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送园估计是整座屏东风水最为差劲的地方,在屏东的最左侧,由于隔壁是高大的祭祀碑拓,因此被堵住了风,夏天闷热,到了冬天,又因为和高墙的夹道,风常常整夜呼呼的吹,除了因为此处是整府最大的独园,宅子大,前面还有完整的景观外,住得其实也不算舒服,但对于无难来说,一座很大的园子,才恰好正合他的口味,在园里跑来跑去地玩,比待在他自己的房里开心多了。
清晨。左旭阳刚刚起来正在系方巾,不自觉地便看到了镜中那一道长长的伤疤,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听过秦的话拿熏叶敷,现下这道疤却明显了起来,“方巾难道真的要一直戴着么?”她有些懊恼地叹气,一时间愣愣地坐在那里不动了,“旭阳哥哥!”无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回头便见他已经进来了,“你看这是什么!”他举着暗绿的锦盒,兴冲冲地道,“什么东西啊?”左旭阳笑,“莫非是你要送我的礼物?”“哎呀。”无难笑,“我哪里是那种肤浅的人呢?”左旭阳接过盒子,边打开锁扣,“那究竟哪里来的呀?”无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早上刚出去,就在右门那边看到这个放在廊桥前面,就拿过来给你了。”盒子里是两个小小的玛瑙罐子,打开时她怔了一瞬,罐子的味道是草药的香气,翠绿色的固体透亮,显然是极好的药膏。
左旭阳看了一看,便盖上了锦盒,旁边无难插着手倚在墙边,绕有趣味地狡捷一笑:“旭阳哥哥,你说,这会是谁给你的呢?”左旭阳站起来拍拍他的脑袋,“你都没看到谁放的,我又怎么会知道是谁给的?”“呦呦!”无难笑:“你不是绝顶聪明的少天监么?这样的事肯定猜都猜得出来嘛。”“去去,一边去”左旭阳把无难往门外推,“没事干自己出去玩儿去。”“诶诶!你还恼羞成怒了阿!行行行,是您的宗大将军给的,你高兴了吧。”无难哈哈一笑,跑出门去,左旭阳看他蹦蹦跳跳的样子莞尔一笑,回过头看见桌上的锦盒,想了一想,还是放进了抽屉。
想想到屏东府也过了三四个月了,但由于大大小小的事,军演已停止了两个月多,今日月中快到,方文远见府里有些颓唐之色,才开始抄办军演整理士气。
左旭阳走到左右校场中间的廊桥上,静静看着下面的屏东将士排兵布阵,依旧是战鼓声声,喊号震天响,虽说人比初来时少了快一半,但士气之威武,依然不是宫城寻防兵那样娇贵的兵士可比,看着场上不再满满当当的队伍,左旭阳轻轻叹了一口气,“还不都是你自己一手包办的,叹气有什么用呢?”她心想。“不知左大人叹气为何?”转过头,却见一身青衣的宗威,笑容明朗,眼神干净,左旭阳微微一笑:“不过是见只几月时间,屏东便少了一半将士,有些物是人非之感。”宗威也叹了口气:“这就是京城,一朝风云变化,叹何可惜?”左旭阳道:“少将在风云中度过了这么多年,也可曾学到什么?”宗威有些不解,转过头来看着左旭阳:“大人所说,是指什么?”
左旭阳见他仍然像少年人一样迷惘而清澈,微微摇头:“这京城何止风云变幻?种种阴谋诡计,陷入其中,便无法不学到那些。”宗威怔了怔,笑道:“我也不是西宁那样不知烦忧的人,朝堂中的风起云涌,权谋手段,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我们既成人于世,凡事都要秉持内心的准则,师长自小所授,宗威不敢忘,只要愿意,在浊局中,也可以是干干净净的。”他眉宇间一片正气,还稍有傲气,笑起来明亮灿烂,左旭阳只点头,“你说的没错。”但心中又有些好笑,“他自小学的,都是忠信礼义,兄弟师长都是真正的君子,难怪是这样光风霁月一般的人,怎么会懂真正的阴谋诡计是什么。”
宗威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愁虑,便指着远方的高楼道:“大人你看,那边的观月楼旁边,是不是湛庐剑阁?”左旭阳抬头看,“似乎是的,怎么?”宗威笑:“我还记得跟大人初次相识,便是在剑阁中争那把碧血,起初见大人斯文的样子,心中还极其不喜欢,只想着快点把这个公子哥打发走了好。”左旭阳听他说起,也笑起来,“是了,想想那日谈话,我还真有相遇知己之感…”两人轻松地讲起话,一时气氛颇好,站了好一会,左旭阳见军演也快结束,便要告辞。
宗威却忽然行了个大礼给她,表情严肃,左旭阳有些诧异,抬起他的手道:“怎么?为何忽然行此大礼?”宗威放下了手,表情有些难办地道:“左大人,末将要正式为上次上了大人的事情道歉。”左旭阳感到奇怪:“好好的,怎么提起这事来?”宗威一时脸色有些红,道:“因为上回的事,大哥现在还把兆雪打发在右偏院,还不许我去见她,也不让她出来,还望…望大人帮帮我。”左旭阳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肩膀都有些战栗,脸上却还挂着笑,拍了拍宗威的肩膀,“不就这样的事,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我过一会就去跟文远说,你不用担心。”宗威顿时高兴地露出笑,又给左旭阳行了个大礼,左旭阳也不阻拦,静静地看着他感激的样子,嗓子眼都有些哽咽,“那我问你一件事。”“大人尽管问。”宗威道,“你…你是真正喜欢兆雪么?”左旭阳笑眯眯地问。
宗威一时有些害羞,摸了摸后脑勺:“这,大人也真是…我自然,是真的喜欢她了。”左旭阳用力地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那还真正是极好的。”说着有些抑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表情,道:“你赶紧回去吧,军演都要结束了。”宗威笑着点头,然后快活的跑出了长廊,左旭阳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袍角,可她很明白自己什么都最不了,既没有那样狠辣的手段来阻止,也没有勇气说出真话,只留下无奈而又无奈的无力感,重重的挫在了心上而无从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