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志啊,在忙什么呢?”许久不见的徐建福忽然给在CD的厉家君电话。
“以前的一个同学,碰到困难了,我帮他一帮。你在哪里混呢?”
“九寨沟附近。朋友在这里弄水利,没有人管理,让我也是帮忙。您在哪里?”
“CD就在我边上吗。过来溜达、溜达?”
“我还得去昆明。那里像你逍遥。”
“逍遥?没有几个人可以讲话,还逍遥呢。”
“没有人讲话,不是成仙了。好呀。我来帮忙,没想到累得要死。”
“弄什么呢?”
“服装呀。”
“做一行,怨一行。你一个老同志家还这样奔波呀?”
“不是事先没有想到他这里的烂摊子烂到那个程度吗。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作孽啊。当初您留在原样说不定又上升了呢。”
“我说的后悔药,是不该来帮这个忙。让一个黄毛丫头,圈地圈了半个中国,东北、华北。远比当时的高岗厉害。唉,要不你出来帮我?”
“我帮您是可以。可这个公司又不是您的,谁知道那个鬼俅的同学是个啥德行。我还是打坐成仙安生。”
“你管他干吗。不是帮我老同志家吗。”
“您控股啊?俺不去。”
“他管生产,我管生产以外的所有。你过来帮我跑市场。”
“帮您跑一点话也没有。您那个鬼同学,相如何呀?”徐建福的这个问题,把厉家君一激灵。淡眉、薄嘴唇、扁塌鼻子、眯缝的小眼睛、额头也是短小的、脸上更是无肉。
“怎了?嗨嗨,不行吧?”电话那头的徐建福知道老同志对于相貌的把握。
“还马虎吧。老同志,您说马虎,估计需要大大打个折扣。毕竟你们同学,感情分还在吗。而您的迟疑,嗨嗨,大告不妙吧?俺不去。”
“你这个混小子,你看我累死啊。”这个人的相貌必须得仔细行事。
“来九寨吧?陪我说说话,我陪您逛九寨。晚上就留在里面住藏族家里。清静啊,老同志。您一定喜欢的。”
“我到是想去。明天机票已经订了,昆明停三天后,回江海的机票也订了。哪里有你幸福。”
“幸福啥,现在还没结婚,真在这里成仙啊?”
“知道要结婚了?出来不就是有女子可以说话了。鬼东西出来帮我吧。”他过来或许可以帮我把低价位的东西重新拉一批经销商。我在江海就可以挤时间出来梳理那些合约什么的。真的不明白那个‘鬼俅’的虞海明是个啥脑瓜?整个什么合约?唉。
“再说吧。老同志自己保重。”徐建福感觉到自己这个老领导似乎有点力不从心了。
徐建福究竟还是被厉家君给忽悠出山了。一个是觉得厉家君这个老同志这样满世界跑,孩子正在高三,面临大学的这个门槛;一个觉得自己真的该出来找个女子说说话了,该是弄个女子暖暖家了。什么爱情啊,什么情谊绵长啊,按老同志的话讲,老老实实地过简单的日子是正路,哪来的那么多激情四射?射多了,还不虚脱?这个老同志说话语带双关,道理却是大大的有。过来了,一看虞海明,私底下对厉家君说:
“不大灵光唉。老同志,您不是很在意面相的吗?”
“如果凡事凭面相,是不是对有些人太不公平了?”厉家君没有否定,只是告诉他自己真实的想法。
“做不大唉。”
“您也懂这个?”厉家君还是没有否认他的说法。
“心胸不大,如何成大事?而且会多事呢。”
“我是帮他。他不至于吧?”依然没有否认‘心胸不大’,也没否认‘会多事’,只是反过来问徐建福。其实是问自己。
“我只是来帮您的。不对的话我直接走人啊。”
“希望不会吧。”言语软了许多,刚好表达出内心的不确定。
因为没有成家,所以外出走市场十分乐意,加上许多时间没有讲话的人了,市场到处走,逮着人就是一通话语,东南西北中,几乎是两个月不到些时间,跑了个遍。每个地方,抓两三个经销商,逮了来由厉家君说服。
“俺过来就是为您老同志家抓鱼,鱼过来了您直接宰杀。”因为有在原样公司的经验,他对厉家君这老同志的说服能力十分佩服。用学来的夹生的江海话对虞海明讲:
“这个老同志,弄个经销商,绝对是三只手捏田螺,十拿九稳。”
果不其然,‘噼哩叭啦’逐渐地来了一批又一批全国各地的经销商。基本上也是被厉家君逐个拿下,除非老同志看不顺眼的,客气接待、客气送走。
徐建福在沈阳走了五爱市场后,又按照厉家君的要求到中街、太原街的几个百货大楼去溜达了一圈。依然没有[挺美]的裤子,不过在‘厚铁’的柜台里,发现了[挺美]的裤子,但是[挺美]的标牌被剪了,挂着‘XIAOLOVE’的吊牌。
“哈哈,好哥哥,被好妹妹剪了一刀。”冷亚平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太喜欢沈阳的萧小姐。是人家萧小姐比她漂亮吗?不知道。
“烂污女人屁话加多做啥?”虞海明的脸抽筋了。
“冷总,工厂电话寻侬。”冷亚平的房间里小姑娘来厉家君这个总经理办公室找冷亚平。“好妹妹啊,好妹妹。侬在这里有啥硬头?再硬也打不到沈阳。”冷亚平的言语能力也是了得。说完,敲打着趾高气扬的韵律走了。
“这个烂污女人烦伐?侬早点。”说着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趾高气扬的韵律又回来了。虞海明赶紧收回‘抹脖子’的手,嬉笑着:“舍不得阿哥啦?”厉家君看着他,皱了一下眉。
“还笑来?沈阳萧小姐退货,大概七八万货。其中有四五条是挂了‘XIAOLOVE’吊牌的。小徐没有弄错。”
“死狗逼,死女人,哪能会事体?”虞海明的脸不但抽筋了,颜色也变了,铁青铁青的。
“如何处理?”冷亚平问虞海明,其实是问厉家君。厉家君在打字,从电脑上看了冷亚平一眼,然后又看看虞海明。没有啃声。意思是听老大的。厉家君接到徐建福在沈阳打来的电话,就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了。当时他在沈阳的遭遇,老让他在宾馆等的缘由也就说得通了:人家得把剪了标的裤子赶紧收下来呀。你虞海明不信,是因为你自己还以为自己‘忽悠好妹妹’的本事了得。
“侬讲哪能办?”虞海明问厉家君。他见人家啥声音没有,觉得奇怪。更让他奇怪的是厉家君的答复:
“随她去喽。”不但虞海明没有想到,冷亚平也是没有想到。
“随她去?”虞海明又要挠头皮了,接着又用右手的食指的指背抹了一下扁塌的,最后用小手指挖了好一会儿。
“不随她去?你能如何?把她退来的货再发给她?”
“就这样收下来?”冷亚平纳闷了。
“就这样收下来。”厉家君答案很肯定。
“兄弟,不可能吗?”
“哪能不可能?人家欠你的货款大约十三万。因为不想付这么许多款,而退回来的裤子,肯定也不好卖。所以先退你裤子,这样就只欠你五六万了。”
“这个账我也会算。”冷亚平冷话出来了。意思是这个也算有水平啊?虞海明用眼睛瞪了她一下。
“侬的合约里又没有约定退换货的比率。就是约定了,是人家欠侬货款,通常来讲就是伊狠。除非,侬想弄一批人过去远征。我看侬没有这个人。就是有,过去的费用,请这批人的费用。侬也不值得。更何况,侬这批人过去了,不一定能赢。毕竟沈阳是人家的地盘。
侬讲:侬准备哪能?”虞海明当然知道,这个话肯定对。五六万欠账,上不上、下不下的。冷亚平这个时候才明白厉家君全部计算好了。激动又解决不了问题的。
“哪能办呢?”虞海明看老同学十分冷静,估计他已经有主意了。
“哪能办?要问侬。问我又没用的。”厉家君停下打字的手,双手十指交叉来回摩擦着。
“嗨,老兄。侬管销售唉。哪能问我?”虞海明晓得对方已经有了主意,无非是要修理、修理自己。
“我管销售。又没讲我要管侬妹妹。这个‘侬跟伊兄妹’之间的事体。我哪能管?”
“哈哈、领导,阿妹这种事体,厉总是没办法弄的。”冷亚平高兴得不得了。
“侬这个女人烦了透顶。不要寻开心。真的哪能弄?”
“假设讲这个萧小姐,不是侬的好妹妹了。这个事体就我来办。”
“啥好妹妹?魂灵头啦。侬想办法弄就是。”虞海明心里真的恨透了。再灵光的女人也没有票票来得重要。我老早就想明白了。
“如果这样子,就要拿伊废掉了。不过要等到明年二月份。”
“哪能弄法?”
“退了七八万货。我估计最晚两个礼拜要补货。答应补货。但是必须先拿欠着的五六万货款先打上来。或者直接把电话转到我这里。等收到这些票子,伊还是会要急着补货,否则货不够伊卖的。旺季马上就到。等伊补货的款子到了,争取弄个十万左右。估计这个年底,加上春节前的销售,应该需要十万货,可能还要多点。钱到了,货不必发了。或者拿伊退回来的货,再发给她也是可以的。
具体,就看虞老大:是不是心痛妹妹了。关键的关键,是我们今后的合约。”厉家君指指电脑,“我在弄新的合约。到辰光再一道讨论。退回来的货,假使有可能先调剂到其它地方。”
“不是讲到辰光再发给沈阳的‘小娘们’吗?”虞海明言语真是粗到家了。厉家君皱眉摇头。
“万一人家不上当呢?”厉家君反问道。
“好。就这样修理伊。侬让下头凡是接到沈阳电话,直接转到厉老总这里。”虞海明高兴起来,拿出老大的风范告诫冷亚平。冷亚平虽然佩服厉家君,但是自己的地位,还有虞海明的‘厉老总’让她很不舒坦。
“走,到侬房间去,弄点啥RB点心‘眯细眯细’。”虞海明又想着平衡了,何况厉家君弄的新合约,他啥也帮不上的。
冷亚平不置可否,又敲打着韵律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虞海明跟着她身后,还是用手在那里做了个‘抹脖子’的工作。冷亚平的第六感,似乎感觉到他在身后做了什么动作,回头来看:
“侬捣什么鬼?”
“这只腰肢蛮灵的。一扭一扭的。”说着,冲厉家君眨了一下眼。随她而去。
“无聊伐。”语调是有些受委屈的小女人口吻了。
厉家君用左手撑起自己的下巴,看着房门,又看看自己的电脑。想了一会,起身去关了门。
关系工厂那里的开发生产有了大问题。货品一会有,一会没有,今天这个在弄仓库,明天走了,再换一个。到了,季节过了,该发的没有发,直接成了库存。销售那里收来的订金还得退给人家。应虞海明的要求,把徐建福这个高才生借到关系工厂出出主意。没有想到的是,三天后,徐建福紧紧回到江海。
“人家晚上可要拉着我到夜店里去哦。打什么主意,您自己想。”
“哦。”
“眼界很低吗。知道我同学在江阴混得不错,老言语捣腾我去搓人家的。我一个电话搞定。刀鱼什么的整掉万把元钱。事后同学让我也是早点离开呢,并不是钱的问题。一样是心胸不宽,一样是眼界不够,说:‘与你说的老领导完全是两码事来着。’您自己想吧。我可不再去啥关系工厂了,什么管理,简直是狗屁。老同志啊,等着看好吧。”
于是再也不肯下到关系工厂。
订货会前,厉家君把新的合约拟了出来。
“老同志这个合约是不是太厉害了?”内部的准备会议上,徐建福问。
“这个我是没有办法。之前的合约[挺美]被人家欺负了,老大被人欺负了。我只能这样了。”厉家君看着他的‘赤膊兄弟’说。“你觉得如何?”
“这份么事,跟原来这个简直是天翻地覆了。”虞海明不相信这份合约可以拿出去,会有人来签。
“侬的意思用原来的?”厉家君笑问自己的老同学。
“烂话三七。用原来的,要侬来做啥?”眯缝的小眼睛哪里会不乐意自己强势的合约?沈阳那个女人,一年进货不到六十万,年底‘呼啦’给你退了近七八万的货。季节都过了,卖给谁去?于是直接成了库存。退回来的裤子里还有剪了标的。郁闷的要死。还什么好哥哥、好妹妹来。问题是伊这份合约会得有人签吗?
“如果侬没有意见,我准备启动新的合约。鉴于沈阳的案例,圈了地却不干活。我还准备把供货价提高五个点,同时设定年度销售指标,完成指标的,可以把那五个点返出去。完成指标的一定额度的,再设定不同的返点比例。必须让他们知道:‘圈地可以,但需干活’。”
“我是最好这样。不过那些经销商会不会同意?”虞海明有点怕这个:万一不同意,不是傻了?
“老客户是不是可以按照原来的?”冷亚平问。语调也是冷冷的。她不看好这个合约可以执行起来。如果执行起来,我不是完蛋了?就是可以执行,也需要有些特殊案例,方便行事,至少得留一份自己的山头。
“老客户和新客户一样。不然,哪有新客户来?”
“黄炜仁呢?人家是我们的第一大户。”冷亚平干脆把她最关心的客户直接提了出来。把握住这个大户,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大客户在手,你再有其他,也是白搭。行政总监还是可以把棋子给走回来。
“对。这个黄炜仁是不是可以按老的价格?”虞海明希望可以把碗里的先把稳住了。
“如果黄炜仁比人家低五个点,你们不如直接把[挺美]的销售部委托给他了,黄炜仁他亲自来做[挺美]销售总监。”
“这是为啥?”虞海明这个都不懂?徐建福一边看着,心里直叹气:老同志累的。冷亚平是最好这样:就凭我和黄炜仁、毛萍萍的关系。嗨嗨。其实人家和她的关系也就是送她名牌包包的关系。
“黄炜仁赚一个点到两个点,其它的比我们公司的出货还低三到四个点。人家为何要到公司来拿货?”
“这哪能办?”虞海明又挠头皮,皱了下扁塌的鼻子。身上穿的世界名牌衣服与这些个动作一点也不吻合。
“只能是一个样。如果公司内部意见统一了。就是新老客户一个样。”
“我保留意见。”或许是行政总监做得没意思了,不管如何SD的黄炜仁我要把握住。
“侬看呢?”厉家君不理会冷亚平的保留意见。直接问虞海明。
“侬管销售,侬来定。”虞海明还是不直接表态。生怕表了这个态,万一不行,事体拉了自己身上,有点麻烦。
“我定,就是这个做法。但是你得确认。毕竟你是老大。确认了,我营销这块才能执行。确认?还是不确认?”
“确认。”这个家伙就是这个不好,欢喜拿事体把我顶了死死的。虞海明心里嘀咕。徐建福一边听着,眼睛眨巴、眨巴的:根本就不懂得管理不管理的。老同志真的累啊。
“等一下,小徐,把这个会议的纪要打出来。到会的,全部签字。”胡玉珍因为说的是营销上的事,一直没有啃声。听到这里,心里暗叫:乖乖,厉总厉害。白纸黑字。这个才叫管理。[挺美]有希望。
“还有一点:到时订货会上,肯定有人会坚持要老价钿的。阻力会很大。如果我们今天确定了。就必须坚持下来。不然前功尽弃。老大,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看到虞海明摇头,他直接选布:
“散会。”堵着想要说话的冷亚平郁闷难受。她狠狠地瞪了厉家君一眼。虞海明看在眼里,心里说着‘平衡、平衡。’
人陆续走了,徐建福还坐在厉家君的房间里,看着墙上的书法出神。
“你不去弄会议纪要,还坐着干啥?”厉家君知道徐建福肯定有话要说,但是那些人还没走远,所以明知故问。
“我看你这里挂的字好。有意思。”墙上挂的是厉家君在普陀山法雨寺,请老和尚写的“日光明照”。“日光明照”是金刚经序分第一十四里的一句话。他特别喜欢,并以为佛法,在一定的角度上看,就如同日光一样,明照一切。
厉家君回头看看了字,忽然觉得真是十分好,简直是好到家了。心里十分喜悦。“阿弥陀佛。”他脱口而出,诵了佛号。徐建福一看他的脸色端庄喜悦,盈盈的有些光彩出来。不禁纳闷:怎么了?
“你说这个书法如何好了?”厉家君虽然如获至宝,但是只一小会,便平静下来问徐建福。
“书法固然好。但是这个词其实更加有意思。”徐建福抽出一支红双喜的烟,点燃,悠悠道来。
“你说的是‘日光明照’?”
“对。‘日光明照’。”他吐了一口烟。烟雾成个不规则的圆圈。漫漫散开。
“是。‘日光明照’。好。”厉家君其实已经懂了他的意思:‘挣开眼,看仔细’。而自己说好的意思还要了不得。
“你不后悔?”又一个烟圈,漫漫匀散开来。
“既然‘日光明照’了,一切都是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