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的私塾,一个寥寥的声音断断续续,场景异常沉闷。一个单薄的身影拎着水壶穿梭于私塾,每个桌前都有短暂的停留,热水的奉上。
一个声音:“夫子,润润喉,喝喝茶!”单薄的身影站在台前,倒着热水,一脸憨笑。
夫子停顿了言语,慢悠悠的扶了下白须,看了看杯中热茶,拿起抿了口,转头看了看单薄的身影,嘴唇微动,感觉像是没有说什么,可声音的的确确的发出:“紫荆,你也别忙乎了,赶紧坐下,一起听讲。”。
说完,夫子看了看坐下的学生,慢吞吞的说道:“我们继续。大家说说我们刚讲的‘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是什么寓意,又出自何处?”。
夫子话语说完,一片寂静,无人应答。紫荆转头看了看,站起、拱手行完弟子礼言道:“夫子!此词句源于宋词张先的《千秋岁》,直意是两个人的内心就像双丝网一样,内有千千万万个交织。寓指恋人忠贞不移的爱情,现也通常被后人拿来形容爱情。”。
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全词是‘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飞花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夫子又捋了捋白须,称赞的点了点头,慢悠悠说道:“孺子可教,来年就要大朝会——十年寒窗只为一朝得榜。既然紫荆已做了延伸,那请问‘天不老,情难绝’又是何意?”。
一个学生站起、说道:“老天不老是因为他绝情。”。
夫子:“就这些?”
该学生肯定的点头说道:“是的,夫子。”
夫子摇了摇头,然后视线又扫视四周,开始巡视、搜寻。
紫荆站起、执礼:“夫子!‘天不老,情难绝’源于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天若有情天亦老’,意思就是如若天像人一样有感情它也容易老去。是在阐述恋人间的爱,真的很让人不解、纠结,更让人向往。”。
夫子:“不错,如若顺利,得榜不在话下。紫荆、风信子你们坐下吧!”。
风信子愤愤的坐下,可紫荆依然站立。
夫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家都回吧,今天的授课就到这里!”
一个个学子已然离开,可紫荆还是站着: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天若有情天亦老都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爱情。
夫子走到紫荆近前,轻拍其肩膀:“家贫如洗寒如雪,十年寒窗一朝举。相信自己,鱼跃龙门你可以的!”。
紫荆从向往的爱情里回过神,执礼言道:“谢谢夫子!没有您,我也不会有现在,更是一个文不达意、为了糊口的粗人。”。
夫子:“老夫觉得你也是爱书如命之人。每日待在墙角听读,也算可造之才,所以才收你半是打杂半听读。”
紫荆:“谢谢夫子。”
夫子:“你命由你不由我,以后的路途全要靠你。而我也就只能帮你到现在了,明年的大朝试万不可错过。”
话毕,夫子转身离开,再不多言。
紫荆恭恭敬敬的执礼、曲腰送行夫子。
——
回路,相随的学子。
风信子有点愤愤,其他学子也有点愤愤。
风信子:“看他那穷酸样,读书靠的是墙角才有机会;发奋靠着你我才有今日。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神气的,不就是靠着夫子撑腰端茶倒水么!”
其他学子附和道:“也是,就是有能力参加大朝试,也没那个盘缠路至京城。”
风信子笑了笑,一脸轻松:“夫子也只能如此,京城可不是书院。”。
几人附和道:“就是、就是!就他那家贫如洗寒如雪的家境,如何能走过一年的路程,踏过一生的坎。除非买其所有,家人尸革街头。”
几人相视,笑声渐扬,继而散去。
——
紫荆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缓缓抬起头,看着夫子走过的路,眼睛有点湿润。是啊,如果没有夫子或许自己就是一个放牛娃,或者是某家的短工、学童之类的。可是这一切都变了,因为自己、因为夫子。自己虽说端茶倒水、有点影响学习,但至少也在学习,而且自己学的还算不错。
紫荆想到明年的大朝试,狠狠的裹了裹单衣,心里更多的是无助以及无奈——我意本向通天路,何故人生处处是荆轲?
懵懵懂懂,不知不觉,紫荆已经来到家门口。
抬起头看了看破旧快要坍塌的大门,无助的深深叹了口气;步入,看见凌乱的院子,更无助的叹了口气;进入房内,扫视一周,黑漆漆的家里没有几个家具,就连土墙也没了墙皮,无奈的深叹了口气。
“儿啊,都是父母对不起你。如若你生在一般人家,现在也早得榜、中状元了!可是咱家连你进京的盘缠也凑不足,真是无颜面对你啊!”,一个声音低沉带着咳嗽的说道。
紫荆:“母亲,孩儿无恙,一切都好,就是没有盘缠,孩儿也会进京赶考,摘得状元花。”
随后就是幽幽而无尽的叹息。
——
“风老爷,您能不能多给点,家里就那一亩薄田。实在不够我家紫荆进京赶考的盘缠。”,一个声音高高而抽泣的说着。
远远看去,一名蓬头垢面、衣服脏兮兮的老妇人用手使劲的摇着一个身姿高昂的腿衫。当然,糟贱的妇人是跪着;高昂身姿的老者背着手,很是神气、更是有点不耐烦,像是要用脚踢开一样。
糟贱妇人:“风老爷,贵公子和紫荆也算同窗,您看能不能多给点!”
老者头也没有勾一下,淡淡地说道:“龙生龙,风生风,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家那小杂种,会打洞就行了,还想鲤鱼跃龙门?”。
糟贱妇人:“不敢、不敢,可是犬子……”
老者狠狠瞪了糟贱妇人一眼,糟贱妇人惊惧的不敢再言语什么。老者摆袖,一脸嫌弃的说道:“让你家杂种好好打洞,不要痴心妄想。还有你那一亩薄田我也是看在那杂种跟我家信子同窗,才愿意收取。否则,那破地,给我我也不要。”。说完,一脚踢开。
糟贱妇人眼泪弥漫了整个脸蛋,还是不忍松手的扑到老者的脚下,抱着脚踝死死不放。
老者一脸晦气状,更是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裤腿边,脸色更是阴沉。
察觉老者异样的糟贱妇人,赶紧松开手,拿自己的衣服赶紧去擦拭老者裤腿的灰尘。可结果是裤腿上的灰尘是越擦越多、越擦越脏。
老者看到这里,很是生气而无奈的说道:“你要想多要银子?可以,那就连你的那个猪窝一起让我收了吧!”。
糟贱妇人瞬间石化,一脸茫然,嘴里嘟囔着什么,可是周围的人什么也没听清。
老者接着又是一脚踢开糟贱妇人,嘴里无奈的说道:“你可以不要脸,因为脸脏。但是,我不行。说你家那破房子已经是我格外开恩了。否则,那窝谁会要。你要行就找管家办理交接、拿银子;要不行,就赶紧走人。我还有其他事了,没功夫和你在这儿耗着,让别人当耍猴的看。”。
糟贱妇人,一下瘫倒,坐在地上,哭哭啼啼半天。看到老者快要脱离自己的视线,鼓气力气使劲的喊道:“风老爷,可不可以等紫荆进京赶考之后再收走我那房屋?”。
老者回头,看了看糟贱妇人,再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去。
——
蜡黄的脸,张着嘴唇:“紫荆,儿啊!母亲无力,只能帮你到这儿!望你可以顺利抵达京城。”。
紫荆接过老妇手里的小布袋,掂量了下。打开,表情瞬间呆滞:“母亲,怎么会有这么多银两?”。
老妇善意的笑了笑,看着紫荆的眼睛充满希望,又有点含糊、有点暗淡。
紫荆看到老妇的神情内心很是挣扎:“母亲,儿不能去!”
老妇:“为什么?”
紫荆:“父母在不远游,何况您的身体也不好;更何况这些银两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老妇抚摸了下紫荆的额头,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紫荆。老妇的视线一直停留,再也舍不得离开。
很久很久,老妇才移开视线,不想再看这个倔强的孩子,悠悠的说道:“你是我生命的延续,我想你去。如果你不去,那我直接去街上乞讨,饿死冻死都与你无关。”。
紫荆:“可,这些银两?”
老妇:“它们来路清楚,我买了咱们家里的那一亩薄田。”。
紫荆:“不行,我不去。”,声音里多的是坚决以及果断。
老妇有点不忍,还是笑得很苦涩的说道:“我会外出给风家打短工,洗衣服维持生计。”。
两个人僵持了很久,最后紫荆不得不妥协,离开破屋前往私塾。
两个声影,寒冷的冬风吹舞着短衫及旧袍。
紫荆:“夫子!学生这就想前往京城,想万无一失,想早日回报您以及家母。因为您们做了很多,学生不想失败上演、平庸伴随。”
夫子从漫天的雪花中回过神,看了眼紫荆然后转首离开。
冷落落的冬风吹过散淡的话语:幽幽冬风冷霜雪,沉沉思绪新人意。一朝龙门千秋代,勇往直前定成功。
紫荆弯着腰,深深的行礼,无视寒冷的冬风灌入破口的单衣。
无尽不离不弃的陪伴,紫荆不得不背起单衣、书籍、干硬的窝窝头踏上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