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刚回到病房,静兰的电话突然想起,看到是哥哥的电话,她以为是关于晓凝的事:“哥,有事吗?”
静松听她急急切切的语气,轻轻笑了笑:“我刚才跟世勇谈了一下,感觉他不是很积极,这毕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你们也不要太急了,让他们自己考虑好慢慢处理!”
“哦,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静兰听后心里闷闷的,忧郁地看了晓凝一眼,正准备挂电话,又听静松说:“对了,丽天表姐也在医院住院,你正好去看看她吧!”
静兰惊问:“什么时候的事?”
“听说前天晚上半夜时分昏倒在家里,是医院的救护车接过来的,我去看了两次,她情绪特别低落,我也不方便细问,正好你去看看她,陪她聊聊开解开解她!”
半夜时分昏倒在家?
印象中丽天除了有严重的腰椎毛病以外,身体素质一向不错,怎么会半夜时分突然昏倒呢?
难道是?静兰突然一阵紧张,急急地跟晓凝和远思打了个招呼,按哥哥提供的信息跑到丽天的病房。
丽天住的病房里有三张床位,正午时分,旁边两床的家属和病人说说笑笑,商量着中饭的事宜,只有她一个人目光呆滞地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发愣。
静兰慢慢移步到床边,昔日即便是被可恶的腰椎病缠身依然容光焕发,如日日注有鸡血般精神抖擞的女人,此刻却如同被抽离了魂魄的行尸走肉,脸色蜡黄暗淡无光,眼神涣散目光了无焦距,对一旁的声音响动全然惘若未闻,完全把自己的思想意识封闭在阴暗潮湿冰冷的角落里。
静兰一路紧着的心房,这会子宛如被一根丝线反复缠绕,越收越紧,泛起一阵胜过一阵的心疼,“表姐?”她试探着轻轻叫了一声,生怕吵嚷到她思维里的平静和安详,但又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堕入死寂的寒潭深底,希冀着能用自己微薄的力量,轻轻地,哪怕只是轻轻地拉她一把也好。
意料之中,丽天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对本能地排斥着周围的任何声音,一动不动,表情亦未曾有一丝的变化。
静兰慢慢坐在床沿边上,双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倾过身子凑近了些,再次低声叫道:“表姐?”
丽天终于有了反应,迟钝地慢慢转动了一下脖子,静兰忙强笑道:“表姐,我是兰兰呀!”
丽天表情木然,看向静兰的双眼中没有任何光亮,许久之后,似乎才认出静兰,动了动嘴唇还未出声,眼眶里已经迷雾蒙蒙,“兰兰?”
一扯开沙哑的嗓子,苦楚酸涩齐齐涌上喉结,瞬间抑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静兰缓缓俯身下去抱住她,贴在丽天耳边低声宽慰:“我在,我在呢,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不要让自己太伤心太难过,伤了自己的身体,受罪的是自己个,知道吗?”
丽天伸出双手紧紧环住她,像个孤苦无依脆弱无助的小孩子,头埋在她胸前低声抽泣起来,静兰腾出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头和发,恍惚间忆起小时候的一些情节。
那时候静兰才六七岁的光景吧,比她年长十五岁的丽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口齿伶俐为人机灵,十里八乡请媒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丽天从小就很能干,做饭洗衣下地样样都不输给男孩子,唯独学习不好,久而久之便不喜欢读书,所以,初中毕业便到城里打工,学着做小生意,五年的时间便拥有了自己的一家小日化用品店,也就是那一年,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杨波。
丽天自身的外貌底子不错,在外面跑了几年,也算是很会打扮自己,第一次见面便深深吸引住了杨波的眼球。
当时的杨波中专毕业刚刚参加工作两年不到,农村贫寒家庭出生,工作待遇也不高,所以,除了文质彬彬的谈吐和标致俊秀的相貌,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静兰记得第一次见到杨波是在舅舅家,他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裤,跟扎着长辫子,穿着一条白色打底红色圆点花纹的丽天站在一起,真真称得上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朗才女貌的绝佳搭配,爱情的甜蜜滋润,流光溢彩的纯美笑容,灿烂得连周边的阳光都逊色几分。
时间匆匆过,岁月不饶人,转眼二十年几乎在眨眼间便过去了,当年的才子佳人,如今都已过了不惑之年。
丽天哭了好久好久,仿佛把所有憋藏在身体里的伤心难过痛苦绝望,通通化作泪水想要全部倾泻洒出,直到体内的水分几乎全从两个泉眼内流失,夹杂着爱与恨、回忆的美好与事实的痛苦之情感长河水尽而涸。
旁边两床的病人和家属似乎发觉了这边的异样,说话的音量渐渐小了许多,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瞥过来。
又过了许久,丽天的情绪终于渐渐平息,静兰松开起身,拿了毛巾到洗手间冲了热水拧干,替丽天擦了擦脸和手,又查看了药瓶里的点滴,低声询问她想不想起来到病房外走走,丽天左右看了看,点点头示意静兰将自己扶起床。
静兰取下挂在床边的羽绒服替她披上,撑起药瓶扶着丽天起床,往医院走廊尽头的窗户边走去。
两人沉默着站了好久,一个耐心地等着,一个在酝酿着该如何叙述!
又过了好一会儿,丽天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以前成天只知道忙,忙完店里忙家里,家里店里奔来跑去,晚上九到十点多回家也是常有的事,累得洗完澡收拾完毕,几乎是倒床便睡着,现在回想起来,这些年的日子完全跟一头没日没夜辛苦劳作的老牛差不多,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静兰笑了笑没有说话,丽天侧头看了她一眼,转头飘忽地看向窗外:“我一直觉得我们的感情很好,这些年来我几乎尽了全力的对他好,对女儿好,我信任他,所以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一丝的怀疑,若不是因为生病丢开了生意,闲在家里无聊,无意间翻看了一眼他手机里的信息,我真不知道自己还会被蒙在鼓里多少年。”
尽管心中早有猜测,但静兰也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小心翼翼地问:“对方是谁?有多久了?”
丽天苦笑着闭上眼睛,眼角处又不自觉地溢出了泪滴,手用力绞着胸前的衣襟,在痛苦的战线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吐出一口积郁的恶气:“是他单位的一个同事,去年离的婚,他们在一起五年了,不知道那个女人离婚是不是因为她?”
五年?静兰暗暗吃了一惊,五年啊,可不是五个月,更不是五天!
惊叹后,静兰不解地问:“这么长的时间,你怎么会一点都没感觉到?就没有发现过一点蛛丝马迹吗?”
“你也觉得我很傻吧?我也是,直到事迹败露他全全交待后,我才认识到,其实我就是个大蠢猪,蠢得无药可救,他去见情人去开房,我还屁颠屁颠地给他买衣服,给他炖汤补身体,给他熬强身补肾的中药,我以为,我以为他力不从心,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累垮了身体,还成天为他担心得不行,可是,可是、、、、、、”
丽天说着说着,难过得站不住,整个人慢慢蹲了下去,蜷缩着身体,头紧紧埋在膝盖上,呜呜咽咽地又哭了起来。
谁为谁作主?
谁为谁蹉跎?
光阴易逝,人心难测,昨日的爱与誓言必然是真,那今日的厌与背叛又何尝是假呢?
静兰手里举着瓶子,一边照顾着打着点滴的手背,一边跟着蹲下身去,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抚,这种时候,她真不知道自己能说点什么,或许任何言语都无法缓解丽天情感上受到的伤害和心里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