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默默祈祷:马芮,你要等我,等我们。我还有话,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如果你是因为我和解少一才想要离开北溪的,那我会毫不犹豫选择离开他。只是,在这之前,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我们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告别了,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分开了,不能就这么用一封信当作留念了……
不然,这对我们都不公平。
一路上,解少一只是盯着窗外的景色,也不说话,仿佛完全沉浸到了另一个世界似的。最后,我鼓足勇气,忍不住问道:“解少一,你知道马芮她喜欢你吗?”
他没有动,头依然望着窗外,不理我。
我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索性就不再问了,也把头看向窗外。窗外的景色快速倒退着,我们离火车站越来越近了,离马芮越来越近了,我的手心渗出了细细的汗。
“你怎么会问这个?”
这时,他才回复我道。我回过头来,看着他的脸,不知为什么,此刻我心中很平静,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我。
“因为我觉得,我对不起她。”
他的睫毛微颤,盯了我半晌,嘴唇轻轻张开:“我也对不起她。”
我干咽了一下,心怦怦直跳,目光一直离不开他的脸,“解少一,我心里有愧疚,所以我觉得,我们……”
“到了!”
司机回过头来说道,我只得住了嘴,解少一此刻的眼睛就像一片深海,藏匿了太多的东西。然后,他给司机付了帐,就拽着我下了车。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车站内,但是却过不去安检。在站内的电子屏幕上,我们仔细查找着北溪开往云南的列车,一行行找过去,我的心跳越来越快,紧张得不停地喘着气。
“已经在检票了……”
解少一淡淡地说道,目光从电子屏幕上收回,注视着远处大厅里的一列队伍。我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远处的队伍中人群熙熙攘攘,别说找一个人了,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我一下子泄了气,“别看了,我们看不到的……”
解少一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忧伤,他眉头紧皱着,靠在了身后的墙上,缓缓闭上了双眼,双唇紧闭着,不说一句话。
看着他这样,我心的难受顿时增加了双倍。我掏出手机,给马芮拨了过去,可是,意料之内,她关着机。
良久,他睁开双眼,说了声:“走吧。”便起身准备向外走。突然,他脸色一变,顿失血色,表情痛苦地扶着那面墙滑落到了地上。
我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扶住他,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问:“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了?”
他胸脯起伏着,喘着气,额头上出现豆大的汗珠,嘴唇变得极为苍白,右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我能感受到他手心冒着汗。
我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带着哭腔问道:“你别吓我,解少一,你……你坚持一下,我出去叫车!”说着,我起身就要冲出去拦车。
他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我回过头来,他还在忍受着煎熬,只是微微张开了眼睛,从嗓子里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不要……哭。”
我的眼泪刷的流了出来,真不争气,我很狠地骂了一声自己,但还是说着:“好,好,我不哭……”我用双手握着解少一的手,安慰道,“你等着我,解少一,你稍等一会儿,我去叫车,你坚持……坚持住……”
我撒开他的手就冲了出去。在车站外,我拦了一辆车,然后就回去找解少一,我搀扶着他慢慢来到了车上,然后就催促司机师傅抓紧时间往医院开过去。
太阳渐渐地落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灼热的分子,而换成了清凉的微风。解少一歪着头靠在窗户玻璃上,虽然一声不吭,可是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珠来。我把手伸过去,抓起了他的手,他喘着气,睁开眼看了我一下,随后又闭起了双眼。
不要哭,不要哭,我答应了他不哭的。
“解少一,你哪里痛?”
“头……”
我想到了医生口中说的“血瘀”,不禁后悔起来,不该答应他一起出来的。就在我心急如焚、无能为力的时候,解少一突然叫司机停车了。
“顾笛,你下车去。”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愣在那里,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不可思议地说道:“你在说什么,我现在要陪你去医院啊!”
他呼着气,眼睛瞥向我,拉着我的手突然松开了,咬着牙说:“是我之前没告诉你,今天……今天是沈鹤走的日子,快去见他。”
“什么?”
“还有……”他强忍着,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几乎要闭上眼睛了,“以后……不要来见我了,永远不要。”
“解少一……你在说什么啊?”我的声音在发抖。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他的疼痛好像减轻了一些,说话也顺畅了一点,“你说,你对不起马芮。可对我来说,我对不起的,不仅仅是马芮……沈鹤是我的好兄弟,我再这么做下去,我……我他妈连人都不是了!”
说着,他弯腰过来将我这边的车门打开,急促的呼吸声传来:“所以,快去找他。你已经来不及见马芮了,难道还想来不及见沈鹤吗?!”
“不不不,”我死命地摇着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解少一,你不明白我,你到现在都还不懂我!”
他注视着我,眼眶也开始泛红,他的喉咙动了动,表情变得十分决绝,厉声道:“不懂就不懂吧!”
说着,他开始向外推我。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哀求道:“我可以去见他,只是……只是别永远都不让我见你好吗?解少一……解少一,我已经失去了马芮,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隔着泪眼,我看到他的眼眶更加红了,他的嘴唇紧闭着,半晌,他盯着我,声音都些颤抖:“你要明白,你失去的,是沈鹤。”
说完,他不等我说话,直接把我推出了车外。我一个重心不稳,便跌落到了地上,等我翻身爬起来的时候,车子已经走远了。我的周围,除了被蒸烤了一天的泊油路散发的气味,就剩下汽车尾气的味道了。
站在马路边上,我撕心裂肺地哭着,口中骂道:“解少一……你个混蛋!你个大混蛋!”可是,无论我怎么骂,他都听不到了。无论我哭得多么厉害,他都不回来了。
既然都已经决定和我永不见面了,那还不要我哭做什么?这下子,我终于有了痛哭的理由了……从此以后,谁也别再管我的眼泪,既然它已没了意义,那就任它流吧!
既气愤又懊恼地在路边站了良久,我才想到他刚才说的话——让我去找沈鹤。我一边失魂落魄地走着,一边思索,现在,我还有理由去见沈鹤吗?自从那天从他家离开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而他,也没再联系过我。
只是王馨怡的弥天大谎,把他害惨了……
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忽然生出对王馨怡的满腔怒火,人只有在绝境中,才会心生恶念,才会无所畏惧。现在,恐怕是我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刻了,我想,如果现在让我碰见王馨怡,我可能会抽烂她的嘴巴。
罢了罢了,都现在这样了,还有什么心思去追究孰是孰非吗?即使王馨怡不撒谎,不拿怀孕的事骗我们,沈鹤就会不动摇了吗?这样想着,我改变了方向,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才打车回到了家里。
那一晚,我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录取通知书看了好长时间。妈妈在厨房不断忙活着,慢慢地将桌子上摆满了菜。我知道,她心里高兴。可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一张通知书,代表着被认可,也代表着伤感的离别。它的到来,是在平静地告诉我:离离开北溪的日子不远了。
好吧,既然终究是要离开的,那就早一点离开好了。可能早一点与以前的东西告别,就能早一点恢复过来。过去的时光,值得珍藏,但不值得留恋。
人如果一辈子都学不会割舍,那就一辈子也长不大。
想好之后,我抬起头,看着正在摆筷子的妈妈,说:“妈,我想提前去学校可以吗?”
“提前去?”妈妈显然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个来,不禁惊讶不已,“为什么?”
“早点去,可以早点适应环境嘛。这上面写着,宿舍会提前半个月开放,我们去了,也就能搬进去了。”我目光淡然,缓缓说道,“再说了,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可做了,倒不如……”
“怎么,这么着急着想要离开家啊?”妈妈笑着嗔怪道,“哎,真是留不住你了啊!”
我咧了咧嘴角,“好吗?”
妈妈擦了擦手,解下围裙,走了过来,说:“那……你说几号呢?”
我低下头咬着嘴唇想了想,“一周之后?”
“这么早?你决定了?”妈妈皱起眉头。
“嗯。”
她舔了舔嘴唇,叹了口气,缓缓道:“好吧,好吧,都听你的,一周之后就一周之后……如果真的决定了的话,那我们接下来的一周可要忙了,什么东西都要准备齐全。你也不要跑出去玩了,我们一起收拾要带的行李。”
我笑了笑:“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