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医院的病床上,我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经过了那些惊悚的事情,一切回归正常之后,心里竟然开始觉得落寞了。每天不是接受李医生的询问和检查,就是调戏调戏小护士,当然,那一顿饭还是欠着的。除此之外,就是无期限的想象了。在经过了超乎自己想象次数的回想之后,我终于开始觉得自己不正常。“该不会是我有被害妄想症吧!每天这样沉浸在那些可怕的经历中却不觉得异常,这不是受虐倾向是什么?还是说我也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前兆和像啊!”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这可不行,于是我开始回忆那些很久远的回忆,我以为像之前一样,我的记忆模糊的,但是这次,我却清楚地记起了一件小事。
那是新学期刚开始没多久,因为不是高三毕业班,所以我们班的学习压力不大,而且那节课上是老师讲解练习册上的题目,课堂气氛也就没那么紧张。学生轻松随意地听着课,有很多在做自己的事,搞点自己的小动作甚至有些在聊天,整个课堂显得有点吵闹。老师却不管,只是一板一眼继续讲着练习。
我望了望台上略显小巧的青年老师,因为上学期的班主任调任到校级工作,无暇继续再管理一个班级,我们班便不得不临时换了班主任,她便是半个月前才走马上任的新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我打量了一下她,规规整整的黑色教师职业套装,身体有些僵硬,脸上带着严肃和拘谨的表情,说话虽然还算流利,但前后衔接不自然,声音不够洪亮,加上教室有些吵,前几排学生都要很认真投入才能听到她的讲课。我猜想她应该是第一次课堂教学,看她的年纪,应该是博士或者博士后刚毕业的。不过,所幸的是,这个女老师长得还算,怎么说呢,不算漂亮,但是很匀称。我上课除了和周公约会自然增加了欣赏美女这一项。
语文课是两节连上的,上节课已经讲完了大半部分,这节课也讲了有一会儿了。她讲完课,慢慢地走到教室后排,突然冲班里说了一句:“你们班长和班干部是谁,选了没有?”一听这话,很多学生就来劲了,七嘴八舌地回应:“上学期的班长转校了,现在还没有班长。”老师见此立刻严肃地大喝了一句:“都给我安静,既然没有班长,那我们现在来选一个新班长。”很多同学都跃跃欲试,本来就还没有安静下来的教室现在更吵了。有几个爱表现得同学甚至微微站起身转向老师,主动跟老师搭话。老师也没怎么理他们,便又冲教室说了句:“想当班长的到,黑板上写个名字,做个简单的竞选讲话,等会全班投票表决”。我见接下来应该忙着选班长,想着:“选班长应该会耗不少时间,这节课也就快完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我最怕麻烦,才不想当那吃力不讨好的班长。”想到这就自顾自地放空脑袋,事不关己地发呆去了。突然,半截粉笔头落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搁桌子上的掌心,我惊讶地向旁边看去,只见同桌奸笑地冲我眨了眨眼,站起来冲班上的同学说:“我推荐某某当班长,大家觉得好不好”。这话一出口,随声应和的同学竟然不少。我瞪了眼同桌,没说什么,对大家的起哄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懊恼地想“完了,麻烦来了”。我一向对班上的事不掺和,有事也是班干部完成,我只是随意配合做好自己的那份,有时候看到班干为班上的工作忙前忙后,也觉得自己似乎很自私和无情。但没办法,我性格喜静,又超怕麻烦,一想主张无为而治,有时候闪过的那一丁点惭愧也就被我有意识地忽略了。而且,我一向很少和别人接近,更别说经常交流,久而久之,我甚至对别人必须的问话也总是刻意地避开、疏远其他人的靠近。我经常怀疑我个人领域心太敏感了,导致私人空间过大,对别人靠近或者有些亲切的态度赶到很别扭,有时候我甚至想我可能是有社交恐惧症。想久了也就明白了一点,其实这应该是怕被否定受到伤害而过度自我保护,太久没有对别人敞开心扉而对他人不信任造成的孤僻。同学们的喊话催促怂恿着,一阵闹哄,很是坚持,怎么也停不下来。我只是无奈地想着“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这件事要从刚开学的时候说起,那时学校还没正式开学,我报完名不久,发现学校竟然没把保险单和我交学费的收据给我,便自己去找学校拿,这一拿便摊上了事。我到校领导办公室的时候,学籍领导正好在忙着整理各班的学籍情况,看到我进门,盯了我一会,我被他那直剌剌闪着算计意味的眼神看得有些懵,更多的是惊悚。当我快要受不住脚步向后微抬正想夺门逃走的时候,他终于勾了勾嘴角,慢悠悠地冲我开口:“你是哪个班的?”我怯怯地轻声回了句“高二(一)班的”他转身随手拿起一个文件丢到我手上,我反射性地接住,他指了指我手上厚的有些沉重的一沓文件说:“这是你们班上学期的成绩情况,你帮忙拿给你们的班主任,让他查一下。有些同学的分数可能不达标,得一个一个找出来;有些可能受过学校的处罚没有消除档案的,可以到政教处找出来登记一下;还有些同学的课程不合学校要求的,至于哪些课程会不受学校承认……”他冲我莫名一笑,继续说:“我也不清楚,让他自己掂量着办。”说完他就转身忙自己的事了不再理我了。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见我很久不走,便冲我说:“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我反应过来,想了想“班主任现在调到校级领导,那么他应该不在学科组或者年级组的办公室了,应该在校领导办公室,可是,这,好像有点远啊,算了,也是自己班的事,不就送个东西嘛,不麻烦,就走一趟吧。”我向老师道了谢,便快步离开去找班主任,想着“早解决,早完事儿”当我赶到小领导工作的楼层,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可是班主任在哪个办公室呢,我又犯了难,以前不会主动跟班主任打交道,而且我处事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也就不曾找过我,我也就没有他的手机号码。现在好了,只能一个一个地找了。就在我假装路过,慢悠悠晃荡,楼层的办公室差不多偷瞄了个遍,最后终于在角落的房间看到了班主任“亲切”的脸,忙敲了门,大步走进去,把文件叫到他的手里。他站在我面前随手随意翻了翻,接着不知跟谁拨了电话。看着他威严的脸,下意识地没有两只脚尖对着他,而是稍稍侧着身体,一只脚尖对着他,另一只脚尖向着旁后侧,我意识到不妥的时候心里惊讶了一下“这是方便随时快速离开的姿势,我这是想要逃吗?我竟然这么不想跟他呆在一处,我这是讨厌他呢还是怕他呢?”说起来,班主任以前对我们班总是可以地用轻松幽默的方式和我们相处。但我却觉得不受用,总感觉受到威压,让人不敢亲近,因为他再表现得怎么平易近人,却总是自然而然表现出高姿态,高人一等的领导风范让我觉得很疏离,也有可能是敬畏。而且,他曾有一次否决过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自己主动争取加入一个团体的想法,这让我对他更加不爽,看到他总是尽量避开。现在想想觉得没必要,对我自己过去刻意的幼稚做法苦笑了一下。他打电话的时候我不好打扰,现在他已经挂了电话,我正想打个招呼离开,对我说“这件事我已经交代了某某老师,他是管这一块的。给你,你去找他,你就辛苦帮忙协助一下。”我这下不爽了,那个老师我知道,他的办公室就在我刚来的那栋楼,而且是我刚刚被交代任务时候的那间办公室斜对面。又想到那肥胖肥胖的身体,走起路来跟发了地震一样,说话做事一脸逢迎殷勤的样子就更不爽了。但是班主任发话了,我只能悻悻地离开,抱着那叠沾了我手心的汗水,有些蔫了的一沓纸从原路返回。心想:“当了高级领导就是不一样啊,这才多久,就学会恩威并施了!‘辛苦?!’早在他把那沓纸有扔给我并命令似的说‘你去找他’的时候我已经觉得他说‘辛苦’什么的是不带一丝同情的。到“地震”办公室的时候他正跟两个学生讲着什么,我见他看到了我,这时心情不佳的我也就没敲门,径直向他走去。他已经停止了和那两个学生的对话,我便直奔主题,把文件交给了他。因为刚刚走得急,呼吸还有些急促,说话有些结舌,简单表述了下班主任的建议。想着快点结束这档子破事,我自己的事都还没来得及做呢,而且饭还没吃,饿得慌。他果然是做惯这方面工作的,看了一眼文件便又交回我手上,你自己回去处理一下,有不懂的再问我。我,我可以说我完全不懂么。我对这些事没兴趣,而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正准备找借口推掉事,他先开口了:“好了,快去吧”,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理也不理我就继续跟那两个学生说话去了。“靠,你个死胖子”我忍不住想爆粗口,但也只是心里想想发泄一下。我看他这样也就什么都不想说了,道了谢转身离开。心想着果然是老手,这推诿工作做得轻车熟路,毫不含糊。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大笑,我不禁敏感地觉得他们在笑我刚才的窘迫,心里莫名觉得堵得慌。到现在,想到他们的笑声都觉得心塞塞,看来心里是留下了阴影了。拿着那叠文件回到宿舍,既然迫不得已接受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做了。我先简单地浏览了一下大概内容,里面的要求似乎是调查成绩情况,然后填表登记。我找了找,终于在最后几页纸找到了两个表格。这,我整个人又不好了,这表格才几个空啊,我们班又不是三四个人,而是三四十人,这可是耗时费力的大工程啊,我自己还有一大堆作业没做呢!而且这要填的项目也太书面,太专业,我是看不懂了。咦,我眼睛一亮,班长不在,不是还有副班长嘛,他应该知道怎么做,反正他不需要考试,有的是时间,这事就交给他好了。千辛万苦地找到上任副班长,把文件都交给他,简单交代了一下,让他把这事做完。没想到他只是伸手抽出了其中几张,便向我摆了摆手说:“这么麻烦,让他们自己做自己的。”说完便自顾自地离开了。我顿时在风中凌乱了,这家伙,这算是什么事啊!算了,谁叫我倒霉沾染了这档子麻烦事,只恨我没权没势啊。我也没时间一个一个找着校对,就自己制个一样的表给他们填。就在我把表格发给他们后,群里立马炸锅了。“这是个什么东西?”我一向是把群屏蔽只接受消息不提醒,而且从不搭话的,现在这工作得和班里的同学时刻保持联系,回答他们的疑问,便又把群打开了。“这是成绩清查表,请同学们仔细查对,填好后交给我”,接着又把填表的要求强调了一遍。这一说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抱怨不断刷屏。“这是学校要求的,自己最好仔细查,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就不好了”,我没理会他们的抱怨,只是无奈地提醒了一句。接着又是一阵抱怨,痛斥学校的无情并表达对这张逆天的表格的痛恨。终于还有超微清醒的同学说了句:“这表格跟天书一样,我们看不懂,不会填,要不你先填个模板,我们照着填”。我一看这话立马懵了,这个,我也看不懂啊,你们班干都不会,我这小平民百姓从没接触过,哪里会这些。但这工作是我接手的,我得负责到底啊。我这人脑筋不好使,想问题从来顾不到各个方面,同时做很多事情也总是顾此失彼,很多时候事情做完了,很久才后知后觉,懊悔当时怎么就没想到那方面。现在后悔也没用了,这事当时轮不上我问什么便被打发了,现在我也不想再找他们问。于是,我又仔细看了那沓纸,先从中挑出我认为重要的信息;然后用通俗的语言又制了一张简单一点的表;最后再找到自己的信息填好模板。做好后发到群里,并在群里注明了哪里可以找到这些信息,同时提醒截稿日期。群里又闹腾了起来,有骂学校找事烦人的,有问哪里查信息怎么核对的,有说自己还是不会填让我给填的。我很无奈,意义应答。苦笑地想:“你们又不是弱智,不是不会,我看是懒。”但也没办法,我也只能耐着心说:“这事要自己确认,很多信息只有你们自己知道,我也看不出你哪里会有疏漏。”这时,一班干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这事关乎学籍,弄不好后果很严重,请大家认真配合完成。”这事耗了我好几天的时间,与班里的同学逐一联系,回答疑问。有的同学还没来学校,不方便,我便自己动手给他们找信息填表。有些同学甚至都联系不到,只能一遍一遍不停地招他们。终于顺利把任务完成。交表的时候我刻意避开了老师,只是悄悄地把整理好的资料连同文件放到他办公桌,我可不想再被他抓去做莫名其妙的事。这事最后也就到此这样结束了。
在我闪过这段自觉苦涩的记忆后,我的记忆又回到了课堂上。新老师已经走到我面前。她半倚在我的桌沿,我看着她,礼貌性地扯了扯嘴角,仍是沉默着没说什么。她见我这种反应竟然睁了睁眼睛,略显惊讶,然后迅速轻微下压起了眉头。我一看她这样便有些不解,我没判断错的话,她这不单单是不满这么简单了,可是,我有做什么惹她生气了吗?她这是要抹杀了我的节奏啊!想到这我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见我呆呆的不讲话,怒目一怔,“你要怎样,给我说啊你”。我闭了闭眼睛,压下心里的不满,心想:“就知道你会做些反应,我是逃不过的,但在一个新班说这种重话,真的好吗!”我张了张口,尽量保持平淡的语气说:“我不想”。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冲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在黑板顶端写下我说的那三个字,然后一个很长的箭头拉到底端,写上“是在责备我?”又一个箭头拉到最右边,写上“还是对我的轻蔑?”那两个问号勾得很大很夸张。我不禁皱了皱眉“这种小事竟然能被搞得这么大,他这是傲娇惯了吧!他肯定是没受过一丁点打击,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惯了,大学生过来的人本就高傲,现在这种小事本来协调下,随便带过就好了。可她竟然把这么大两顶帽子扣在她的学生头上,有够奇葩的!其实,我也从没这么被哪个老师质问过,况且,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我有些慌神。在她的怒目下,我只能勉强站起身,不知道说什么,口不择言就问了句“老师,我刚刚说话是什么语气?”没想到这老师也有够不同寻常的,她竟然就直接学着我重复了我的话。我一听,立马计上心来。转身冲全班同学说“对,这种语气更多的是……”我才发出D的音,几个喜欢起哄同学经我提醒,立刻幸灾乐祸地应和“嗲”,然后七嘴八舌地闹开了。我也不管他们,又对老师说:“老师,您听错了,我刚刚的话虽然不够委婉,但语气并没有对您不敬,是感受到您满满的亲切才那样的。”老师无话可说,正好下课铃声响了,老师便一甩衣袖,走出了教室。我松了一口气,只希望老师只是一时冲动,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同桌用手肘推了推我,脸上暧昧不明地说:“今天多亏了那谁啊,要不是他带头声援,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我瞄了一眼坐在我这一组的后几排,那几个混小子现在正拿着书本、凳子什么的玩闹。没把他们当回事,随意说了句:“他们那是唯恐天下不乱,凑热闹,欺负新老师而已,他们平时惹我生气的事还少吗?”说到这,想到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不禁同情起老师来,“新来不久就这样站在了全班的对立面,就我们班这群爱惹麻烦的主儿,今后的日子恐怕会很难吧”。同桌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你真是……”我仔细想了想同桌的话,突然反应过来。虽说他们是无意帮我,但我今天是因为他们的同仇敌忾的助威才顺利解决的。对我来说,我不用跟老师对峙,不用在全班同学面前丢脸,不用闹到学校,对我帮助是很大,他们也算是对我做了件好事。这时候宣传委员正在讲台上指着黑板上的粉笔痕,宣扬学校卫生周的精神。等她讲完,我就站起来,面向全班同学大声说:“为了感谢你们刚刚的声援,我决定请你们吃……”我顿了顿,犹豫了下接着说:“上到牛排,下到棒棒糖,你们随便选。”“棒棒糖,棒棒糖,千万要是棒棒糖啊!”我在心里呐喊。但是,这群无良的同学哪是那么好打发的,齐声欢呼:“牛排,牛排!”这声音,我觉得脚步有些不稳了。到我还是佯装镇定:“这个周末,牛好客,不见不散”。同桌倒是一脸诧异,我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自我安慰,说道:“没事,美团网搞活动,打折,很便宜的。”同桌点点头说:“有什么需要告诉我。”说完便又低头看书了。我坐下来,算了算,很是后悔,想着:“这一份20不到,是不贵,但全班这么多人加起来,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就分文不剩了。可是让我只请那几个混小子,我更做不到。算了,话已经说出口了,只能兑现了。大不了以后节省着随便吃点,别的东西也暂时不买了。”
但是聚会最后还是没有成功,因为发生了一件让我们无论如何无法想到的事。那个新的班主任跳楼了,就在我们教学楼的顶端,她穿了一件像雪一样纯白的裙子,就像雪花一样坠下来。那时候正是傍晚,很多人都已经开始自己的活动,教学楼里没有多少人,但是那巨大的闷声,还有那面目全非的脸,以及那满地流淌的鲜血,让所有看到的和没有看到的人都陷入了可怕的恐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在寝室睡觉,我立刻打开校园网,这时候论坛上已经被禁言了,消息也已经被学校封锁了。我不知道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之后是怎么处理的,我更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将自己深深地埋在被子里面,告诉自己,这一切都跟自己无关。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现在想起来,我好像就是那时候开始接触心理学,为了治疗自己。可是为什么,这些,这么不可能忘怀的事情,为什么我一度没有了印象?即使现在回想,之后的事情又开始模糊清了,我又陷入了另一个无法解释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