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冬的天气里,雪花悄无声息漫天飞舞,几乎冻结了天地间的一切,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婚礼现场热情澎湃的氛围,大厅内高朋满座,一派喜气洋洋。
台上,结婚仪式井然有序的进行着,主持婚礼的帅哥诙谐幽默,一言一行哄走了台下宾客无数的掌声和笑脸,喜庆的气氛如汹涌的浪潮,越发波涛澎湃。
迷离梦幻的光影笼罩,白纱彩球鲜花的簇拥,浪漫的婚礼进行曲悦耳,声声朗朗的誓言对白,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幸福地含笑相拥、、、、、、
静兰眉眼弯弯笑容满满,平远坐在身旁,看她一直都精神饱满鼓掌卖力,这会子却仿似元神出窍,遥望着婚礼主台中央半晌未曾动弹分毫,他忍不住凑上前轻声笑问:“嗳,看你神游了半天,在想什么呢?”
静兰缓缓扭头,静静地凝视了他一会儿,回头指了指陆军,笑说:“你知道吗?我曾经一直以为,悠然的婚礼上,站在那个位置的人非你莫属!”
平远有一瞬间的吃惊,蹙着眉头好笑地反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作为当事人,我竟然毫不知情?”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嘛,这个可以理解!”
平远笑:“请问这们观众朋友,请问你是从什么时候把我俩当演员,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入场看戏的呢?”
“这个嘛,说来话长,话说当年、、、、、、”
静兰突然止了话头,故作一脸高深地笑看着他,平远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笑等着,一副‘我等着你编个故事来解闷’的云淡风轻。
他大概从未想到过,有一天她会把他跟尹悠然设想到一块,不!应该说从曾经的某一天某一个时刻起,她就已经有了这一种自以为然的错觉!
平远茫然地在尘封的点滴里搜索,胸腔内的某个小角落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问:到底是什么原因,给她造成这样的错觉?为什么多年以后的今天,他才觉醒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为什么不早一些,早一些,更早一些?如果,如果、、、、、、或许,或许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将不会是今天的样子,是不是呢?
静兰感觉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某种念头,就像根深蒂固潜伏在血液和灵魂里的一条小虫子,这一刻在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不断地鼓动下,挣扎着爬呀爬,爬到她的心房门前,用力撕咬着锁在房门上的锁,似乎固执着非得把里面藏着的小秘密翻腾出来,搅得她不得安生。
事隔多年,一切都有点物是人非之感,可是,那个困惑在她大脑神经上多年的疑问,那个未寻到答案的疑惑,一直未曾离去。
今日既然话也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静兰装作突然来了兴趣的样子,侧身凑上前去笑问:“老实说,你有没有喜欢过悠然?”
平远身形未动,唇角的笑意僵了一瞬,极短极短,如一眨眼的功夫,转瞬之间便恢复常态。
他静默了好一会儿,良久,才似是而非地笑道:“我一直都那么喜欢你们两个,可到如今还不是都嫁给了别人!”
这个答案完全不是静兰想要,可是她好像已经没有了勇气再继续深问,只能让心里那个多年的疑惑,如深秋时节清晨的浓雾,模模糊糊地迷散在脑子里。
或许,很多事情还是模糊些的好!
她嗤笑:“典型的律师职业病,言词保守滴水不漏,故意混淆概念的本事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水准!”
他毫不谦虚地点点头:“谢谢许老师夸奖!”
静兰脸上含着笑意,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有点闷闷的!
晚上,刘天豪破天荒打电话过来,问她回去的机票定在什么时候。
哎呀,机票?机票定在什么时候?
她竟然一直忘了问席平远,传说中的甩手掌柜就是指她这样的吗?连回家这么比山重比水急的事都不记得过问?
可是,总不能这个时候跑过去敲门吧?
还有,如果这个时候跟刘天豪说‘我还得问问席平远’,那他岂不是又、、、、、、
途经雷区,还是小心为妙,能躲则躲,没必要以身探雷,胡兰妹子的勇敢和牺牲,好歹还换来了毛爷爷亲笔题名‘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但许静兰引爆了地雷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可不见得会有人送个‘烈士’的荣誉称号!
静兰虽然有点心虚,但还是力持强装出的理直气壮:“你又不到机场接我,问我这个干嘛呢?”
刘天豪嘴硬:“那可说不准,万一我心血来潮想开车到机场边遛一圈,顺便接你回家也未尝不可!”
她心知肚明,即便是经过他软口点头同意,亦对她弃夫奔友的‘恶劣’行为耿耿于怀,所以,来时他压根没有提过送她上飞机,当然不可能那么快便摒弃心里的小疙瘩,冒着严寒专程跑到机场接驾。
不过静兰想想也就理解了,她一直抵制陪他参加很多场合,本就已经多次引起某人的不满,这次又是公司里一年一次的元旦酒会,他还专程为她订了服装,最后却被她放了鸽子满开飞,岂还敢有不容许人家甩甩脸子耍耍脾气的道理?
翌日吃早餐时,静兰问清机票定在下午一点三十分后,带着某种赔罪的小心,主动发短信向刘天豪报告了一下,还很狗腿的讨好:‘天冷路滑,您老就不用大老远地跑到机场来溜弯了,找个地方喝杯小酒,约三五狐朋打打麻将,把肠子里的怨气排解排解吧!’
尹家的亲戚们都有了安排,因此,回程的路上,又将只有静兰跟平远彼此相伴。
悠然跟陆军十一点多便赶了过来,招呼完自家的老亲长辈,然后送别老友,有接还有送,礼节够周到!
去机场的路上,悠然突然问:“平远,你什么时候意外飞来个双胞胎妹妹?”
平远怔了一瞬,旋即笑着指了指静兰:“许老师送的,不知道是算不算今年的元旦礼物?”
送?送妹妹吗?
静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把‘送妹妹’的经过详细汇报了一番,悠然大笑:“天了,我们一向刚正不阿的许老师,撒谎的功力什么时候也更上一层楼了,还一个像爸一个像妈?”
静兰撇了撇嘴,义正言辞地辩驳:“我哪里说谎了,我俩本来就一个像爸一个像妈,只不过他像他爸,我像我妈而已呀!”
“呵呵,跟席大律师混久了,居然也学会偷梁换柱,打起文字官司来了!”悠然拍了拍平远:“席师傅,这徒弟好像蛮有潜质,干脆正式将她收入门下得了!”
平远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点点头说:“我没意见,正好差个人端茶送水浇花擦桌子!”
静兰还未来得及发表意见,悠然先嚷起来:“天了,你们律师楼的前辈们,都是这样压榨新人的吗?”
俩人扯着扯着,将话题成功过渡到职场分析探讨上,提到职场的复杂,静兰又默默回到了观众的位置,只是听着听着,悠然突然又提起林建:“我们工作的复杂,注定了形形色色的人都得打交道,就比如你昨天见到的林师哥、、、”
说到这里,悠然看了看静兰,回头对平远说:“你知道吗?我今天早上刚起床,就接到他的电话,专程打听静兰的事?”
平远蹙眉,不悦地问:“他都打听了静兰些什么?”
悠然嗤笑:“还能是什么,见到漂亮的女孩便禁不住垂涎三尺呗!”
静兰隐隐明白了悠然话里的意思,不过她只是不屑地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萍水相逢而已,这个人怎么想怎么做,人品有多差行为有多讨厌,根本没机会再来恶心她了。
“江山易坐,本性难移!“
平远冷冷地评价了一句,转过了身子,似乎不想再提起此人。
静兰想了想后,还是没忍住,顺便多了句嘴:“悠然,你跟那个林建很熟吗?”
“一个学校的师兄妹,现在工作上有些牵扯,所以,联系相对频繁一些,但论交情并不深!”
静兰松了口气,淡淡地哦了一声,悠然有点好奇:“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反正身边都是自己人,静兰迟疑了一瞬,干脆实话实说:“通过短短几分钟的相处,我总觉得这人不靠谱,有点华而不实!”
悠然看着她但笑不语,眼神怪怪的,静兰解释:“也许我的判断有误差,相信你有自己的看法和判断,应该不会轻易吃亏上当。”
悠然摇摇头,又点点头:“早在大学毕业,平远就这样评价过林建,提醒我不要跟他走得太近,跟你一样,怕我吃亏上当。”她拉着静兰的手笑叹:“这辈子,有你们这么两个朋友,是上苍赐予的最好的礼物。”
分别在即,心里本就有点失落,哪经得住这么煽情的字眼!
静兰故意冷着脸:“那你还舍得抛下我们,嫁得这么远,以后在陆家当牛做马受苦受难的时候,最好别告诉我们,我们可没那么多钱买机票跑过来为你撑腰打群架。”她说完,还扬声问:“你觉得呢,席律师?”
平远笑了笑,安慰地拍了拍陆军的肩膀,话是对悠然说的,眼睛却看着陆军,半严肃半认真地说:“这个问题不大,我浪费一张机票跑过来,打场官司讨张离婚证书,再买两张机票把人带走,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呀!呀!呀!果然是律师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
只是,人家昨天才结婚,今天就来这样的下马威,合适吗?
静兰忍着笑,一本正经的批评起来:“席律师,古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再说,人家新婚燕尔的,您就别说那什么离婚证的了,不太吉利!”
这一唱一和间,悠然跟陆军小夫妻俩只有哭笑不得的份,陆军一手稳着方向盘,一手拉着平远,态度非常非常之诚恳:“放心吧,席律,您的威胁已经成功震住了我的胆囊,从今以后,我一定时刻谨记,坚决服从党的领导,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家务归我,财权归妻,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众人的实难抑制的狂笑,打断了陆公子的滔滔不绝,不然,真不知道急着表忠贞的他,接下来会不会说‘孩子我来生,奶也由我喂,热了我当风,冷了我当火’。
分别在即,总有那么多啰嗦又琐碎的三言和两语,平远打好登机牌揩静兰转身刚走出几步,又被悠然上前给截了下来,看登机时间还早,四人便找了个旁边的长椅坐下。
悠然似乎很急迫的样子,追着平远问:“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差点问了,就你跟静兰那个同事现在如何,有戏吗?”
平远看了看静兰,淡定地笑了笑:“还可以吧,那女孩儿挺活泼的!”
悠然接着问:“还有呢?”
“还有、、、正待发掘中!”
悠然见从平远那儿问不出什么,立马把目标转移到静兰身上:“现在是什么情形?他们俩到底合不合适?你都知道多少?”
静兰露出无奈的笑:“你的问题我一个也解答不了,你也知道律师都有一个人尽皆知的优点,那就是守口如瓶,所以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悠然立马批评:“那说明你的关心不够!”
静兰冤死了,扭头看了看一脸淡然,完全置身事外的席平远,回头讪笑着虚心请教:“请问,这种事情我怎么关心?您老慈悲为怀,给点具体的技术指导!”
呃,这可真把能说会道的尹同学难住了,她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的最后,也只能嘿嘿陪笑:“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你那么聪明又那么伶俐,适当的时候伸伸手助助力,等事情成功了直接经我汇报结果就好了!”
呵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饿其体肤,而尹大小姐在降不可能完成之任务前,竟然是先拍其马屁,再、、、再啥、、、再就是直接下达命令了!
临进安检口时,悠然还不忘扬声叮嘱:“静兰同学,推波助澜的重任就交给你了,革命的军功章上会给你记个头等功的。”
刚才只顾着吹牛聊天,居然没有留意到电子屏幕上的延机通知,天寒地冻的数九寒天里,这航班得被延到什么时候呢?
静兰皱眉盯着电子屏幕,暗想着不知道天黑之前能否到家,本来说好今天接孩子回家的,看样子又要失约了。
平远领了两瓶水过来,淡定从容地坐在椅子上,招手让她过去坐在身旁:“既来之则安之,踏实等着吧!”
“不等还能怎么办呢?还好有个大帅哥在旁边陪着,这漫长的等待至少不会觉得枯燥!”
静兰给婆婆打了个电话,大致讲了一下这边的情形,又跟丁丁点点在电话里约好了明天一定去接他们,才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
俩人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会儿四周,静兰突然想起什么,迟疑了一瞬,问道:“平远,你跟那个罗亦菲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本打定主意不主动问及,但悠然刚才那句‘说明你关心不够’,着实引起了她的反思。
只有静兰自己清楚,她心里是一直惦记着的,只不过越是惦记越不想问!
平远取出她赠给他的《安娜。卡列尼娜》摊在手上,目光凝视着书,垂眸沉吟片刻,轻轻笑了笑说:“那女孩性格开朗,还算谈得来,其它的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静兰欣喜地汇报:“听远思收到的回应,她好像对你印象特别不错!”
“是吗?”
平远边说话将书打开,目光始终落在书上,面部表情跟说话的语气和声调皆差不多,一直都淡淡的,仿佛这是在议论别人的事情,实在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或许,他压根就没有情绪?
静兰疑惑的看着他,想了好久,终于说出了口:“我也觉得罗亦菲这个女孩不错,你好好跟人接触了解一下,给自己机会也给别人机会嘛!”
平远仍旧低头垂眸,沉默着看着手里的书,但看得出来,注意力并没有在书上,半晌过后,他缓缓抬头看向她,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了!”
仍旧判断不清他的情绪,但静兰知道他并没有敷衍,亦没有不耐烦,而是在很认真的告诉她:我知道了!
只是她不知道他所说的‘我知道了’,到底是认同她觉得罗亦菲这个女孩不错的观点,还是答应她会跟人家好好接触了解,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如果是别的原因,那又是什么呢?
书送人了,觉睡不着,微信上那么点内容也浏览得差不多了,静兰索性掏出耳机塞在耳朵上,打开手机上下载的钢琴曲,仰头靠在椅子上,边听音乐边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有点口渴,发现矿泉水在他右手边的空位上,她懒得站起来,伸手越过他想要拿水,平远把翻开的书反过面,盖在交叠而坐的大腿上,伸手替她拿过水瓶,顺手将盖子拧开递过来。
静兰笑接过水:“我发现我们的担心简直多余!”
平远不解:“什么意思?”
“像你这种人长得帅,事业心又强,还这么细心体贴的男人,哪个女孩碰上了还舍得放手?”
平远眉锋轻挑,扯着嘴角轻轻笑了笑,抬手取下她左侧的耳机塞在自己左耳,凝神细听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甚是愉悦,索性重新拿起书,边听音乐边看书。
钢琴曲《秋日的思语》婉转轻柔动听流畅,顺着两棵白色的细线,如醉人的清泉,缓缓流淌进两人的耳朵,顺流而下,渗透到血液,锁向灵魂深处。
静兰听着曲子,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书上,随着他看书的进度,静静地边听边看,两个人就这样听着同样的曲子,对着同一本书,度过了漫长的两个多小时。
周遭人来人往,交谈之声从未间断,广播里时而传来温婉的女声,用标准的普通话提醒着将要飞向乘客,但这一切仿佛都被隔绝在另外一个时空。
他们一曲一书的世界里,静谧而详和,那个世界里,只有他和她,还有轻柔的曲子,以及故事中安娜和渥沦斯基唯美真诚的爱情炽热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