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端在军营时,曾向巴叶亭说起鲍锋的一段旧事。追溯起来,那还是发生在十多年前。
有一年冬天,在湘西的深山里出现了一群打家劫舍的贼寇。经过朝廷的探子查证,这伙贼寇共有两百来人。鲍锋当时还是军中的一名偏将。他奉上头的命令,要彻底肃清这伙为害乡民的人。
但在当年秋季,天公不作美,整个湘南地区遭遇了多日的连绵暴雨。汹涌的流水汇聚到一处,引发了滔天的洪涝灾害。那些洪浪如同脱缰的野马,将土质松软的山坡尽皆冲刷捣稀,致使山坡上的泥石流频发,淹没了许多农家的良田。不少即将丰收的谷稻也浸泡在齐腰深的污水中,变得发霉腐烂。
这场雨水洪灾,致使百姓损失惨重,南楚朝廷对百姓征收的米粮迟迟不能按时上缴,也不能及时地呈送国库。
当鲍锋带领着他的军士到湘西平定贼寇时,他发现军中存余的米粮已经不多,接续的粮草又不知何时才能送到。无奈之下,鲍锋对军士们喊出了他解决口腹问题的号令:
“向百姓借粮!”
这个号令发出后,沿途的各家农户却有不同的应对态度。有的农户家底殷实,存有余粮,便大方地搬出粮食,与借粮的军士开出借条,约定偿还的日期。有的农户因家中人口太多,生活本来就举步维艰,即便有些粮食,也不愿意交出。他们见到军士到来,就像躲避瘟疫一样紧闭大门。
守法的军士自然不会勉强,可是来的若是那些脾气暴躁且腹中饥饿难耐的粗鲁汉子,则免不了会出现军士公然踢开房门,到平民百姓家中抢夺稻米的情形。
“你们这些凶狠的军士,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有村民在气愤之下,发出了这样的质问。
当民愤的情绪愈演愈烈时,总会出现一些不太理智的行为。于是,鲍锋的军士还没有遇上那伙贼寇,已经先跟沿路的乡民上演了几场持械斗殴的闹剧。
鲍锋顶着巨大的压力,总算将贼寇一事平定。等到接济的粮草到来,他又派军士向当日借过米粮的农户依次进行偿还,对那些无端闹事的军士也进行了相应的惩罚。那一桩桩抢粮事件,也就像新翻过的书纸一般,就此一笔带过。
上官端和巴叶亭商议之下,决定借用这件渐渐为人遗忘的旧事,捏造一个当年抢粮事件的受害者,并以受害者的身份,在帛纸上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本人乃湘西山民徐简,今日手刃鲍锋,皆因往昔的一段旧仇。那年鲍锋领兵途经我村寨,纵容军士到我村中豪抢强夺,搜刮米粟,致使我年迈老父无粮可食,竟活活倒在床上饿毙。我与鲍锋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此次潜进潭州城,矢志报他戕害我父之仇。如今大仇既报,得偿所愿,快哉快哉!”
这段话由巴叶亭亲自书写,为了不让人看出笔迹,他故意用左手握笔,将这些字写得歪歪扭扭。
他杀死鲍锋后,从怀里掏出了这张准备就绪的帛纸,扔在了鲍锋的尸体旁边。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把侦破此案的视线集中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物身上。要想把这件刺杀案查证清楚,那真是千难万难了。
此时阁楼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群人匆匆地往阁楼上赶来。领头的那人出声叫道:“我看到一个贼人迷昏夫人后,窜躲到屋子里去了。鲍大人此刻正身处险境,大家要小心应付。”
说这话的人,正是那李管家。
巴叶亭走到窗前,将那妇人的身体移到一旁,在那伙家丁呼喝着冲进房屋的同时,他纵身跃出了窗户,几步跳到了阁楼下方。在那些家丁还没找到凶犯的时候,他已流星赶月般向鲍府的后院奔去。
柴房外的空地上,七八个家仆还在提着水桶,往仅剩的几个着火点倾倒出哗哗的流水。火势已经被扑灭了大半,烧得焦黑的木堆里,滚滚飘散出一阵阵熏人的浓烟,呛得站在近处的人睁不开眼。
在浓烟的掩护下,巴叶亭纵身跃上了鲍府的院墙。
临走前,他向天空射出了一支短箭。那短箭笔直地飞窜到高空,爆裂开来,炸出一丛群蛇乱舞般金灿灿的焰火。这是巴叶亭发送给上官端的烟花讯号,明确地告诉他,这边已经得手,让他赶紧自行脱身。
在巴叶亭忙于刺杀鲍锋的时候,上官端与那六人相斗,两边人影起伏,寒光闪动,堪堪斗了个旗鼓相当。待见到鲍府后院上空出现的焰火,他猛然向身后退了几步,从腰间摸出一枚由火药制成的霹雳弹,砸向了地面。
那六名护院高手见状,各自向后急退。霹雳弹在庭院中爆炸后,一团白色的烟雾升了起来。等到这团烟雾散开,院子里已经空荡荡的,那个黑衣人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而鲍府的中院里,正有人扯开了嗓子,发出尖利而惊惶的叫喊声:
“鲍大人被刺了,快抓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