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扮家家酒时的承诺当真会不会很傻?
一个“扮”字,已经说明了承诺的基础建立在假设之上。
可是,即使是家家酒,也承载了孩子内心的祈愿。
而对于心思敏感早熟的孩子来说,任何承诺,都可能是埋藏在内心最珍重的誓言。
白泽和阮灵儿便是这样的孩子。
他们自幼相识,从4岁开始有记忆,玩游戏扮家家酒永远都是一对儿。
他们办过白娘子与许仙,办过董永七仙女,办过郭靖黄蓉,每一个角色,都是彼此的挚爱伴侣。
在幼小的心灵中,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时,他们对彼此做出承诺。
她说:“泽哥哥,长大后,我还做你的新娘。”
他说:“好,我一定娶你。”
孩子般的戏言,曾逗笑耳闻的家长们。
可是真等着长大了,诺言却最终变成了心中的遗憾。
灵儿至今忘不了,初一那年的变故。
那时她看男生都给女生写情书,突然奇想打算自己给白泽写一封。
她耐不住上课时,偷偷的写着,却被老师发现叫了家长。
那时她甚至想着,哪怕自己写的是告白也好,至少不会连累白泽。
可是那封情书,字里行间透出来的都不是单恋,而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情谊。
白、阮两家几代相交,灵儿自小没少往白泽家跑,双方父母都对彼此十分亲切。
可是那一次,她却直面了白泽母亲的冷脸。她斥责他们小小年纪不学好,拐着弯儿的埋怨灵儿家失教带坏白泽。
他们被分开教训,禁止见面,要求反思过错不再早恋。
灵儿想,认错就认错,背着你们就是。
可是白泽给她的答案却是“别再把经历浪费在没用的事上了。我们还是不要早恋了。”
他对未来有明确的计划,想要考航空航天大学。
他的理想是成为科研人员,去研制宇宙飞行器。
而灵儿呢,她没有理想,她写过的作文《我的理想》是按照考试思路去胡编的。若她那时真的有理想,那么唯一的理想,就是成为白泽的新娘。
可是他说,那是没用的事……
事实上,白泽心中所想,又哪里是灵儿误解的那样。
一个骄傲的不容许感情遭受亵渎。
一个笨拙的来不及守护又表述不清。
于是,无心之言化成匕首,刺进柔嫩的心灵,斩断脆弱的情缘。
要到很多年后,他们才会悔悟,自己错失了什么,又是如何做错的。
但在十几岁时,他们不懂。
他们还很尖锐、很笨拙。
灵儿拒绝了白泽的善意,她说:“白泽,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你觉得我会放不开,你觉得你有责任关心我,但事实上,你的关心我不需要也不想要。收起你的温柔,因为你这样只会把我们都拴在过去。你我之间,既然没有未来,就别互相牵绊。要断就断的干脆永久。”
白泽有些晃神,片刻后才懵懵然的点头,他转身想走,觉得再待下去,自己会不知道该坚持什么。
他转身离开,想起手中的药,又下意识停下,递出去。
灵儿说:“我不要,你走。”
白泽这次真的垂着头走开了,这个总是文雅温和犹如书香世家公子的少年,第一次露出了让人心疼的脆弱。
他近乎迷蒙的看着前方,慢慢走向教室。
而灵儿,眼见着他走远,也是一样疼痛。
那曾是她唯一的理想……
她疲累的蹲在地上,视线模糊的望着那个离去的身影,心中竟升起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想,你回头,只要你回头,只要你承认感情,正面来争取一次,我就以后跟你走。
可是没有,白泽不曾回头。
他也不会回头。
他有远大的理想;他的家人、环境也不允许他走出框定的轨迹。
他的人生,注定是一条阳光大道,按照社会公众认同的正路去走。而阮灵儿下意识排斥着那样的人生。
太多诺言,终成遗憾。
所以有些人,不轻易许诺,甚至不许诺。
灵儿忘了自己是不是蹲在地上哭了,因为外面太冷,冷得眼泪没流出来就冻结了。
可是那时,她一定非常狼狈吧。
因为当她抬头看见方玉时,这个小书呆脸上写满了惊慌。
“你……你别难过。”这个木木呆呆的男孩子一步三滑的走到灵儿身前,然后又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我……我刚刚在附近……是在扫雪,干活!我不是……故意偷听到你们谈话的。”
阮灵儿瞪着眼睛,听着他解释完闷声说道:“不管你听多少,全给我当没听见。”
方玉没说话,只是傻愣愣的点头。
灵儿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待会儿。”
方玉啊了一声,但很快乖乖站起,然后一步一回头的往远处走去。
灵儿看着他那磨蹭样,呼唤道:“走远点儿。”
方玉听话跑远,但当他真跑的没影了,灵儿又陷入失落中。
这是一种情绪低落时,独处带来的孤独无依感。
但这份失落没多久,这个呆愣的男孩子突然又踉跄着跑回,然后摘下帽子、围脖和手套,举在半空说道:“那个……你……你别冻坏了。这些给你,我不冷,给你带吧。”
灵儿有些意外,看着眼前的小书呆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她竟说不出拒绝和打趣的话。
她看向他手中的东西,犹豫了一下后,抽出手套后,对方玉说道:“手套借我就行,帽子我衣服后面有。”说罢将衣服上带的帽子掀过来扣在脑袋上,然后严肃说道:“手套借我你就别干活了。反正最后一天,这儿肯定也没人检查。赶紧回教室去。”
方玉讷讷的答应,转身走向远处,拿起地上的工具才往教学楼走去。
灵儿看着他走远,将借来的手套带上,手套残留的温暖让灵儿露出微笑,然后看着这个跟自己手大小刚好合适的手套,她不禁取笑道:“手真小,哪像男生啊。”
她本来只是自言自语,谁知却有人接道:“办事儿挺男人就行。”
灵儿侧头,看见不远处倚着树站立的锦年,哼道:“吞吞吐吐,你觉得男人?”
“人自己挨冻借你手套,精神上称得上老爷们啊。”锦年边说边漫步走来,冲着灵儿伸手道:“还没蹲够?起来不?”
灵儿拉着她的手站起问道:“不是去薇姐那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在综合楼看见白泽回去,就出来看看你。”
灵儿沉默了一下,然后耸肩反问道:“看什么?怕我难过啊?”
锦年回道:“难过避免不了,能不后悔就行。”
“你觉得我会后悔?”灵儿哼了一声,挑起眉,一副倔强又傲娇的神情。
锦年叹道:“你啊,怎么会后悔!后悔这个苗头怕是还没冒出,便会被你扼杀了。”
灵儿也叹道:“后悔做什么,知道没可能,就往前走……其实,我和白泽一样。我们都清醒,我们都只坚持自己的路,只是想要走的方向不同。”
“没可能妥协吗?清楚对方的路,那就转个弯靠过去。”
灵儿笑道:“可能吗?”
锦年想了想,叹道:“是不大可能,白泽不会,而你不愿。”
“是啊,所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灵儿朗声说着,甚至有种豪气万千的感觉。
锦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那你怎么怂恿青荷?”
灵儿想了想说道:“我……也许是希望她能弥补我的遗憾。毕竟……白泽那小子绝对是个绩优股啊。”
锦年蹙眉,灵儿继续说道:“她们两个,都是走在阳光大道的人。或许他们更适合。而且……青荷也有这个意思嘛。”说罢,她笑道:“反正,我不会去帮忙,也不会反对。”
锦年无言,低叹道:“有时候,我真不希望你这么清醒。”
灵儿失笑道:“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
“我怎么?”
灵儿转过身,对视上锦年认真问道:“你那么小心翼翼的去观察罗岩,别告诉我,只是出于好奇。”
锦年愣了一下,然后叹道:“你要不要这么敏锐,你才16岁。”
灵儿嬉笑道:“有些人16岁,已经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