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仙岛作为三神之一云枢上神居住的地方,其实并不如外人所想的宏伟壮丽,以至于风黎在第一眼看到这时,还以为是人界的哪一处荒岛。
不过在这座荒岛上,白斛生花倒是开的不少,他曾听杜君恒提过这个花名,也是因此嫉恨上了云枢这位他压根没见过的神。不过,现下情况急迫,也顾不上太多了。
他默施了个诀,企图以此引来此地主人的注意,没料衣袂刚刚翻动,就见着个手拿扫帚的小仙童不知从哪一株白斛生后冒了出来。
“喂,你哪里来的!”他还没开口,那小仙童倒是先不客气地用笤帚将他拦下了。
风黎上下打量那小鬼一眼,“小鬼,本楼主来自封灵海,现有要事找你家主人,快去通传吧。”他自诩英俊潇洒地道。
哪知那小仙童压根不吃他这套,一张小脸仰起,不屑地回敬道:“本仙童可不叫什么小鬼,本仙童名叫言一。上神现在有要事忙着,你若想要见他,就先破了阵吧!”
话语落,言一便已不见了人,倏忽间,晴空变为黑夜,眼前的大片白斛生花丛被巨大的棋盘所取代,厉风呼啸,飞沙走石,两人高的棋子被狂风推送着前进。
原来是棋阵,没想到仙人也爱这个。风黎腾身而起,他的棋技虽然一般,但好在身法并不差,而破此阵的关键,除了下赢这盘棋,还有一个破解方法,那便是找到阵眼。
想好了应对策略,风黎徒手先接下几步棋,便开始在狂风中寻找破绽,他记得杜君恒曾对他说过,云枢虽办事严谨,但实是个平和温雅的仙。一般说来,这种人遇事往往不会太过刁钻,如是推测来,这棋阵阵眼也不该是个古怪的所在。
那么既然如此,在棋盘中,哪个地方会是既显眼,但又通常不被重视的地方呢?他脑中飞速思考着,身形并不停歇,他束发用的玉冠很快被厉风吹落,三千墨发狂舞。
他身影腾挪着,足尖同时极点开,这下他移动到了棋盘的外围位置。
是了,在围棋的众多布局手法中,有一种以逸待劳的手法叫做「秀策流」,即将黑子的前三手,放在棋盘的错小目位置,等待对手前来挂角。这种下法,讲究的是全局的平衡和谐,不单显得顺水推舟,还易给人以高人一等的华丽感觉。
风黎思虑再三,觉得这种手法与云枢的性情吻合,故而先后试验了这“秀策流”前三手的三个点,终于,在第三次时,棋盘发生了变化。
“蜃楼之主果然深藏不露。”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自白斛生的深处传来,风黎没顾上理他乱糟糟的发丝,就见一双纤尘不染的云靴出现在了眼前。
再抬眼,且见那人素袍玉簪,清隽气度下,容颜尤似天外谪仙。
“你就是云枢?”风黎撇撇嘴,料到自己此刻在气度上多半已落了下乘,但纵然如此,他也顾不得了,只是上前一步,急道:“你老实告诉我,小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大概这天底下除了虚白,也就他蜃楼之主敢对杜君恒直呼小君了。云枢淡淡看他一眼,却是没答话,半响,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风黎见他这样,心里且听一声咚地重响,竟是沉了下去。
寒气凝结的冰洞中,风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眼前,以万年冰河中的冰晶打造的冰床上,一盏巴掌大小的白灯笼微弱地亮着,仿佛是这里唯一的温暖。
风黎靠近了,看着灯笼里那星星点点的流萤般的碎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曾在脑海里无数次想过与杜君恒重逢的景象,但却没有一次是如此,就像是有许多话要对她说,但是临到头,偏偏一句都开不了口。
但这次是真的开不了口了。
甚至连元神都不复存在了,仅有这小小的,用仙界最普通的琼竹编出的白灯笼。
“此物名为结魂灯。”
云枢的声音很静,静得就像是世上最钝的刀,但再钝得刀也能杀人,只因为太缓太慢,让人忘了这也是会流血的。
空气中,风黎忽然觉得耳朵一阵得嗡鸣,好像什么都要听不见了,他将脸转向云枢,一切得言语好像都变作了对视。
良久,云枢才继续:“这里面是我好不容易搜集下来的,君恒散落在这个世上的最后的魂魄。”
他的声音已与这里的寒气融为了一体,风黎看着他,也只是看着,看着他慢慢走上前,用发白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那灯面,仿佛是在抚摸心爱女人的脸庞。
一声叹息。
云枢转过身,双眼直视他的,“既然天机卷是自楼主处得来,那么对君恒的仙陨,楼主也应承担些责任吧。”
他的话让人发懵,但口舌居然还保持了清醒,“所以上神的意思,是我间接害死了小君?”
话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来蜃楼,只是想要拿到转生石而已!”
他在为自己辩解,奈何这句辩解毫无说服力,云枢冷笑声,将冰床上的灯笼一把夺下塞给他,奈何他一个闪身,急忙避过了。
其实他也想上前去碰一碰的,但又不敢,好像一旦触碰,一切就会变成真的了。
“她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他已退去了三尺外,“一定是你们在骗我!”他咬牙切齿道。
云枢没说话,但这比他说了更加可怕。
“楼主,我将此物交予你。”
终于,二人之中还是要有一个先开口。
倒是风黎对于云枢的决定颇意外,半响才道:“所以,将此物交予我的意思是?”
“便是楼主心里所想的那层意思。”云枢深深看了眼他,却是不再继续下这个话题了,“今日时间已晚,我就不亲自送客了,楼主还需小心谨慎才是。”
风黎点头,抬腕将灯笼收入宽袖内,心里则想着此人心眼极多,恐并非如君恒所言的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