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满座的画舫里,无数双炽热的眼睛盯着戏台上的花娘,她们面庞妩媚腰肢动人,明明还透出寒意的天气,此刻却敢于穿着轻薄的裙衫翩翩起舞。
被这一群丽水般的桃红色簇拥的舞娘前,一位发髻如云,肤白如凝脂的女子以一手反弹琵琶惊艳出场,引得众宾客纷纷叫好。但风黎却看到,那位弹琵琶的女子,手指的指腹上因常年套假指甲而被勒出了明显的深痕。
他撑开空白折扇虚摇了摇,目光忽又不听使唤般移回到杜君恒的脸上,如果说这些凡界女子都是不易的话,那么她,则是不同。
这种不同让他觉得如鲠在喉,偏又不愿下咽。
这般想着,原本听戏看曲的心情也淡了,他磕着瓷碟中的瓜子,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忽地,他在一群陌生人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一副警觉的模样,正被人引着通向三层画舫——
他猛地将折扇合起,点了点杜君恒的肩膀,“小君,有位咱们的老熟人来了。”
杜君恒狐疑地看一眼他,顺着他的目光,她赫然发现那人竟是孟府的少爷,但孟少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作他想,二人一个眼神对视,便悄然一致地跟了上去。
画舫的空间越往上,便越是狭窄,他们需弯着腰才能进入三层。杜君恒走在最前,风黎紧跟其后,然而看着身前人竹节似的背影,风黎脑中突然涌起了一个念头,这母老虎一发威,等下该不会没忍住顺手就宰了那小子吧?
但那样的话,倒还真是解了他的心头之恨。
不过想归想,待到他们真上了略显晃悠的三层,谁料那小子竟像是一个闪身凭空消失了。
眼前,一重重嫣红色的薄幔阻扰视线,偶有几位裸着玉颈的美貌花娘经过,也仿佛女妖似地眨眼就不见了身影,仅余下撩人的脂粉香在鼻息间飘过。
帷影绰绰的通道里,间隔着支开的窄窗透出河道西陲的日光,愈发将那帷幔透出融金般的虚渺色泽。倒是忽而一阵似曾相识的酥软香味飘出,立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那是极淡的味道,混在画舫的木香和香炉的熏香中,几乎要不可闻。
是她!
一个念头闪电般在头脑中炸开,杜君恒眸光一凛,当下就要使用术法。好在风黎一个剑步拉住了她,他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又带她走了几步,这才用指尖戳开了身旁的纸窗。
透过一指粗的小孔,他们的目光恰好落在了遮挡视线的绢纱折屏上——
一道男女调笑着互相喂酒的身影被灯烛的光线勾勒得分明。
杜君恒此前从未见过这情形,一双秀目登时便睁大了,她面上虽泛着薄红,目光中却杀气明显。她也从未学过任何骂人的话,以致于憋到最后,也不过低低道了句该死的。
但也是这一句轻不可闻的话引起了房中人注意,须臾间,暗室内的灯烛被吹熄,紧接着一阵花香如迷雾般溢出,直要让人昏昏倒地。
可惜这些对杜君恒他们来说,都是雕虫小技,她目色一敛,骈指如剑,一道耀眼的银色光华已然上手,风黎心知眼下劝她已经不得,起手间已撑开了一道透明的结界,以防止走过的人发现此地异样。
不等他做好准备工作,杜君恒一个气劲已然撑裂了房门,房中人也似知来者实力不凡,身影腾挪间居然戴上了早备好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