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西域?什么时候启程?”司徒杰问着,一旁的洪风抿了口茶,放下杯子。
“两天后吧,时间耽搁久了,我怕再出变故。”洪风回答,司徒杰点点头。“你有到西域的打算么?京城这么乱。”洪风又接着问道。
“大抵吧,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司徒杰沉思片刻,洪风皱了皱眉,记起来索玉儿托他问的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怎么了?”司徒杰见洪风踌躇不定,似有话说,便引了头。
“司徒,你,打算把江璧月怎么样?”洪风语气有些尴尬,但却十分正式,司徒杰知道他的弦外之音,竟是无言以对。“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乔骆儿的死,是你的责任。”洪风叹了口气,见司徒杰不语,便接了下去,“若不是你对江璧月过于冷淡,云落庄出事的时候,她便不会对你成见极深,甚至于跟你断绝恩义,那乔骆儿便也不必为了让你们重修于好而付出生命。可是现在你对江璧月的态度,又怎是乔骆儿的本意?”
溶月阁
玉锦折腾得累了,江璧月哄了好久,才把她哄睡了,让奶娘带着去睡觉。江璧月松了口气,正要拿起手边还未缝好的小衣服,站立在一旁的浣儿让下人退出去,然后突然跪了下来,吓了江璧月一跳。
“你做什么?”江璧月伸手去扶浣儿,浣儿却躲开了。
“小姐,你跟浣儿走吧,咱们离开这么好不好?”浣儿焦急地说着,江璧月却是迷惑。
“你先站起来。”江璧月说着,浣儿却是连连摇头。
“小姐,在这里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洪夫人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乃是因为她与洪少爷早已相识,青梅竹马。可是姑爷和小姐之间没有任何的感情,苦等下去也不会有何结果的。”浣儿说着,江璧月却无法反驳。“况且姑爷一直将檀夫人的死归咎在小姐身上,小姐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受他司徒杰的气?小姐跟浣儿回老家,浣儿会一直伺候小姐的。”
“浣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小姐!”浣儿突然打断了江璧月的话,略略停顿了一下,似是下了决心一般。“小姐,玉锦是檀夫人所出,而小姐又一直没有子嗣,浣儿担心小姐以后没办法在家里立足,上次回山庄的时候,浣儿偷听到老庄主对小姐已经有了微辞,而且他们已经着手准备要给姑爷再填妾室。”浣儿低声说着,已经是泪流满面,江璧月听了脸色更是一变再变,脚下踉跄,瘫坐在凳子上。“小姐,要是再有人进了门该怎么办?姑爷本就对小姐无意,小姐又自毁容貌,若是她们生下小少爷,小姐将再无立足之地。。。若是庄主在世,咱们又怎会受此屈辱。。。”浣儿哭着拉住了江璧月冰凉的双手,恳求着,“小姐,求求你跟浣儿走吧,小姐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不要在受他们的气了,只要姑爷的一封休书,小姐就能解脱了,如果小姐不愿意亲自去要,浣儿去帮你要。”浣儿说罢,站起身来就往外跑。
“浣儿!”江璧月叫着,浣儿却已经跑远了。
镜子里倒映出的,不是羞落万花的容貌,而是一条自眉心到脸颊的长长的疤痕,就连平滑而落的泪水也因疤痕的存在,改变了方向。
(阿璧,你也要相信,他会是你的良人。你若信,他就一定会是的。)
(那你还想怎样,让骆儿的孩子来给你的孩子陪葬吗?)
(怎么会呢…江璧月惨笑,握住了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哭不出声来。)
(璧姐姐,帮我照顾锦儿。)
(只不过你要永远记住,是你害死了骆儿。)
(虽然我没办法放下宝贝,可是,我此生只想由你来陪伴我。)
(你们两人能和好,算是功德一件。)
(他们已经着手准备要给姑爷再填妾室。)
(只要姑爷的一封休书,小姐就能解脱了。)
解脱了。。。其实她真的好累。。。
浣儿从溶月阁一路跑出来,到了书房门口,还没敲门,就听见里面司徒杰的声音。“西域的事情,尽快办好。”
“少主打算多久启程?”
“一个月后吧。”司徒杰说着,房里传来脚步声,浣儿一惊,连忙后退着向一边的花园里跑去,突然撞上了前面的人影,定睛一看,是米霈。浣儿沉着脸,正要离开,又被米霈挡住了去路。
“你刚才在书房外干什么?”米霈问着,浣儿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你让开,我要回溶月阁!”
洪风,索玉儿带着苏旌阳走后,司徒杰总觉得不安全,便遣了英烈跟着保护一直到西域境内,而他也好不容易有时间去看看玉锦,可是玉锦却是丝毫不理他这个亲爹,只顾着跟江璧月玩闹,睡着之后,江璧月轻声哄着玉锦,突然看向了司徒杰。
“锦儿不喜欢黑色,你换过衣服她就会让你抱了。”司徒杰一愣,有些糊涂。
“怎么说这些?”
“你是她爹,理应知道,况且她还是骆儿的孩子。”江璧月极其平静地说着。“所有该注意的事,我都交代给了奶娘,你若不明白可以问她。”
“你要去哪儿?”
“云落,去看看爹。”
“我派人送你。”
“不用,我和浣儿自己去就好。”
走出了房间,江璧月如释重负一般,浣儿缓步走了过来。“小姐。”
“你去准备吧,明天就走。”江璧月说着,浣儿高兴地点着头,连忙离开了,江璧月倚着柱子,微微叹息,坐在石阶上,耳边还不断地回响这浣儿的话。纳妾、休书、解脱。。。刹那间,红了眼眶。
她好想爹,好想回家,好想解脱。。。
江璧月与浣儿清早便已出发,司徒杰照看着熟睡的玉锦,把黑色换成了蓝色,却不料想,玉锦醒后哭闹不止,幸好奶娘在旁,不然司徒杰肯定会手忙脚乱地把孩子扔出去了。好不容易不哭了,玉锦又一个人含着手指,拨弄着摇篮上挂着的香包,看都不看司徒杰一眼,后者无奈叹息。
“许是少小姐跟着少夫人日子久了,与少主有些生分,多照看几天便好了。”奶娘知道司徒杰郁闷,便出言劝慰道。
“少主。”米霈突然走了进来,“少主,少夫人走了。”
“知道,回云落了。”司徒杰平淡地回应着。
“可是,这个。。。”米霈有些为难的拿出了一个信封,写着【夫君亲启】,司徒杰也有些奇怪便接了过来,看了不过几眼,便已脸色苍白,猛地揉了信封。
“奶娘,看好锦儿,米霈,备马。”
【夫君在上】
妾身薄命贱赘,有感于夫君多年相顾,心内感激之甚,不知该如何言表。妾身下嫁之后,为夫君徒增烦忧,实为过错,望夫君宽恕则个。常之有言,人之孝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妾身已无力为夫君传宗接代,亦无法照看玉锦,有负于骆儿之处,在阴魂散去之时,自会谢罪。此番云落之行,妾身驾车而去,无心返还,夫君不必前往,只求夫君一纸休书,成全贱妾。天下之大,妾身所在之处,必会为夫君祈祝,一世平安。
【璧月字】
城郊
“天好热啊,大哥,什么时候能启程啊?”浣儿背着包袱,跳下车来,询问着驾车的车夫。
“正午当头,最是消损体力,让马歇一下,等等便能走了。”车夫看着烈日,叹息着抚摸正在吃草的马。
“浣儿,你有备水么?”江璧月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浣儿愣了一下,拿出了水袋却发现自己忘了装水。
“我去给你们打水吧,附近有河。”车夫说着,取下了马背上的水袋,转身走远。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去看着他!小姐你先等等。”浣儿喃了一句,随即对江璧月说,背着包袱沿着小路追了上去。
“这河还真是在附近啊,那么远!”浣儿不满的跟车夫抱怨着。
“所以我说了我一个人去就好,是你非要跟着的。”车夫反嘴说着,浣儿哼了一声,跑到了马车旁,却是一愣,身后传来了车夫痛心疾首的惊呼。“天呐!我的马呢!”
“小姐!”
“夫人!”
“小姐!”
“马!”
官道上叫声不断,引得路人都不禁侧目。
“累死我了。。。”浣儿坐到了路旁的石头上,揉着已经僵掉的双腿。
“找不到怎么办啊?”车夫头疼地看着浣儿,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要不是银子和马都在江璧月身边,估计他早就跑了。
“找不到也要找!”浣儿执拗着,正说着,突然马蹄声大作,越来越近,车夫奇怪地看了一眼身后,再转头却发现浣儿已经跑了,米霈神色一冷,掌风催动,飞身而出,逮住了浣儿来到司徒杰跟前。“放开我!”浣儿嚷着,用力推开米霈。
“人呢。”司徒杰皱眉问道。
“不知道。”浣儿似是赌气地说着,气哼哼地坐到了石头上。
“快说!”司徒杰眉峰微抖,显然已经动了怒。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了嘛!我跟驾车的大哥去打水,回来小姐就不见了!”浣儿冲着司徒杰嚷道,毫无敬意。
“小姐!”浣儿一边走一边叫着,远处米霈驱马而来,确定了前方不远处的茶棚老板并未看见一个女子和马经过。
“小姐!”
“夫人!”车夫得了钱,正卖力气的喊着,司徒杰望着浣儿,却是突然发现,夫妻多年,他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夫人、娘子、璧月。他什么都未曾唤过。
(其实乔骆儿的死,是你的责任。)可他却把责任推到了江璧月的身上。
(求你…照顾阿璧,照顾她…照顾阿璧…)想起江林庭死前的嘱托,司徒杰不由得心里一窒,江林庭若是得知江璧月如今的境况,恐怕只会死不瞑目吧。司徒杰突然想到,他一直照顾江璧月,并非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只是因为他答应了江林庭。
(此番云落之行,妾身驾车而去,无心返还。。。)云落,难不成她真的回了云落?从京城向东而出,两条岔口,一条通往叶旭山,一条通往官道。马车的确走得是官道,而江璧月失踪,浣儿也一直沿着官道向东寻找,其实江璧月骑马向西回到岔口,一路前往了叶旭山,所以才会找不见。背道而驰,怎会遇见。
司徒杰想通之后,立即翻身上马,奔向了云落庄。
“小姐。。。不会是回庄了吧。。。”浣儿皱眉,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