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十方瘴疠中疾行,手提一盏白灯笼飘忽在寂夜里,长路的尽头,三千丈的瀑布旁,一块通天巨石拦阻视线,他抬起头,仰视着上面自左而右两个阴刻的篆字:九幽。
终于也还是来到了这里么?他深吸了口气,手中一道禁诀如流星划过夜空,诡异的是,那巨石上的字符竟然如得令般倒置了原本的位置,倏忽间,原本透明的结界被打开。他蹙眉,这下倒再没有施法,而是一步步的,走向那冰冷黑峻的池水里。
原来,在那三千丈的瀑布下,更有三千道石阶渐次延伸……
三日前,蜃楼。
一层层的博古架被擦拭得光可鉴人,沁出陈木香的十锦槅中,精致的玉器、瓷器、古玩、字画被小心翼翼地摆放着。
千机拿着鸡毛掸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其中某一槅前,脑袋几乎要探了出来,他已经盯着那以整块紫云母雕铸的水镜很久了,终于,他还是忍不住了:“老板,您这幻影球能存多久的记忆画面?”
原来,在那水镜前还有一座架着水晶球的袖珍玛瑙案,只因太不显眼,几乎让人忘了它的存在。然而正是这么个拇指大小的透明圆球,确是这整座蜃楼中,风黎最为珍视的宝物之一。
风黎调子慵懒地应了声,眼还直勾勾盯着水镜中的画面,他伸了个懒腰,这才将手掌轻覆向了那透明圆球。
瞬间,那圆球上的光华熄灭,紧跟着,连水镜上的画面也停止了。
那画面正好停在他和杜君恒一起放莲灯的场景上,“这幻影球能将主人的所有回忆悉数记录,并根据喜好进行改动,大概……到这辈子都用不完吧。”他托腮,一双桃花眼紧盯在那画面中杜君恒拿狼毫的细长手指上,“千机,你说小君当时在莲灯上写的会是什么?”
他这声小君叫的很顺口,千机听得也很顺耳,“应该是虚白上神吧?要不然,云枢上神?”
千机这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风黎听得那两个讨厌的名字,登时对他一记白眼,“你这就没别的答案了?”
千机知趣地忙将头缩回博古架后面,心说难不成她想的还是楼主您吗?但嘴上却是道:“我猜不出来,我瞧着那位神尊不像是会轻易动凡心的主。”
风黎长长嗯了声,徒手又变幻出当日杜君恒留给他的泪瓶,“千机我给你变个戏法。”
他话说完,就见一道紫色的光华从他的手心暴涨开,紧接着泪滴从玉瓶中脱木塞飞出,与那紫色光华融为一体,他口中咒语不停,不多时,一团如星云般瑰丽的涡旋便诞生了。
千机看着有趣,风黎便索性将那气团徐徐推至他面前,得意道:“本楼主刚才用这泪滴造了个小君的感应气团,她的情绪随时都能反映到这气团里。”
说到这,他似想起什么般,向着另一边的博古架抬手一指,一个水晶绶带扁瓶便飞了过来,千机看罢忙不迭从博古架后走了出,眼神巴巴道:“老板,像这样的感应气团,要不您也给千机做一个?”
风黎哧一声,顺手将那气团装入扁瓶中,“可本楼主就算白给你做一个,也没人愿意拿去不是?”
千机沮丧地叹气。
其实,身为一只鼯鼠,千机幻化成的少年模样也可称得上眉清目秀,奈何最近被养胖了些,导致风黎每每看见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要掐上一掐。
顿了顿,千机眼还在看着那气团,“那老板给它想好名字了吗?”
“就叫星云吧。”风黎歪着头,一双风情的桃花眼也看它,“但是千机,并不是每个人的感应气团都能像小君的这么漂亮的,也这么的,嗯,有收藏意义。”
后面那句才是重点吧!千机一阵肉紧,但到底还是对这据说离得千里都能感应的星云上了心,隔着透明的水晶扁瓶,他手指了指,道:“那它现在的状态,是上神在想什么?”
“星云越固定代表她心里越安静,反之则是心里越激烈。”风黎解释道,话毕,他猛地意识到了一股不对劲!
就算这杜君恒的心智异于常人,那也不至于让这星云一直如此凝固,甚至……甚至还有愈发变暗的趋势!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秘法不可能有问题,杜君恒的眼泪更是货真价实!
难道说?
想到这,他呼吸一促,竟是罕见地慌乱了,他屏息阖目,手中秘术再启,然而,绶带瓶中的感应气团却依旧是纹丝不动。
“她出事了。”许久,他终于再开口,千机看着他默不作声,手却无意识抓住了他的袖角。
“老板,您现在不是想去硬闯南天门吧?”千机期期艾艾道。
风黎看他一眼,这一瞬断不会承认自己其实就是这么想的,但南天门哪里是这么好闯的,自上古开始,无数想硬闯南天门的人不是被那威力无比的结界档下,就是被镇守的天兵天将干掉。
思及此,他一颗心愈发沉了下去,他攥紧那绶带瓶,目光重新移回到水镜中杜君恒表情寡淡的侧脸上,那个时候,她在对自己说什么?
是了,她那时说的是,楼主,难道是有字不会写?
她居然嘲笑他是有字不会写,他抿紧唇,奈何现在却已笑不出来,他深吸了口气,隔着七尺远的距离,他将左手食指上的环戒慢慢转动开,那环戒色泽如碧玺,通体光芒收敛,其周身刻有繁复且精致的咒纹。
随着他口中秘诀响起,戒面上的咒文甚至隐隐带出一层水波纹似的光华。
千机见这阵势,早早退到了门洞后,倒是风黎屏息凝神,将戴有环戒的左手向着水镜一阵划开,很快,水镜里便发生了变化。
最开始是漆黑一片,接着是连绵的雾气,到最后,神魔两界的景象竟在一时间如地图般呈现在了画面中。
“千般般若,娑婆妙法,瀛洲仙岛,起!”
随着他口中密咒落下,不多时,瀛洲仙岛便出现在了画面中,那是东海最东处一座隐世的小岛,周围有五色仙气缭绕,瑞气千条。
“老板是打算去云枢上神的仙宫吗!”千机的嗓音响起在猎猎的风声后,可惜,风黎却是随着水镜被打开的秘境之门,如化光一般被迅速卷入了。
原来,那水镜不单有观世相的作用,还能在这神秘的环戒「魂玺」的帮助下,带领人去往任何想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