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去应该是一个男子。
我几乎是挪着脚过去。凑近一看,这男子白发,白衣,白靴子,露出肌肤的地方也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难怪我刚刚没注意到。
躺着人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模样,白霜下的容颜甚是精致,仔细一看,五官还未长开,依稀还透着些稚气,好像在哪儿见过这男子。我好笑的拍了自己的脑袋,这般好看的男子,怎是我能见到的。
伸手触了他的鼻息,没有一点儿反应。
他躺的好安然,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仿佛拿冰雕出来的,天人之作。
我感叹的同时,竟忘了出去。这男子又是谁?人死宜入土为安,冰冻在此又是为何?刚来欢阁几日,带给我的惊奇一波接着一波。
隐隐约约听到晴儿的呼唤,我快步按原路返回。
回到北厢,晴儿蹲在一个角落里,把脑袋埋在双臂中间,不住的抽泣,身体跟着颤动。
我半蹲下问道,“晴儿,怎么哭了?”
“亨~~唔!”她哭地更厉害了,“夫~人你去~哪里~~~了,奴婢~~以为把您弄~~丢了?吓死~~我了!”
“我这不是在呢!乖,不哭了。”真的还是一个小孩子。我扶起她,抱住她,才到我肩膀的位置,轻轻拍她的背,哄着她。她也渐渐停止了呜咽。如果弟弟还在身旁,也该这么大了。
“夫人,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潋秋姐姐,我把您弄丢了?”
“好呀!那你可不许再哭了。”我摸摸她的头。
“恩恩!”她如小鸡啄米,不停地点头。
有人宠着真好,要是我的童年有她十分之一好也行呀!不会被别人瞧不起,不会有人骂我扫把星,不会有小孩子放狗咬我、朝我扔石头,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那该多好啊!
我拉着她往南厢走去。
“打死她!村里的瘟疫就是这个扫把星带来的!”
“她害死她爷爷奶奶,又害死了她爹,现在又想害死咱们!快,打死 她!!!”
……
“踢死这个灾星!”
不知道谁又踢了我一脚,好痛。我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这样,就可以不用被他们发现我怀中的甘草了。
我觉得我就像一个藤球,被一群人踢开踢去。
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那群小孩也跑开了。我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可惜用不上一点儿力气。必须赶快回家,弟弟还发着高烧。还好,甘草还在。我傻傻盯着甘草笑了起来。
回家的时间是往日的两倍。我艰难的抬起手,推开了家的门。
“娘亲,我~回来~了。弟弟怎么样了?”
娘亲抱着弟弟不住地流泪。
“娘,药,甘草,我拿回来了。你不要哭了!弟弟有救了!”
娘亲扭过头满眼泪水的看着我,放下弟弟,突然给了我一巴掌,“为什么,为什么你是我生的,为什么你要活着,为什么你要克死你的亲爹,你的爷爷奶奶?啊~~~~如今,你为什么连你的弟弟都不放过?”娘拽着我的胳膊,使劲把我往外拖,“你给我滚,再也不要回来了!”
娘把我丢在了外面,可是,外面好冷。
我跪着拍着家门,哭着喊着,“娘亲,不要赶我走,我不是扫把星,我只想救弟弟,你让我进去吧,娘亲,娘亲……”不要不要我,我不是扫把星。娘亲都不要我了,那我该去哪儿?
然后,下雪了。雪盖在我身上,还好,它不嫌弃我。
不要不要我。
“你去了欢阁的北厢?”穆老夫人,不,要称呼婆婆了,慢条斯理的喝着茶问着我。
我现在一旁低头回答,“是的,媳妇去了北厢。”
“那你可遇到或者看到什么怪人怪事没有?”她突然盯着我。
我抬头注视她,“婆婆是不是在逗春和,这园子如此偏,哪里会有其他人到院中走动。只有我和晴儿二人。”
“你的身份你自己清楚,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便可。其他不管什么,看到的听到的就当不知道。等期限一到,我自然还你自由。”
“多谢婆婆。”
“你将双手摊开,”她起身走到我身旁,“真不愧是断掌!”
“农家的孩子还是不要太聪敏了好。”
我作福恭送她离开。
兴许是最近太累的缘故,晚上我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穆府到底怎么回事?竹林后的红影,冰窖中的男尸,我好奇地不得了,也怕的不得了。就怕那么多次都没死成,小命却断送在这穆府中了。
二少爷到底怎么了?我前面的六个夫人又去哪里了?
“潋秋,二少爷之前读书的地方在哪里?”我随手翻了两页图画书,这书我已经看了两三遍,着实有点生厌了。
“呵呵,夫人终于想要识字了吗?”
“不不,那还不如让我去死。我想看看穆君读书写字的地方,好好熏陶熏陶自己。”
“在东厢那边,夫人现在就要过去吗?”
“是的。”
东厢院子里也种满了竹子。
“这也是二少爷命人种的吧?是什么竹种啊?春天万物复苏刚刚冒牙,它却已经这样茂盛了!”这是我早就想问得问题了。这竹子也不出竹笋,奇怪死我了。
“欢阁里的竹子都是二公子命人种的。听说,这竹子叫鬼竹,名字不好听,却是四季常绿,给欢阁增添了不少生意。”
我听了点了点头,这富人家的心思真是难懂。
“夫人,这里就是公子读书的地方了。”潋秋走在前面,指着一间闭着的屋子给我说。
“…马…心房?”我看着门上的牌匾,不明白这又是什么意思。
“夫人,是笃志房。你把字拆开念了。”潋秋忍着笑给我解释。
“没办法,每个字我只认识一边儿。潋秋,你真厉害,识那么多字!”
“若是夫人想学,让老夫人请个夫子来就是了,呵呵。”她推开书房的门,“这书房空的时间够长了。”
“这么干净?”我用手指蹭了桌子,手上没灰尘,“有人定期来打扫吧!”
“是的,二公子虽不再在欢阁住了,但是老夫人一直命人收拾着欢阁的每一处角落。”
“潋秋,我在书房看会书画,你有事先去忙吧。”
“那奴婢告退。”
书房真的不大,不及我住处的一半大。收藏的书籍很多,字画之类的也不少,还有几件玉制的观赏器物。真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挑了几件画来看。或许是意境太深,我看得晕了。
书柜的最下层有一个抽屉,我拉出来,里面是一卷又一卷的小画,没有用画轴标好,简单的很。我一一打开,每张上都是一个少年的画像,描绘的都是那少年的生活细节。这画上的少年好……好眼熟,那天,冰窖中的少年!
那少年难道是穆二少爷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