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薄薄的调军节令在侯府里砸起了巨大波澜,这位算谋和武艺集一身的少天监和那席黑袍让众人都感觉到了危机的来临,但一连几天过去,左旭阳却一直在长送园中,未有任何人们想象中分割兵权的举动,方文远几人也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
“少爷,既然节令都已到手,何不快点按王爷说的收录兵权为己用呢?”不祸问道,左旭阳懒懒地道:“我进府才不到两月 王爷的命令现今也接不到,还是不好妄自行事的好。”不祸点点头,那边的无难却冷笑了一声,左旭阳狠狠瞪他一眼,她知道这个人精估计已经看出自己的意思了,其实归根到底,她自己也不过是少年人,心中也极想当那种人人俯首敬佩的少将,再者与少将四人相处了一月多,也实在不愿让他们恼恨自己,只想着以己之力博个好名声,再收服军队也不迟,但她心中也知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愚蠢,晋王知道后一定要大怒,夫子宁肯定又要叹气自己是他最烂的学生了,但是那个明朗似光的少年,她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去动他心爱的军队。
夜间冥想着实是恼人的事,左旭阳心中郁闷,抓了竹笛出门,夜间风大,侯府极其安静,她轻轻纵上长送园边的高树,开始轻轻吹起笛子。
那笛音清脆而曲调低沉,婉转如莺啼,沉重犹长叹,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竹笛本是清脆愉悦似娇笑一般的乐音,在夜风中却好似阳春三月杨柳腰折,隐隐有月光透过树梢映在少女的脸上,却投出一张芝兰玉树般的面孔,眼角微微上扬,显得明敏秀美。
不远处,淌流来一阵箫声,箫音本是厚重凄凉,但在这夜风浮动之下,竟是慢慢的喜悦轻快,跳动在树梢,流动在水面,浮现在左旭阳的眼角,那样轻快的箫声,似乎是感染了笛音,带得那音乐也跳动起来,清脆如水。
“是他。”左旭阳心想着,以箫声隐没掉自己的悲凉,以知己之情换却她心底的孤寂之感,这样的人,天底只宗威一人,偌大的军府,从头到尾相信她的,只宗威一人而已,再无第二个。夜风冷冷,两相欢奏中,心底,竟是慢慢的暖意,为了那个灿烂光明的少年,即使置身于阴诡地狱,左旭阳也愿意伸手去维护这一片朦胧的知己之情。
那头箫声渐停,左旭阳也轻轻放下竹笛,跳下树来,向园外走了出去,料到左校场那人必在,便慢慢向那头走了过去,未想不远处,站在那头的却是一身白袍的过秦。过秦是彻彻底底的谦谦君子,温和似水,笑容淡淡,但这样柔和的外表下,他却是最不会轻易让人靠近的一个,他总是一身白衣,干净得像不食人间烟火,也用那样遥远的礼貌,拒绝所有企图走近他的人,说实在的,左旭阳竟有些害怕他,那种敏锐的眼神,像是能看透人心底的一切秘密。
过秦缓步走了过来,“这样晚了,左大人也还未睡么?”过秦道,左旭阳笑笑:“过少将也不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这样明亮的晚上,睡觉是西宁才会做的事。”过秦微微一笑,“大人,真是吹得一手好笛子。”他温和地看过来,眼中是友好的笑容,这个眉漆丹朱的人笑起来,看得左旭阳有些恍神,忽然想起上次他在药寮听完自己给岁襄吹笛也是这样温柔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这少年老成的家伙竟是个听完曲子就敌意大减的乐痴,便道:“过少将很爱听曲子么?”过秦道:“不是爱听,只是有些知己之感。”
左旭阳不禁有些好笑,道:“怎么,过少将也会吹曲子么?天下知己,凡都有相懂之处,少将听懂了什么呢?”过秦闻言大为诧异的样子,愣了愣,忽然又笑了起来,道:“罢了,我只是听得大人笛声婉转动人,心生感慨。”左旭阳也不多问,笑笑道:“这夜风如此冷,想一想,再过半月也就新年了。”过秦问:“大人过节要回凉州么?”左旭阳摇头,“我凉州早无故人,之前在那里,不过是和夫子学东西罢了,如今官职又在身,回去有何用?”过秦一愣:“无故人…是了,我竟忘了,不过,大人幼时就是夫子宁带大的么?”
左旭阳听他问,便随口回答:“夫子何等出尘脱世的人物,哪里可能管我这样俗子的吃喝拉撒,不过是远亲帮忙带了一段,后来高无用大人介绍我去了夫子的学府,我也已八岁了,便自己乱七八糟的长大了。”过秦笑:“哪里是乱七八糟,夫子宁的徒弟,没有一个是差的,看大人的谋略为人,必定也会是夫子的得意门生。”左旭阳笑起来,“过少将今天是嘴巴抹了蜜么?学会像西宁那样胡说八道了。”两人相视而笑,左旭阳秀气的脸,在月光下茭白俏丽,过秦有些不敢直视,明知那样疯狂的念头难是真的,却仍是盈结于心,“看这月亮,今晚倒是格外的亮堂呢,”过秦轻声道,左旭阳抬头一看,一轮霁月悬在夜幕中,倾下的月光,照亮了两人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