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灭了灯光,从书桌后站起,褪去外衣,内衬上却是血污一片,但显然已经不再流血,把内衬扔到一旁,简单擦了一下身上的血迹,铺床睡觉。四周虫声渐起,书房的门轻缓地被推开,然后又小心地关好,移着步子来到床前,掀开帷帐,月光漫入,微醺的酒香染满鼻尖,床上的人有些不适地动了动,女子的动作戛然而止,待到床上的人不再有反应,这才小心地处理着伤口。看伤口,似乎是断剑而入,伤口极深,不知流了多少血...
收拾好了伤口,女子正要撤身而出,却是一下子被人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那双炯炯的眼睛,不知参杂了多少东西。
“为什么?”司徒杰问着,他的确想不通。
“你死了,谁写休书给我。”江璧月说得理所当然,司徒杰怔怔的望着她,苦笑一声,松开了手。
蹴鞠国赛历时多日,齐云社拔得头筹,司徒杰却感慨蹴鞠人才愈加凋敝,他也实在没什么心思再踢蹴鞠了。在庆贺酒会上,司徒杰有些喝高了,一路上晃晃悠悠的,要不是米霈扶着,他早就睡倒在路边了。
到了司徒府的门口,司徒杰却又坐在大门前不肯回去,强令米霈给他拿了一坛酒。
一个人喝酒真无聊!洪风不在,流云不在,英烈不爱喝酒,米霈又不能喝多,就连朱梦龙也到西域去了。京城这么大,他竟然连个一块喝酒的人都找不到。
“人呢!都死光了...”司徒杰嚷了一声,一旁的下人也不敢上前,只好看着他在那儿胡言乱语着。“洪风你个大白痴,流云是小,面瓜。梦龙是肥猪,英烈是木头...嗝...米霈是人精...啊!今天晚上怎么没有月亮啊?是不是你把它给偷吃了...(手指一指一旁的下人,下人惊慌失措的摇着头:今天初一啊少主。)...嗝...好饿呀...(下人:少主想吃什么?)...逮蝴蝶不好玩,蹴鞠也不好玩...(下人愣)天上没有鸟了。燕子归巢,我归哪儿...当年三国联赛,那场面多宏大!国赛算个屁!那两...嗝...孙子,一战成名了,就不管我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兄弟如蜈蚣的手足,女人如过冬的衣服...兄弟在京城累死累活,他们倒是跟女人在西域,风流快活...哎!(下人:小的在。)王八蛋!(下人眼角抽搐,旋即苦笑)我怎么就没有好徒弟呢...啊...嗝...好饿呀...”司徒杰咕哝着,抱着空了的酒坛趴在石桌上。
“少主,不能在这儿睡的。”下人连忙推了推已经烂醉如泥的司徒杰,后者已然喝得不清醒了,下人着急得看着已经睡着的司徒杰,无奈之下,只好跑去前厅去找米霈帮忙。
“浣儿,你在笑什么?”江璧月见浣儿躲在一旁偷笑个不停,奇怪地问道。
“是姑爷嘛!国赛之后在庆贺会上喝多了,正在花园里撒酒疯呢!把洪少爷、向少爷、朱老板、英烈和米霈骂了个遍。米霈要把姑爷送到房里去,却差点被姑爷推到池塘里。不过,还真看不出来,姑爷原来那么能说,骂人的话都是连套的,太逗了!”浣儿笑眼盈盈,其实下人们早就笑开了,只是因为米霈在跟前,强忍着不敢笑而已。
“酒品即人品,本少爷人品多...嗝...天月苍苍,红颜渺渺,古来男儿皆薄幸,把酒新人忘旧人...(灌酒,又是一坛)...嗝...凌飞鱼,三人成影,那三小飞鱼算什么,不照样拜倒在少爷的石榴裙下!(下人:少主,是脚下!)...想当年,从杭州出发前去报考齐云社,可如今,少爷已经是齐云社的球头了。哈哈哈...当年,当年...当年多少岁来着?(下人:好像是十二少主)对!嗝...酒品即人品...说到哪儿了?(下人:十二岁)十二岁打联赛,又能怎么样,洪风和流云不风光吗?被赐金靴,可不还是被逼远走西域...洪风那混蛋,什么入骨相思知不知的,就知道瞎扯!嗝...酒品即人品(下人:少主人品最好了!)嗝...”又一个酒嗝,司徒杰瘫倒在了桌子上,下人欲哭无泪,米霈怎么就狠心把少主扔给他呢!
下人喟叹,只好再去求米霈。
“天黑了,嗝...要盖被子...去西域,喝酒,死肥龙的陈年花雕,藏的时候不知道藏好...都是我的...呵呵呵...什么,什么都不是我的...骆儿死了...”伏着身子在石桌上,失声痛哭,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肩头,司徒杰哭红了眼,抬头看向来人。“骆儿死了,我好难过...”司徒杰拉住了正要收回的手,可怜兮兮地说着,“我知道娘好辛苦,所以我努力踢蹴鞠只是为了让爹对我娘好一点,我不想像他一样,不想受他摆布,所以不想娶你。因为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什么都不会,就连身世也不是门当户对,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一直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费尽千难万险,最后还是英烈把司徒杰扛到了房里去,米霈眼底是一片笑意和无奈。司徒杰喝多会发疯,这并不代表说他是喝醉了,他真的只是喝多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和言行。前一秒还抓着江璧月哭天抹泪,下一秒就能拽着米霈灌酒划拳。江璧月和浣儿显然受了不小的刺激,而下人们早已见怪不怪。英烈看着躺在床上仍谀词如潮。神经大条的司徒杰,也只是说了句“本性难移”,对此,一直被司徒杰死死抓在手中的江璧月有些诧异,司徒的本性...
鉴于米霈多天劳累,司徒杰又疯疯癫癫,不受控制。(其实是英烈用尽了法子也没能撬开司徒杰的金刚手),只好由江璧月照料,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你先放开,我去倒水。”江璧月说着,没有挣扎,因为她的手腕已经红了,而且疼得很厉害。
“不喝水,给少爷来坛子酒...”司徒杰嘿嘿的笑着,江璧月直皱眉,司徒杰在庆功会上喝了三大坛,回了府后,又灌了两坛烈酒,路都走不动了,竟然还依然口齿伶俐、吐字清楚,果然只是喝多了,那也就表示,他其实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即使酒劲下去,也依然记得。
“你要是跟骆儿身世相仿该多好...”司徒杰突然幽幽叹道,江璧月看向了他,“骆儿是富家小姐,可你却是云落庄的大小姐,这其间的差别何止云泥之分。”司徒杰笑了起来,满满的都是苦涩。
“我从未看轻过你和骆儿的身世。”江璧月回应着。
“我知道。我曾一度寻找借口来责难你,打击你的傲气,你可会原谅?”司徒杰问着,看着沉默不语的江璧月,又轻声说:“璧月,你恨么?”一句清清淡淡的璧月却是惹得江璧月落下了泪来,她望着司徒杰,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她的确期盼过他能像对待乔骆儿那般的对她,可是...
“太迟了...”江璧月垂下了头,苦笑着。
司徒杰没有再问,看着江璧月,轻轻地放开了她的手,支撑着坐了起来,扶着墙走出了房间,江璧月奇怪地看着他,跟着他踉跄的脚步,竟一路来到了佛堂。
司徒杰扶着供案,呆呆的看着佛龛里的菩萨,突然又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居然哭了出来。“白云苍狗,物是人休,因果报应,都是报应...江林庭一庄之主,显荣于世。乔振海乐善好施,声名远扬,到最后不也是尘土散去。骆儿已死,英林已逝,尊佛保家,你却害我受千夫所指...你保不了命、保不了生、保不了好人、保不了我的家。那还供你何用!”司徒杰越说越气,越讲越怒,吼出了最后一句,直接拿出了佛龛里的菩萨,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碎片满是。而他身后的江璧月更是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璧月...”司徒杰叫着,唤回了江璧月零散的心魂,看着那悲哀的双眼,江璧月不由得后退转身欲跑,却被司徒杰抱在了怀里,一句接一句的‘璧月’像是绣花的细针,扎在心上。待司徒杰反应过来,江璧月已经哭了许久,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袖。
“放开...”江璧月啜泣着低声哀求,司徒杰却是收紧了手臂不准她离开,没等江璧月开口,司徒杰便已先她一步覆上了她的唇...一夜未眠...
天已大亮,米霈寻遍府邸也没找见司徒杰,最后不得已进了佛堂,只看见一地的碎片,还有躺在侧堂的司徒杰,睡得好熟...“少主...少主?”米霈有些无奈的地推着衣衫不整的司徒杰。
“怎么了?”司徒杰坐了起来,揉着眉心,昨天实在是喝多了,头疼的厉害...
“庄主说,他不想离开山庄,除了五夫人和十二夫人以外,其余十位夫人都准备跟十位少爷离开。”米霈说着,司徒杰微怔。
“那个老顽固...五娘留下了,那五哥和五嫂呢?”
“五少爷和五少夫人想跟随少主一同前往西域,他们原本想留下照顾庄主和两位夫人,却因为玉承小少爷打碎了庄主的琉璃杯,被庄主赶出庄去了,目前住在城里的龙鼎客栈。”
“那娘呢?”
“老夫人让少主放心,再无他言。”
“罢了,先去把五哥和五嫂接到府里来,准备停当后一同启程。”
“是。”米霈应着。
司徒杰环顾了一眼四周,有些迷茫,“少夫人呢?”司徒杰问着,米霈一愣摇头。
“我进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少夫人。”司徒杰闻言皱眉,顾不得收拾身上凌乱的衣服,下了床就往出跑,刚打开门就跟浣儿撞了个满怀。
“姑爷你醒了啦。”浣儿看着司徒面色一红。
司徒杰这才急急忙忙地整理着衣服,问道:“你家小姐呢?”
“小姐说想沐浴,已经回溶月阁去了。”浣儿说着,司徒杰松了一口气。
“把佛堂收拾一下,菩萨不用请了。”司徒杰说罢,走下台阶去,却又突然转过了神,打量了浣儿老半天,浣儿心里毛毛的,干笑着问怎么了,司徒杰眉峰一挑,说了句没事便离开了。浣儿站在原地,实在想不明白司徒杰什么意思,米霈却是苦笑。
【焚琴断箫,头大如牛,流云之事已进退维谷,龙家有女竟刚烈至此,应与江惺惺相惜。你既冰上难行,何不破冰而行。融冰为水,乃为上策,玉儿有言,万事必有定论,其错仍在你身,好自为之。】
融冰为水...谈何容易...焚琴断箫,流云与龙溪佩之间竟然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可如何是好...
【弦断可续,破镜难圆,流云太过骄傲,必定有所顾虑,与龙溪佩之事,究其根本,是本性难移。我,不日便会启程,事已至此,只能看局着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