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况忍痛道:“是吴王刘濞 害的,说来师父遭难,也与削藩有关。唉,内中的是非曲直,让我从头说罢……”
原来,刘邦做了皇帝后,没有完全照搬秦始皇的“郡县”制,而是分封了不少诸侯国。起初,曾有异性王侯,比如楚王韩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赵王张敖等。没过几年,刘邦将其全铲除。此外,还有七位刘姓王,他们都是刘邦的子、侄。长庶子刘肥,为情妇曹氏所生,封齐悼王。三子刘如意,戚姬所生,封赵隐王,后来被吕后毒死。四子刘恒,薄姬所生,封代王,他便是现在的文帝。五子刘恢,封为梁王,吕后时迁为赵共王。六子刘友,封淮阳王,吕后时迁为赵幽王。七子刘长,生母赵姬,封淮南王。刘邦的兄长之子刘濞,封为吴王。到文帝登基时,侯国衍变成九个,并随着诸王年龄增长,野心膨胀,已成尾大不掉之势。面对心腹大患,文帝寝食不安,采纳贾谊 的建议,决定大力削藩,巩固朝廷的权力。
剧、白听了这套言辞,一时不得领会,忍不住问道:“这种军国大事,怎会与你师父搭上关系?”
“莫急,听我往下说。”薛况道:“三年前,咱们在灵宝分手后,我千辛万苦,来到吴国都城——广陵。到吴王府一问,却说没有秋田这个人。我不死心,走遍全城大街小巷,凡客栈码头、茶楼酒肆都找遍了,仍无师父的踪迹。忽一日,我想‘毛病’可能出在王府。于是,扮成烧火小厮,混入府内当差,这才打听出实情。”
原来,秋田确曾进过吴王府,一开始还受到礼遇。不久,秋田渐渐发现,吴王的野心极大,招揽豪杰死士,是为了日后谋反。诸侯中,吴国是第二大国。早在惠帝时期,他就招揽天下亡命徒,铸铁、煮盐,坐收暴利。他不收税,但国用饶足。为了笼络人心,还由王府出钱,代百姓支应朝廷徭役。他这样做,快二十年了。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变故。文帝登基后,吴王派太子刘贤去长安朝贺。一日,刘贤与皇太子刘启掷采下棋,因争棋道吵起来。刘启骄横跋扈,抄起棋盘,把刘贤打个脑浆迸裂,当场死亡。文帝自知理亏,派人将刘贤的尸首运回吴国,好言安抚。刘濞老来丧子,悲怒之极,对使节道:“天下一宗,死在长安就葬在长安,何必送回来!”又将灵柩运回长安。吴王恶气难出,决定派刺客刺杀刘启,并让秋田同去。偏秋田不肯,说已经死了一个,何必再搭一个?吴王大怒,把秋田下到水牢,百般折磨。
薛况知道后,买通看守,才得以探监。在水牢中,秋田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奄奄待毙。师徒相见,抱头痛哭。秋田自知大限将到,把本门秘籍《窃术》的埋藏地点,告诉了薛况。几日后,秋田含恨去世。薛况赎出师父尸身,千里扶灵,回到故里阳翟安葬,并起出《窃术》一卷。他守墓三年,每日研读秘籍,终于练成绝世之功。有时手头紧了,也偷一两家大户,用不完的钱便周济穷人。为了不连累别人,每次作案都留记号,画只“带翅的老鼠”,以示作案者:“飞鼠神偷”。从此,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一听“飞鼠神偷”,便头疼得要命,而升斗小民则拍手称快。
听到这里,剧、白恍然大悟,明白薛况为何失约、迟归,并对秋田之死,深表惋惜。觉得薛况所为,乃大仁大义。如今,他功德圆滿,便让他把“窃术”披露一、二。
薛况推脱不过,便说了一些行内的秘密。原来,“窃术”名目很多。所谓“翻高头”,就是蹿房越脊、高来高去。“开天窗”,是在屋顶上掀去砖瓦,弄个窟窿,用绳索缒下去,偷盗器物。还有“开窑口”,是掘壁穿穴,盗取财物。依作案的时辰不同,叫法也不一样。天未亮时动手,叫“踏早青”。白天动手,叫“白日撞”。薄暮时,出人不意攫物而逸,叫“跑灯花”。夜间下手,便叫“飞夜燕”。这些,只算是寻常之偷。欲成为一代神偷,必须学会“三项绝技”:一是缩骨功,学会这种功夫,只要有半尺见方的孔隙,就能钻过去,任何牢房、刑具都困不住。二是乔装易容,一人千面,令人出其不意。三是口技,无论虫兽飞羽,学甚么象甚么,急难时可以脱身救命。短短几句话,直让剧孟、白龙惊为神术,没想到一个“窃”字,竟这么多门道。
剧孟道:“恭喜薛弟如愿以偿,有此‘三技’,哪里都挡不住你,必成一代神偷。”
白龙道:“老二,今天没说的,你不露两手可不行!”非缠着让薛况表演口技不可。本是自家兄弟,无可推脱,薛况道声“听好了”,便踅到屏风后面。
顿时,屏风后边传来一家三口夜里睡觉的声音。先是年轻妇人把小儿撒尿“哗哗”声;后来,有二三老鼠出来偷灯油,“啮啮”咬木箱声,又有妇人用扫帚敲打声,老鼠“吱吱”逃跑声;再后来男子鼾声如雷鸣,吵得妇人无法入睡,她把男子推醒。男子醒了,便抱住妇人求欢,妇人开始假作扭捏,后来二人入港,渐入佳境,男子呼呼用力,妇人呻吟快活,二人拍榻翻滚,各种声息,一发维妙维肖地传过来,忽地完事了,二人重入梦乡,鼾声又起。真象听人家壁脚窗根一般。剧孟、白龙都是二十来岁年纪,听得血脉贲张。剧孟忙喊:“行了,行了!”
薛况走了出来。白龙骂道:“怎学这下三滥的东西,行窃也用这些?”薛况脸红道:“做梁上君子,甚么情况都会遇到,会点口技,非常顶用。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白龙道:“刚才不算,再表演个‘缩骨功’如何?”
薛况笑道:“今天兄弟重逢,正该助兴。”见厅里有只装斗酒的空酒瓮,分明是昨夜喝完酒,还未搬走。走过去瞧了瞧,高约二尺,瓮围三尺余,唯瓮口窄小,不足半尺,便说一声:“看我进去藏身。”剧、白哪里肯信,空瓮太小,怎能装进大活人?
薛况说罢,略运一运气,浑身骨节发出细微声响,先伸左脚入瓮,又伸右脚入内,身似长蛇,摇摆蜷缩,屁股腰身先行入瓮,再缩肩头,整个人已拳入瓮中。天哪,如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堂堂七尺汉子,竟藏进一只酒瓮里。
剧孟忙道:“薛弟,快出来罢,看憋得难受,伤了身子。”
白龙道:“薛老二,我算服你!”
薛况说声“出”,眨眼间,人已出瓮,脸不红、气不喘,一如常人。至此,剧、白叹服不止,知道薛况的“窃术”之高,真不是吹的。于是,三人重新入席闲话。
薛况喝了口茶,猛然拍头道道:“看我这记性,有件大事差点忘了,我听人说,田仲前辈在鲁地 ;白家的仇人‘杜氏三凶’,也知道行踪了!”
“你快说,‘杜氏三凶’在哪里?”白龙急问。
“嘿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三凶’就在吴王府。不过,”薛况犹豫道:“‘三凶’武功极高,恐怕咱们三个加起来,也不是他们对手。不如先去拜师,学成之后,再去报仇不晚。”
“薛老二!”白龙几乎要哭,“你说甚么?难道还要等几年不成!”
“白弟,你莫急。”剧孟握住白龙的手,安慰道:“你的仇,就是咱仨的仇。我就不信了,他是三头六臂,准备准备,过几天就去广陵!”
“如果不愿意等,我倒有个办法,保准能行。”薛况眨巴眨巴小眼,慢条斯理地说出来。最后道:“这个办法虽好,只是冒险。我跟‘三凶’朝过相,容易引起怀疑。到时候,恐怕这出戏,要大哥、三弟来唱,有没有这个胆量?”
剧、白听了,立刻笑颜逐开。白龙赞道:“老二,亏你怎么想的!”剧孟道:“我看有胜算,这个险值得冒!”
薛况谦虚道:“这也沒甚么,不过处处留心而已。”剧、白都点头称是。
三人正在商议,一个仆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喘着粗气禀道:“大事不好了,官府派人来捉拿主人,已经进了庄子!”
剧孟三人听了,开始一愣。继而,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怕也没用,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