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值周的最后一天,锦年跟钟小蝶往厕所走时感慨道:“唉,终于熬出头了,这天天扫厕所还真不如回教室上课呢。”
钟小蝶回道:“我还挺舍不得呢。”
锦年故意误解笑道:“舍不得扫厕所?”
小蝶回道:“哪有,我是舍不得这样的日子,上课后肯定又是按部就班的,完全没有这几天过得这么精彩。”
锦年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这几天过得,总有种历经风雨的感觉。”
小蝶嬉笑道:“可不,又是打架斗殴,又是集体挨批。咱们班肯定是这一届最出名的。”
锦年无奈摇头,下意识摸了摸左眼角下。那里有绿豆大小的疤痕,是之前打架时,被女生指甲抠伤留下来的。
这个疤痕会跟随自己一辈子啊,就像一个印记,就像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女生厕所自打第一天把冰清理干净后,清扫便容易许多。锦年和小蝶大概收拾了十来分钟就完工了,打算离开前却听见男生厕所那边传来说话声。
“你没事儿吧,给自己找活儿干。你看哪班值周把这些冰都铲干净了,前几天干活的也只是扫扫而已。”
说话的男声锦年十分陌生,语气充满了不满和难以理解的情绪。锦年本没在意,但接下来的声音,却让她下意识关心起来。因为那声音极易分辨,是罗岩的,嗓音低沉、语气平缓,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他说:“你不愿意干就走,没让你跟我一起干。”
那男生一下没吱声,估计是忌惮罗岩前几天打架的威慑,有气也不敢撒。而当锦年和小蝶走出厕所时,正好看见一个男生边气哼哼的远离厕所,边低声嘟囔了一句“狂什么狂!”
“啧,这种背后抱怨的行为,怎么跟娘们似的。”钟小蝶很是不屑道。
锦年回:“别侮辱女人了。”
小蝶道:“也是,女的有豪气的多了去,孬种跟性别无关。”她这边说着,却见锦年慢悠悠的就往男厕方向走去,紧忙喊道:“唉,你干嘛去?”
锦年回头,只见钟小蝶一张脸都涨红了,不禁失笑道:“我又不进去,你紧张什么。”说罢,她站在男厕门口几米远的位置呼喊道:“罗岩?听见出来下!罗岩?”
罗岩在男厕乒乒乓乓铲着冰,听见喊声时,真心是惊了一跳。
哪个女生会在男厕外面喊人啊……幸好现在是上课时间,没人来厕所,否则……
虽然罗岩不在乎被人看热闹,但这种不按常理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让他脸色不大好看。
他沉着一张脸走出厕所,看清来人后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什么事儿?”
“蛮干累死你,那些冰铲一上午也铲不完,你借几个水壶打点开水浇一浇。女厕这边就是这么清干净的。”锦年好心提醒完,挥挥手转身就走,也不理会对方到底接不接受。
罗岩望着这个莫名其妙来,又莫名其妙说完就走的女生,第一次有种,不是不想接话,而是接不出话的感觉。
钟小蝶也被锦年惊呆了,紧忙跟上她问道:“你干嘛跟他说这个?”
锦年理所应当道:“经验啊,分享下怎么了,帮他省点力气嘛。”
“关键是……谁会去男厕特意告诉人这个。”钟小蝶简直醉了。
“这有什么啊,我又不进去。”锦年想了下说道:“我只是觉得罗岩跟强哥一样,都是干活不糊弄的人,不管他,他肯定也是一个人会把所有活干完,所以多一句嘴的事儿,有什么呢。”
钟小蝶张了张嘴,也接不上话了。内心觉得锦年说的没错啊,可是怎么感觉道理是对,但还是有什么不对呢……她这一纠结干脆放弃思考,而是转念想起别的,然后叹道:“真没想到我同桌还会那么尽心尽力扫厕所啊,我以为他得受不了呢”
“怎么?”锦年不解。
小蝶笑道:“因为我觉得,他应该是……有些洁癖的。你都不知道,他每天早上来都要清扫一次书桌周边的地面,还擦桌子,桌膛里特别整洁干净。而且如果书本蹭脏了一点都会皱眉。”
锦年听了失笑,戏虐道:“你倒是观察的挺仔细。”说完,她自己竟也不禁回想起一些细节。
例如,那个男生的校服总是很干净平整,明明是运动装,穿在他身上却有种中山装的规整感。
例如,他运动完总是先去水房清洗,从不会像其他男生那样随便用衣服擦头。
他自律性极强,与人相交不会太亲近,不勾肩搭背,也不说荤段子,连打架都不骂架,要么不动手,要么闷声揍。
……
思及此锦年不禁失笑,但随即她心中一惊,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如此注意他,以至于清楚那么多细节。
她一时沉默,让身旁的钟小蝶感觉有些奇怪,但她也没去在意,而是八卦道:“说起来,张力好像在跟许佳谈恋爱啊。”
锦年漫不经心的接道:“张力谁啊?”
“就是刚刚跟罗岩一起打扫,先走的那个嘛。都同班那么久,你竟然还认不清。”钟小蝶不敢置信的惊叹着。
锦年耸肩回道:“又没接触过,哪记那么清。至于这种八卦,你去跟灵儿说,估计她会感兴趣些。”
钟小蝶瞬间没了兴致,急急忙忙要去找灵儿寻求共鸣。
因为是最后一天值周,青荷和阮灵儿竟然也想认认真真干一次活,两人找了刷子、钢擦之类,在水房里认真的清洁着每块小瓷砖。
等到锦年和小蝶找去时,只见以前脏污泛黄的水池,竟然重现了白净光泽。
钟小蝶惊叹道:“今儿是怎么了,怎么都这么勤勤。”
灵儿闻声抬头,当即裂开嘴笑的得意,指着水池嘚瑟道:“怎么样?干净吧?”
锦年凑近看,惊叹道:“行啊,这样都能刷出来。你俩够卖力的。”
“那是,累死我了,两条胳膊都酸了。”灵儿边说边洗手,青荷在旁把最后一块清理完,看着成果也是一脸喜悦道:“这么清理完,看起来真舒服啊。”
“可不,自己的劳动成果,怎么看怎么顺眼嘛。”锦年笑道。
灵儿接道:“这么有感悟,你现在是不是看女厕所特亲切?”
锦年眯眼一笑,回道:“你想听我回答你什么?”
灵儿抖了抖,郁闷道:“你还是别说了,肯定没好话,每次损你都是成倍的攻击反噬。”
四个人应声而笑,玩闹中把活儿干完也没回教室,而是打算直接去综合楼的收发室。
这几天那里和门卫室快成了大本营,参加过打架事件的几人,总是有意无意的聚在一起。
出教学楼时,四人在门口碰上了正打算回教室的白泽,彼此打了招呼,本以为会擦肩而过,没想到白泽突然开口唤道:“灵儿,我想跟你谈谈。”
四个女生都停在原地,看向白泽的眼神各不相同。
小蝶不解其中缘由,一副好奇八卦模样。锦年心知过往,眼神清冷而沉静。灵儿是无所谓笑开,走近问道:“什么事儿?直接说呗。”
青荷则有些心乱心惊,她看得出白泽和灵儿间有些故事,只是闹不清自己到底在不在意,如果在意,又该做些什么。
“我想单独跟你谈谈。”白泽说完,灵儿转头看向锦年,两人眼神交汇都明白对方心思,锦年点头,说道:“那我们先去薇姐那,你们聊着。”
她放出话来,小蝶和青荷纵使想留下来也不可能,只能一个收起好奇心,一个假装不在意,转身离开。
眼望三人走远,灵儿转头对白泽说道:“去外面聊吧。”
两人穿过操场,走到停车棚那边,正是夏天时青荷和锦年最爱待得老榆树下。
一路无话,像是在各自酝酿,此时站定后,白泽从兜中掏出一管药膏,递给灵儿说道:“给你的。”
“这是什么?”灵儿疑问却没去接。
白泽解释道:“祛疤药膏,你前几天打架脸上手上都有伤口,我舅爷是中医,他配的这个药挺管用的。”
灵儿抬头,看向白泽问道:“你找我来,就为给我这个药?”
白泽犹豫了一下,诚恳的说道:“我是想……劝劝你。别再漫无目的的混日子了,而且,你们打架的事儿我也听人说起过,我觉得,有些人,你以后还是不要太亲近的好。”
灵儿眼神有些冷,轻声问道:“你指的有些人是谁?”
白泽没说话,灵儿便一个个点名问道:“锦年?青荷?小蝶?李薇?”
说到李薇时,白泽眼神异样,灵儿不禁失笑道:“你之前不是还跟她一起打牌,玩儿的挺好吗?怎么这会儿看不上人家了!”
白泽紧忙解释道:“我不是认为她人不好,相反她为人仗义爽直,是个容易结交的。但她们……那样瞎混,行事任意妄为、没有理性和考量的作风,很容易惹出祸事的。而且……你有考虑过以后吗?未来自己要做什么,该如何去努力,你把时间荒废在跟她们的玩闹中,到头来能有什么作为呢。”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语气那么平和,循序善诱如同一个最真挚的友人,希望拉回迷途的朋友。
可是他的话,却让灵儿露出了冷笑。
她用着很少见的冷淡口气回道:“我没有你白泽那般有志向,从小就有远大抱负。我也不想去考虑以后,只想珍惜眼前值得我珍惜的人。白泽,我们人生观价值观相差太大,所以……”灵儿犹豫了片刻,但终究将埋藏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她说:“我们注定做不了朋友,你以后也别再关心我了。走好你的阳关道吧。”
这句话,灵儿早就想说了,从他们在初中开始出现矛盾,从她意识到他们之间,原本就是无法并行的两条人生轨迹时,她就想痛快的断绝过往。
可是内心总有一丝不忍,不甘。
但心中却又清醒的知道,该做决断了。
白泽没有想到灵儿会把话说的如此绝。
他们自小亲密,只是在初中时出现了矛盾,他也一时想不明自己该如何去抉择。
对于未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指引一条正确的路,对于感情,在这个早恋被禁止的年代,更是不能宣之于众的禁忌。
那样的禁忌,让人畏惧、羞愧。
更加不可能在迷茫时,去咨询别人,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于是,他在初中时按照家长老师的期盼做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后,他看着灵儿渐渐与自己疏离,他难受更无措。
他以为,再等等,等大一些,等上高中,等成年了,那么是不是就不算早恋。那么,他就可以……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犹豫迷茫时,灵儿已经清醒而决绝的走远了。
这一瞬间,白泽感觉到一股闷痛从心口蔓延,憋得他需要用力,才能维持呼吸。
他搞不懂,他们之间怎么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明明……他们可以相伴着成长。
明明……小时候,她说过,要长大做他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