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晃而过。
一个季节的蝉鸣,一座城市的梧桐,似乎还是一年前的光景:我坐在舅舅的东风三轮车坐上,透过模糊的玻璃,看着外面道路上不断后退的树木和行人,头脑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心情一度低落和消极。而妈妈,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我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表情。
此刻,我正坐在火车第八节的车厢里,靠近窗户的位置,看着火车窗户外,站在月台上的父亲和母亲,轻轻挥着手。母亲用力笑着,尽管那笑容并不发自真心,我能感受到她笑得很用力,但那种笑越用力,我就越能感受到她心里的失落和难过。
父亲知道我今天出发,早早地就赶过来了,和我们一同搬着行李来到了车站。此刻,他不像母亲一样,而是一脸的自然,朝我轻轻挥着手。
站台上人头攒动,大多都是背着大包小包的学生和家长,我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但似乎就是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他,会不会来?
我不知道周筱婉用的什么方法,竟让他父亲同意拿出给她出国留学的资金了。筱婉的学习成绩本来就好,要想申请到李子豪所去学校的留学资格,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就在昨晚,她来到我的房间和我聊了很长时间。
最后离开的时候,她对我说:“就算你选择了早些离开,可是你不会很快忘掉的,这根本不是结局。马芮的消息,解少一的病情,以及……我马上也要走了,这些事,都还没有定数。顾笛,答应我,要快乐。”
“我答应。”我笑笑,“筱婉,祝你在英国,一切顺利。”
“会的。”
她轻轻拥抱了我,然后,便出了门。
另外,还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是,这几天里,我抽出了一天时间,去北溪一中转了一圈。从校门口,一直走到教学楼门口,再走到我曾经被困在那里的藏书室,转过藏书室的楼梯,我上了楼。最靠近楼道的那个画室,是我一开始一个人在里面练习画画的画室,也是在那里,沈鹤不断教会我绘画技巧。这个画室,记录着我刚到北中的一切。
出了画室,我来到了我们的教室。这里已经锁了门。一个月的空置,里面的窗台和课桌上都已经蒙了一层浅浅的灰尘。屋顶着挂着的电扇,仿佛还在吱吱呀呀地转着,扫走夏天的傍晚最后一丝燥热。前面的黑板有一大块都处在阴影之中,上面还有模糊的字迹没有擦干净,我忽然有一种推开门进去擦干净的冲动……墙上的贴纸挂历全都被撕了下来,剩下残存的纸脚留在墙上,岌岌可危。
不知不觉,我来到了最高一层,怀着侥幸心理,我踏进那一个大教室,来到通向天台的门前,不禁一阵暗喜——门是开着的!打开门走上了天台,正是晌午时分,强烈的阳光将天台照得一览无余,没有一块阴凉的地方。我才想起,以前每次上来的时候,都是傍晚时分。那时候,有晚风,有夕阳,有彩霞,有马芮,也有青春。
下了教学楼,我来到后操场。先是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头顶是高大的杨树,微风吹动杨树叶,从头顶传来一阵阵簌簌声。起身后,我走向了前面的小水池,看着里面的碧波,忽然就笑出了声,想起那次落水经历,还是会让人忍俊不禁。
再见了,北溪一中。
再见了,北溪。
汽笛声已经发出,列车缓缓开动,母亲挥舞双臂冲我笑着。我冲他们笑笑,然后用口型说:回去吧,回去吧!
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一个人实在太难了。我叹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
火车的速度渐渐提快,爸爸妈妈在我的视线里,越变越小。火车驶出了站台,窗外变成了一排排低矮的房屋,还有绿的葱翠的田野。对面是一对母女,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第二天早早地醒来了,晨光刺破黎明的安静,火车的轰鸣声不绝于耳,车厢内的播放器中放着经典的老歌。我从床上坐了起来,突然感觉一阵伤感。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窗外变成了成片的水田,偶尔还会经过一两条小河,一片一片的池塘和菜畦,渔民撑着小木船在打渔,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离北方越来越远了。
一束阳光透过窗户照下来,一片温煦柔和。金色的阳光把地板切割成了棱角分明的两块,还有一部分打在小女孩的脸上,小女孩看我,手里拿着一块五彩斑斓的棒棒糖舔着。她长长地睫毛在晨光的照耀下柔和无比,似乎发着光,有一种梦幻飘渺的感觉。
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我总爱吃棒棒糖,每次都央求哥哥给我买,而他每次都会严词拒绝。然后,在我一个人兀自生闷气不高兴的时候,他却忽然会跳出来,拿着一根棒棒糖出现在我面前。我便一下子咧着嘴笑了,然后接过棒棒糖,大口大口地舔着。。。。。。
小女孩冲着我笑了:“姐姐,你要吃吗?”她把棒棒糖举到我面前。
“姐姐不吃,谢谢你。”
她妈妈有些尴尬地笑了,说:“姐姐是大孩子了,不吃棒棒糖的。再说了,就算吃,你也不能把自己吃过的给姐姐啊,给别人东西不能给自己剩下的,知道了么?”
小女孩点点头,还是笑着:“知道啦。”
是啊,大人和小孩子不一样。
我来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把清水泼到脸上。一低头,清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我的鼻子突然酸的厉害,胸腔里有一股冲动,那种冲动从胸腔直冲鼻腔。我闭着眼睛,咬咬嘴唇,混着眼泪又捧了一把水泼到脸上。睁开眼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好长时间,泪水慢慢流淌,流了一脸。
窗外,隐约传来一阵蝉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