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信本来就学问不高,脸色有些发红,连忙观看众人的反应后心中稍定,举扇怒指苗罡:“你不会是说‘巧言令色,鲜矣仁’不对吧?没用的,几句大话糊弄不了大家。”
“谢公子不算太笨,一下就知道了错在何处,我就奇怪了,既然知道错了,为何还要坚持呢?”
众人听到苗罡的话,更是一头雾水,这句话怎么会错,刚启蒙的学童也不会用错,越简单的东西,越让他们没有发声。
门外之人正是刘克庄,他进来看了一眼,对刘勇道:“放手,都是客人,成何体统?”虽然面带微笑,却是一脸忧愁,他在门外听到了苗罡的话语,不由地打量起他来。
刘勇连忙上前简单地介绍了情况,刘克庄和太医见礼后,一下看出了问题,可是怎么都想不出原因,为何谢信和这穷小孩子闹别扭,两个人是完全不搭界之人。百思不得其解,知道太医事忙,自己孙儿需要救治,却还在担搁时间:“走吧,先进去!”
刘克庄,字潜夫,号后村,福建莆田人。刘克庄喜爱朱喜理学,几十年尽心推广,自己著书多部。与几个诗友一起出去浏览作诗,突然听到消息说孙儿病了,便急忙赶了回来,此时心中很急,脸上却没有一点急态,微微对谢信笑了一下,又转向苗罡问:“小伙子如何称呼?来此何干?”
“见过老爷子,小子姓苗名罡,字熙帅,揭榜来此。”苗罡很恭敬地使用刚学会的抱拳礼。
刘克庄听到如此称呼,眉头轻微一皱,看其态度恭敬,便不想理会。谢信看到刘克庄微有不悦,上前道:“见过后村先生,我叔你让我代他问好。您也许不了解,我也是疾恶如仇之人,知道这小子不学无术,信口开河,满口谀词,人品低劣之极。”
“连圣人的话都理解不了,说别人不学无术,唉,谢公子,你怎么把自己的特点按我头上了呢?”
刘兴甫焦急地说:“爹,你看这孩子……”
刘克庄摆手制止,说道:“读这么多年书,那涵养功夫呢?”不想冷落谢信,投去询问的眼神。
谢信得意地说道:“我不和口尖牙利之无知小儿一般见识。实际上官府已经查明,此儿劣迹斑斑,无恶不作,是犯罪逃亡于此。这这俩位公人就为捕捉此徒而来。后村先生,他上门欺骗于您,号称会治病,我岂能看着不管,最好交给官府办理此徒,以免他再吭害他人。”
刘克庄听到这话,觉得这才合理,原来是为了自己产生了争执。不过,向苗罡说:“圣人之言岂是你小儿所能乱解,快去向谢公子道个歉,我也不追究你了。”
“不敢当”谢信扭身说道。他对学问并不太自信,一直忐忑着,听到刘克庄这话,心中立即有数了,朗声大笑起来:“后村在儒学界人望所归,这不更证明了你是无知小儿、黄口稚子吗。你真读过书吗,念过论语吗?真是巧言令色,鲜矣仁,这句话似乎专门为你所设。哈哈……”说完是一阵畅快得意的大笑。
苗罡不屑地看着得意的谢信,自己的古文是无法和这些浸润几十年的人所能比拟的,可是,近千年的见识是你们所能比的吗?本人说错自然能解释出来新意来。
苗罡也是一笑,道:“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就是有错不认,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正确,谢公子出身名门怎么会如此固执己见呢?你叔父是这样教育你的吗?”
“你,你,真是无赖之徒!”谢信听到涉及叔父,心中更恨,不过还是笑了起来,问道:“后村先生,严太医,兴甫兄,大家评评理,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他就敢指错,就敢胡搅蛮缠。大家说说,是不是比指鹿为马还要恶劣,还要肆无忌惮?
各位长辈在此作个公证,他若不能说出个道理来,我就教训这东西。”
刘克庄瞪了苗罡一眼朝谢信点头。他是圣人门徒,不能让人随便指圣人之文不对,若说不出道理来,不用谢信出手自己也要送交官府。不过,他看到谢信如此失态,暗自摇头,这谢公子和他叔叔差太远了,涵养确实不够。
刘兴甫本就对苗罡无好感,苗罡指责圣人之言,何况谢信是帮助自己请大夫的,自己必须出面,上前大声斥道:“这里那个人不是满腹经纶读书万遍,岂容你满口胡言,随意曲解圣意?
哼,若要从轻处理,赶快向谢公子道歉,再自掌嘴巴,承认一时丧失心智胡言乱语,否则我亲手送你到官府判罪,别想再走出牢房。”
“后村,你如何说?老夫也奇怪。” 严太医思考方式有些差异,皱眉不解:“小朋友,你真得是在说‘巧言令色,鲜矣仁’这句话有错吗?”
苗罡扫视了一眼众人,对严太医微笑点头:“不错,这句话不是这样读的。论语的开头都能引用错,唉,谢公子,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不想当你的老师,不过,只要你诚心求教,我就给你解释明白。”
作为一个儒家世家,竟然有人在家里称他们把最简单的论语理解错了,传出去如何是好?刘兴甫从小读书,自然知道谢信所引用就是正解,厉声喝道:“小子,你以为危言耸听地说两句,随意歪解论语,胡搅蛮缠,就能够唬住我们吗?快把这恶心、无知之徒送交官府处理!”
苗罡轻蔑地瞪了刘兴甫一眼,看到刘克庄皱着眉头没有吭声,心想,难道自己弄巧成拙不成?还是哈哈笑了一下:“各位,是不是把我打死了,送官府治罪了,你们还可以抱残守缺,坚持错误的理解?”
捕快铁链一抖套在了苗罡的脖子上,不吭声地拉着就往外走。
苗罡实际上并不像昨天那么担心,昨天刚复活,太过疲惫,何况人生地不熟,以至错失逃跑机会,昨晚睡了一觉,早上练习过后,感觉身体不错,只要让捕快放松警惕,例出酷跑来,逃脱应该没问题,当然,便出这一招,就失去了在京城创业的机会。
苗罡哈哈一笑,转身说道:“高下已判,只有后村先生与严太医在思索,这才是真正的治学之道。即使我说错了,也许有什么吸取之处,可是,你们却自以为是,没一点虚心诚意。
‘鲜矣仁’,为何孔圣人把矣放在中间,为何不是’鲜仁矣’? 哈哈,为何不能读成’鲜矣,仁’?
哈哈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孔圣人的门徒没有怕死之辈。”苗罡终于用上了一句感觉挺有学问的诗句,印像中文天祥就是南宋晚年之人,若未出道,这版权应该属于自己的了。
怎么没有反应呢,这可是千古名句呀?苗罡正疑惑时,终于有了反应,听到同时两声“慢!”
两个声音一个发自刘克庄,另一个从大门处发出。只见一个年轻官员走了进来,苗罡认识,正是昨天见过的史县令,看来是亲自上门捉拿自己来了。
除了苗罡大家都认识此人,此人姓史名伊伯,是史嵩之的孙子,其父史理卿。史伊伯一脸严肃,眯眼看了苗罡两眼,向前急走几步向刘克庄抱拳问候:“伊伯见过后村先生。”
刘克庄曾得罪过史嵩之,几年前,史嵩之父亲去世时,求刘克庄作诗悼念,刘克庄不齿他的人品,出口拒绝,因此,可以说两家算是仇家,不过,史伊伯已是孙辈,何况对方上前见礼,刘克庄自然也是礼数周到,回礼后一笑说:“伊伯可是稀客,公务如此繁忙,怎么有时间过来?”
“听说令孙身体不适,希望他早日康复。”史伊伯指着苗罡,“顺便处理此小儿。”说完面无表情地看了谢信一眼,他爷爷史嵩之正与谢信的叔叔谢方叔争夺相位,自己无须与他关系太近。谢信抬头看天也没反应。
史伊伯也是个理学人士,自然是维护经文正解,刚才在门外听到指责论语,如何不生气,忍不住地走了进来。平时为官,看惯了恭敬的态度,看苗罡的态度随意、油滑,有种让人不痛快的感觉。厌恶地看着苗罡喝斥:“你师承何门?胆敢指责起了圣人之言,年龄如此幼小就如此胆大狂妄,长大如何了得。”
苗罡对权威的崇拜要轻得多,也没学过各种礼仪,听到他先入为主指责自己,头脑一热,冷声回道:“错!你可能有权,也许自认学问精深,但是,官大压制不住人言,威严代表不了真理。
我再次郑重地告诉大家,也纠正你一下,我刚才的意思是:不是圣人说错了,是姓谢的没有正确理解圣人这句话,是他把圣人的至理名言理解反了。我是在纠正他,而不是指责圣人。
你要打要杀随便,别给我扣那么大的帽子,明白了吗?史县令!”苗罡最后两句话加重了语气,虽然童音,却也很有气势。
“呵呵,三棍之下,看你如何说嘴。后村先生,你觉得如何?”史伊伯也听不懂扣帽子是何意,估计不是好话,转头问起来,见刘克庄也摇头苦笑,抬手道:“无需因小人担搁大事,先让太医治病。”
众人向内行去,史伊伯紧走两步走到刘克庄旁边,轻声说道:“凭我观人的经验,此子眼珠飘忽,说话不尽不实,好大话诳人,还很顽劣固执,明明错误也要狡辩到最后一刻。
后村先生,作为名教中人,岂能容他侮辱圣人之言,若他不能自圆其说,作为县令,为了维护法纪,我要带回亲自处理,请先生谅解。”
史伊伯声音虽小,众人也能听到,多是点头称是。捕快拉住了苗罡,看县令的眼色是否带走。
苗罡奇怪这种评语怎么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心想,你们有权有势,处理我只不过一句话的事,有必要虚伪地弄这些莫须有的名堂吗。他不知道因为继承了身体,自然就继承了表情,眼睛本来不小,可能从小的习惯,动心思时,眼珠喜欢转来转去。
眼看刘克庄就要同意,岂能就此认输,苗罡高声叫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怎么?”史县令奇怪地问道,众人停下奇怪地观望。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啊!”严太医惊呼一声,刘、史两人皱眉对视,皱起了眉头。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几个人的脸色黑了起来,这可是完全相反的意思,竟然能如此断句。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静,一片安静,刘克庄呆着,史伊伯脸色苍白,刘兴甫脸色铁青,谢信脸色发红,严太医眼睛边眨盯着苗罡。
苗罡本来还要说下一个断句,看众人的神情,感觉这几句就足够了,朗声说道:“圣人的微言大义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理解,几千年都不断被发掘出新意,难道大家不想听“巧言令色鲜矣仁”的另一个解释?就武断地认为我是在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