一个人。
碧儿见她微笑不语愈发确信,调笑道:“看来小姐红鸾星动,觅着良人,不知是哪位王爷如此幸运。”
“是不是我太纵着你了,越来越没规矩。”闻言南浔眉心一紧,责怪道。
碧儿委屈地努着嘴,平日两人私下胡闹又讲过什么“规矩”。
意识到话说得太重,南浔轻拍了拍碧儿的胳膊,耐心说:“京城不比沧州,我才死里逃生,外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这些没边的话不可再说了。”
进了法名寺,南浔借着打坐的机会独自进了禅房,门一阖上,穆垣就现身。
“想和阿浔见上一面真难。”穆垣亲昵凑上前去,挑眉道。
南浔刻意绕开他,冷然哼道:“殿下在朝上不痛快,便要拿我寻乐吗?”
穆垣转身见她径直坐下倒茶,眉间的阴郁霎时化解,眼角弯了弯,邪魅的脸上多了一分神秘感,大步流星地向她走近,左手抵着桌子,弯腰凝目迫她直视自己,说:“我若真想拿你寻乐呢?”
近距离注视及不怀好意的试探令她格外反感,却只能生生往下吞,而后傲然抬眸:“你不会。”
两人对视,旁人看起来或许情意绵绵,实际上却是交锋不止互不相让。
没过多久,穆垣缴械松手,细长的眼睛似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之后他悄然背过身去,南浔看不清他的神情,却看清他轻佻狷狂背后其实是冷漠作祟,他傲视一切,认为只有自己才是主宰。
“早朝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这场大雨把我多时的心血毁得干干净净。”穆垣忽而开口,心口如有尖刀划过。
五月初九是穆天旸四十五岁寿辰,穆垣自冬猎结束就着手利州行宫的修建,前几日一场暴雨令盖了一半的行宫崩毁,寿辰将近,行宫未成,穆天旸大怒。
南浔优雅起身,款款近前,扬目道:“利州行宫的图纸乃陛下钦定,间有战祸、疫乱都未叫停,可见修建利州行宫势在必行。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要想从头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几乎是不可能,殿下既已挨了训斥,就不必再淌这浑水。”
“若能将功补过——”穆垣几乎脱口而出。
南浔打断他的话,问:“胜算又有几成?”
沉默。
“总有人愿意冒险搏帝王一笑,殿下不掺和,自有人会赌。”
“你也说了,两个月的时间几乎不可能完成。”穆垣眉头不再紧蹙,却又算不得完全舒缓,他对南浔有些信心,却不愿相信一个女子能思虑得比自己深远。
南浔唇角略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垂眸道:“那就看殿下有没有本事令人认为这是可行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