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与岳母携带着岳父的骨灰,坐上了往西南方向去的汽车。
他们并不知道要坐多久车,要转多少趟车。只有母亲知道老家的那个地名,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就往那边走。
先是顺便搭上了一辆去县城的货车,到了县城下了车,就往汽车站里走,到了汽车站,山子就问好下一趟车要去的站点。
下一趟车子还要两个多小时才来。山子与母亲从未到过县城,对这地方不熟悉,又不能乱跑,只好就在车站里等候。
山子想过,每到一处地方,都不能随意去看新鲜。他们可不是旅游观光,不能随意走动去欣赏风景。尤其是母亲,年岁大了,赶路不能太劳累。山子知道要尽量让母亲多多休息。
山子困惑的是,一趟车要坐多久,每次到车站里打票、等候,完成一段路程又去赶下一程,步行也好、坐车也罢,时间上无法知晓。
山子年轻力壮,身体吃得消,但每日不停地赶路,打听路线,心中充满了太多的未知数,所以也有一些精神包袱,因而感觉也很疲劳。
事实上,急也没用。事情已经这样了,也不急在一时。只是山子的想法是快去快回,自己的家也放心不下。他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若为这事耽误太久,对家庭生活也会产生不小影响,所以不能在路上有太多的耽搁。
可是天道的事情,往往在冥冥之中体现,有时不为人的意志所左右。过了七八日,山子与岳母换过了十多趟车,坐了货车坐客车,坐了公交坐摩托,运气好时也搭乘过人家的便车。没车时就走路,他们穿过了大街小巷,也走了不少山路。走累了的时候,就在路上的石头上、草地上歇息。不知道要走的路线时,山子就找人打听,大人小孩、男的女的都问,不管对方听得懂听不懂,也不知道对方说得对不对,逢人就问,担心怕走错了时就多问几回。晚上过夜,大多是睡车站椅子,或过道走廊。他们这样一路走来,路途奔波劳累,晚上又得不到好好休息,所以两人都十分疲惫。
岳母经受了这些时日的折腾,身体也在变坏。
山子心里很是着急,心里巴望快点儿赶到目的地。
无奈天气又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夏雨像一位反复无常的泼妇,一会儿大声怪叫,雷声轰隆;一会儿斜风细雨,淋湿衣衫;一会儿万里无云,晴空日照;一会儿山雨欲来,乌云遮天。
一日,山子带着岳母碰上那狂风暴雨的天气,不得不住进一家客栈。这是一个很小的客栈,住宿条件很差,安全设施也不齐全,但是离车站不远,而且便宜。所以山子也就选择了这个客栈。山子与岳母开了两间最便宜的房子歇息。
这个时期,正是中国大地的开放初期,人们的思想禁链一解开,有的人就成了脱缰的野马,思想与行为完全不受了传统观念的约束。社会上,看看有了许多的奇怪现象:卖X的、吸毒的也有了一些秘密市场,有些开放的地方还明目张胆地出现了红灯区。尤其是那些扒手、盗贼的横行,使得过去享誉着“路不失遗,夜不闭户”的大江南北,滋生了一批心生邪念偷鸡摸狗的小人。
这些人只想不劳而获,扒手们白天干,盗贼们晚上行。那些夜猫子,白天在家睡懒觉,晚上就特别活跃,只待太阳一下山便蠢蠢欲动,来了精神。他们见什么爱什么,见什么要什么。新鲜的、值钱的,只要他们认为可能贵重的东西都一律“拿来”。
山子与岳母住在一墙之隔的两客房,这天晚上就遭遇了盗贼,两间客房都被盗贼光顾,不仅将山子所带盘缠偷了去,还将岳母携带在身边的骨灰盒也盗走了。
这贼并不知道山子岳母携带的是骨灰盒,他见一个漂亮的盒子放在客人的枕边,以为是什么贵重宝物,所以就将此偷了去。
这骨灰盒被盗,对于山子岳母来说,这当然是丢失了比宝物更重要的东西。
山子他们此去的目的,就是将此送回老家,了却山子岳父的遗愿。谁知在此丢了遗骸,这简直要了山子岳母桂珍的命。
一大早,山子爬起床,一看自己的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就知道出事了,去摸口袋,盘缠一个子儿也没有了。他赶紧去敲岳母的门,岳母还在睡觉。山子以为只是自己房里遭遇了盗贼,岳母那儿可能没事。待到岳母慢慢地穿好衣服,将门打开,山子与岳母说起自己房里晚上遭遇了盗贼之事,岳母才开始警觉,立刻往自己睡的床上一看,不见了丈夫的骨灰盒,这才知道出了大事。
岳母心头一急,便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天哪,怎么办啊?我的丈夫哇,你在哪里啊?我的命好苦啊,树阶呀,你怎么死了还遭这个劫难啊!……”
岳母一哭,山子心里也很急,觉得这事无头无绪,束手无策。
岳母的哭声引来了旅社里的人来看热闹,旅社里的老板也来了。
围了一圈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
他们一问,才知道是遭遇了盗贼,连老人的骨灰也偷走了。
大家也觉得这事很棘手,无从找起。怎么办呢?
大家力劝桂珍老人别着急,慢慢来想办法。山子闷了一会,觉得哭也没用,就劝岳母冷静一些,别在人家旅社里哭。
山子在考虑,现在的问题是想什么办法去将岳父大人的骨灰找回来。
旅社老板觉得这娘儿俩可怜,也就不谈他们的吃住费用问题,也不好赶他们走,并建议他们俩暂时以此为落脚点,先去想想办法找骨灰盒。
桂珍止住了哭,就大声地骂起这盗贼来:“这天杀的,好事又不做,专干偷鸡摸狗的事,你偷人家的钱还好一点,怎么连一个死人也不放过?”
骂了一阵盗贼,便又有些责怪旅社:“这样的地方也实在不像样,怎么给人没有一点安全感,只一个晚上就遭到了贼眼,这旅社怎么住人?”
山子见岳母骂起旅社来,立即制止道:“母亲,您别骂了,人家听见将我们赶出去了,我们到哪里落脚呀?现在的问题是要尽快找到岳父的骨灰才是最重要的。”
桂珍听山子这么一说,也就止住了骂。
山子此时也还冷静,心想:我们在此人生地不熟,出门分不清东南西北,要找到失去的钱物,却是无从找起。怎么办才好呢?看来只能依靠公安干警们了,不如先到派出所去报案,借助公安干警,或许能解决问题。于是嘱咐母亲桂珍别走,自己问清了派出所的位置,赶紧到派出所报了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警察。
派出所的同志一听,觉得这案情虽然不大,却也很重要,便答应马上派出警种力破案。他们派出了两支人马,一面去寻找盗贼踪迹,一面去现场勘察,看能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盗贼的蛛丝马迹。
再说那盗贼,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偷了这骨灰盒后,拿到自己家里,仔细一瞧,这盒子古香古色的,甚是好看,以为这是什么宝贝,一定很值钱,心里美滋滋的。
见这盒子是一个小箱子式样,一把小锁锁着,心中很是好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想打开看看,却又没有钥匙,撬烂锁看,又觉得有些可惜。
他想:如果是值钱的东西,肯定有人会找,我若急于将此出手,恐在风头上,怕被人发现逮着。于是也不着急,想先探探风声。如果有机会的话,能到昨晚盗盒子的地方弄到钥匙,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过,这小偷也还想了,丢失东西的人肯定会报案,说不定现在就有警察在勘察现场呢,我得小心翼翼的去探探风声。
这盗贼想到这些,也就装着看热闹的闲人,来到这旅社探听消息。果然看到警察进进出出,在现场里仔细勘查。
此时,一些看热闹的人中,有的人在询问:“有线索了么?”
有人在骂:“这贼也太缺德了,什么不好偷,要偷人家的骨灰盒干什么?”
还有人在接话茬:“怕是自己死了父母,没什么装啊!”
这贼听到了这些话,才知道自己偷的并不是什么宝贝,而是人家的一个死人的骨灰盒。心中像塞了石头一样难受,急急忙忙溜了回去。
小偷回到自己家中,再端起这盒子仔细一看,便确认了,原来这盒子上有一排小字,是标明骨灰盒的出厂厂址的。
小偷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后悔自己太粗心大意了,随即又气不打一处来,端起这骨灰盒举过头顶就要摔下去——
一刹那间,小偷又觉得自己这样太鲁猛,摔烂了骨灰盒且不是弄得自己家里一屋子的死人骨灰吗?这且不太晦气了?便又慢慢地放下了手。
怎么处理好呢?
他想出了一个歪主意:我何不以此再向失者敲诈一笔钱财?他们不正着急在寻找吗?我以一个外人知道消息的目击者去与他们交涉,若是再能从中捞一笔,不也很好么?
想到这,就拔腿往外跑,刚刚走出门,又觉得这事不妥:若是他们怀疑是我偷的怎么办,将我朝派出所一送,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这么一想,又随即折转了身。
家里是不能放了,赶快弄到外面去。是丢到垃圾桶里去还是丢到河里去?是埋藏掉还是放到大路上让别人拾去?小偷的脑子里正在想着快速处理的办法。
一会儿,小偷脑子里又转了几个圈圈,便想出了一个歪主意,我何不将这个盒子当到当铺里去呢?或许也能当几个钱哩。又一想,暂时不能去,若当铺里有人知道这事,那还不是送肉上砧板?还是等两天,待风声平息了之后再当也不迟,但家里是不能藏放的。于是,他走到屋外察看了一番,便在一棵大树下刨了个洞,将骨灰盒掩埋在泥土中。
这里警察勘查现场,并没有搜集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在外打听情况的警察也没有收获。这案子便没有了头绪。
山子与岳母桂珍在旅社歇息等待消息,却是一筹莫展。
旅社的老板也甚是焦急,这倒不是山子娘俩在此住宿不好收费用的问题,而是觉得揽上了这样一宗倒霉的事,总是不好,现在没有一点解决办法,何时才能了结?
那小偷,且不管被偷的人心里着急,也不管旅社老板为此事操心,更不管警察们如何想办法破案,他只打算过了些时日再作处理。
山子的岳母受此一气,就病倒了,山子又身无分文,只得困在旅社。山子一面宽慰岳母一面向旅社老板求援,看能不能借点钱给岳母看病。山子向老板承诺,今后一定会还。
旅社老板本想将山子与岳母赶出去,却又有些不忍,让他们停留在此,又不知道何时可以了结,没办法,只好自认倒霉,借了点钱给山子,让他赶快请医生给岳母诊治。
山子请了医生给岳母看了。医生诊断并无大碍,只是因着急而引起气火攻心,加之又受了些风寒,便开了些药煎着吃。
山子在服侍岳母的同时,也不时地到派出所去打听消息,总是怀着希望去,拖着失望回。
警察并未放弃侦查此案,只是很难捕捉到有效信息。只因为一段时间来,这里盗贼横行,所以加强了对偷盗的打击力度。
这小偷呢,已经偷上了瘾,搁下这事还没作好处理,便又去寻找新的盗窃目标。
俗话说:“走多了夜路就会碰上鬼”。这一日晚上,小偷又到一个白天采好了点的居民小区去偷东西,被夜巡警察逮了个正着,人赃俱获,被带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的警察一审问,歪打正着,小偷将那天潜入旅社偷盗的事也供了出来。警察们乘胜追击,将小偷审问得仔仔细细。
小偷经不起警察们的攻心战术,便竹筒倒豆子,全部吐了出来。
警察又将小偷押着将骨灰盒取了出来,并向小偷索要山子失窃的钱款,却被小偷早已挥霍一空。警察们见山子丢失的钱并不多,就叫大家都出一点,凑足了数,将骨灰盒与钱款一并送到山子岳母手里。
此时的山子与岳母正准备返回江南家中,已经离开了旅社,到了汽车站里。好在警察及时赶到,才又使山子与岳母改变主意,继续完成送岳父骨灰回四川老家的行程。
山子带着母亲又返回到旅社,将在这里耽误了时间的住宿费、餐饮费以及向老板借着为母亲治病的费用一并算好,看能不能结清帐。
派出所的同志见他们母子俩如此憨厚,也一同到了旅社。
山子说明来意,旅社老板道:“快别说了,只要问题解决了,这费用,我们就自认倒霉吧。”
派出所的同志也说了:“老板不要费用是对的,这遭遇盗贼,与你们的安全设施有很大关系,你们也有很大的责任。就这样了,你们算两清吧。”
经派出所的同志这么一说,旅社老板、山子与母亲都不好说什么了,大家也都同意了警察的处理意见。
山子与母亲就赶紧返回车站搭车去了。
这一耽误就是半个多月。
山子与岳母自此谨慎小心,处处提防。
又走了几日,山子与岳母终于来到了岳父岳母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