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之后,沈鹤不仅没有再次阻止王馨怡过来,反而对她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那个夜里,他想了很多,反正,他一直拿王馨怡当朋友不就得了?他心里清楚就好。再说了,在这异地,也只有他们两个是熟人,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都没有理由和她产生隔阂。而且,倘若不让王馨怡每天过来聊聊天,她难免会产生孤苦无依的感觉,在举目无亲的C市,她比他,更需要对方。
之前来这里的时候,王馨怡的母亲曾亲自对他说,让他多照顾着点自己的女儿,王馨怡从小没独自出过远门,万事都要拜托他了。他也都答应得好好的。可现在,为什么弄成这样了呢?不仅没有照顾好她,还让她因为为自己切菜而受了伤。想到这里,沈鹤心里满是自责与愧疚。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窜出来了。
既然,顾笛不在这里,他也没必要一直拒王馨怡于千里之外,以前在学校之所以对王馨怡冷淡,那是怕顾笛误会。现在,他只要掌握好分寸,不过就是吃饭写作业聊天罢了,能有什么事呢?一切都由着王馨怡来好了。反正,他心里只有一个人,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他打开台灯,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速写本,上面的女孩浅笑嫣然,这已经是第三十张了,差不多了吧大概。接下来,就先不画了,等到高考前回去的时候,他再亲手把它,交给她。
那个速写本被放在了桌子的最角落里,可谁知,没过几天,王馨怡刚做完最后一道数学题,正站起来活动筋骨时,目光就瞥到了那个本子。她瞟了一眼沈鹤,见他没注意,便走过去拿起翻了起来。
第一眼,她便知道是谁了。
轻轻翻了几张后,她缓缓地把它合起来,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来到沈鹤跟前,趴在他作业旁边的桌子上,歪着脑袋,直直地盯着正在做作业的他。
“看我干嘛?”沈鹤目不斜视,认真写着字。
王馨怡依旧不作声,眨眨眼睛,继续笑着注视他。
沈鹤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笔,目光移到王馨怡脸上,看着她注视着自己的面容,带着几分俏皮,又有几分娴静,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像是无意识地,拿着笔在她头发上轻轻敲了一下。他几乎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动作带了几分宠溺。
但王馨怡察觉到了。一时间,她心里碧波荡漾,眼里泛起了微光。但她把这层激动很好地隐藏下了,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你傻了吗?”沈鹤笑道,“是不是傻了?”
王馨怡靠上前去,双手轻轻勾住沈鹤的手臂,央求道:“你为我画张画吧!”
沈鹤稍有犹豫,疑问道:“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
“我看到那边放着的画具了,就想,你肯定平时无聊了会画画。反正现在作业都差不多了嘛,你帮我画一张吧,就一张!”
沈鹤沉思了一会儿,便说:“好吧,就一张速写好了。”
“没问题。”王馨怡跳了起来,转身跑到窗台边,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这样可以吗?”
“嗯,可以。”沈鹤铺开了一张纸,削好铅笔。
王馨怡抬起头,瞄了一眼窗外。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天空中挂着几颗闪着微光的星辰,透过玻璃看,别有一番风味。一个念头窜进了她脑子里。她站起身,转过来看着窗外,停了两秒,便抬起一只脚来踩上了凳子,然后翻身一转便坐到了窗台上。
沈鹤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她吐吐舌头笑笑,说:“别紧张嘛,我坐在这里。”
沈鹤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坐下来吧,上面危险。”
“没关系,我不怕。你不觉得这样……很个性么?”
“危险不是个性。别忘了,这里六楼呢,外面没有护栏,快下来。”沈鹤语气有些严肃。
“我不。”王馨怡转过脸,微微撅着嘴,不去理他。
“馨怡。”沈鹤拉长了声音,再次劝道。他放下画纸和画笔,双臂交叠在胸前,“要我怎么说你才下来?”
“你别罗嗦了,快点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会掉下去。”
沈鹤叉腰站着没动,目光一直锁在她脸上,等着她下来。可王馨怡巧妙地把目光移开了,她侧过头去,注视着夜色下的窗外,表情一副悠然自得。
沈鹤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听到脚步声,王馨怡心里砰砰作响,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快下来。”沈鹤伸出双手,握住王馨怡的手臂,稍稍用力将她托起,想要拽她下来。王馨怡借着力,身子前倾,顺势往下一跃,胸口碰撞到了沈鹤的肩膀,下颌分毫不差地依偎到了沈鹤的脖子旁。她轻吟一声,双手顺势环绕住了沈鹤的腰。
“王……王馨怡?”沈鹤吃了一惊。
刚才的碰撞和现在的依偎都让他心惊肉跳,他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厉害,王馨怡柔软的肢体和身上散发的清香顿时让他头晕目眩,他竟然结巴了。
“沈鹤,别推开我,别推开,求你了。”王馨怡声音轻柔无比,“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但是,看在我们之前在一起过的份上,你别再讨厌我了。别讨厌我……我受不了。”
“王馨怡……你听我说,我不讨厌你,从来不讨厌。”
“那你前两天又是为了什么?”
沈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王馨怡抱得他死死的,他感受着她的体温,听着她的埋怨和哀求,良久,道:“反正,那不是讨厌你。”
“真的……不讨厌?”她的娇声细语继续从耳边传来。
“嗯。”
王馨怡开心地笑了,这是她这几天来最开心、最幸福、最激动的时刻,她有着女生特有的细腻和敏感,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几天,沈鹤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好了。她知道,自己的温柔体贴正化作和风细雨,一点一点滋润着沈鹤。她不相信,沈鹤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是,任何事情都需要适度进行,现在,她步步为营,更需要掌握好分寸。何况,对于男人来说,欲擒故纵的道理,大概不会失效,这一点她还是懂得的。
她抬起了头,离开了沈鹤的肩膀。双手也缓缓从他腰间抽出,娇羞地笑了,微微低着头,说:“好了,谢谢你。”
沈鹤微微翘起了嘴角,“没事。”
“现在开始画吧?”他又说。
“好。”
“这回可不要再往上坐了,好好坐在椅子上。”沈鹤走到画板处坐下。
王馨怡听话地将身体挪到了椅子上,娴静地坐好,故意问沈鹤:“那如果我再坐上去了不下来,除非你抱我,你,会不会来?”
沈鹤抬起眼皮,睨了一眼王馨怡,冷声道:“不会。”
“真不会?”
“嗯。”
“那如果……我一直不下来呢?你抱不抱?”王馨怡挑起眉,质问。
沈鹤看着她盯着自己的样子,终于露出了笑容,笑容里有百般无奈,他揉揉眉心,道:“那就待在上面好了,反正我不抱。”
王馨怡垂下了眼,有些生闷气,兀自坐在那里不吭声,也不再去看他。
沈鹤一边抬眼瞄她,一边动着手里的铅笔,流畅清晰的线条在纸上蔓延开来,不出几分钟,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物速写便腾然纸上。
“好了。”沈鹤站起身,将手中的笔和夹板放下,拿起那张纸走到王馨怡跟前,递给她笑道:“如果,你一直待在上面不下来,我会关了灯,然后走开。到时,不用我说,你也一定会下来。”
“你!”王馨怡气急地站了起来,一手夺过他手里的速写,气呼呼地瞪着沈鹤。
看着王馨怡被自己说的无法反驳气鼓鼓的样子,沈鹤心里很想发笑,而且,他忽然有一种想要吓唬她的冲动,可能是最近的学习太过无聊和沉闷了吧,生活中难免要自己找乐子。
“对了,忘了告诉你。”他张口说道,“这扇窗户,不仅没有护栏,而且……”他故意把声音降低,微笑地注视着王馨怡充满紧张的脸,眼睛还向她背后的窗户瞥了一眼,然后故作神秘地说:“而且,窗外,还经常有东西来回……”
“啊——不要说了!”王馨怡忽然捂着耳朵大叫,一下子从窗前跳开,跑到了沈鹤身后。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不停喘着气,惊恐地睁开眼睛,看向前面黑洞洞的窗户,干咽了一口,颤颤巍巍地问:“还有……还有什么?”
她紧贴着沈鹤的后背,这让沈鹤感到有点不自在,不禁咽了一口唾液。接连两次与她的身体接触,都让自己的心跳瞬间加快,他不知道这是生理反应还是心理反应。瞬间,他有些后悔刚才开玩笑的举动。
“还有风啊。”他平淡地说出口,转身扫了一眼王馨怡,坐到了沙发上。
王馨怡还站在原地喘着气,等他坐下后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被他捉弄了,瞬间涨红了脸。她急得跺了跺脚,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嗔骂道:“你太坏了!”
沈鹤舔了舔自己的上唇,眼睛空洞地望着地上,默不作声。他还在想刚才的事情,自己的心,为何会跳得这样快?他以为,事态的发展一直在他掌控之中,只要他坚守阵营,决不动心,那就不会发生任何事。还是……顾笛不在身边的缘故?
不行,不可以的,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顾笛对着他笑的样子来,果然有效了一点。看来,还是太久不见顾笛了罢,她在他心里的地位,永远是不可替代的。
“怎么了?”看他神情忧郁,王馨怡忍不住问道。
沈鹤抬起眼来,疲惫地笑笑,说:“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吧。”隔了两秒,他又补充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王馨怡皱起了眉,看了一眼表,果然,已经九点了。她没有反对,站起身拿好了东西,跟着沈鹤走了出来。
公寓与学校只有一街之隔。出了小区,站在人行道口,虽然已是九点,但街上依旧车水马龙,人群挤在一起,等待着绿灯亮起。
气温很低,呼出的哈气清晰可见。王馨怡戴着手套,可还是不断搓着手,沈鹤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问:“很冷吗?”
“冷。”
沈鹤放在口袋里的手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拿出来为她取暖呢?但是马上,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那样的动作太显亲昵,实在做不出来。他心里叹气道,如果这个时候,在他身边的是顾笛就好了。
正在纠结的时候,绿灯亮了。
王馨怡转过身面对着他,柔声道:“我走啦。”
“嗯。”他微微点头。
王馨怡笑了一下,忽然,她上前一步,踮起脚,在沈鹤的右脸上落下了一个吻,轻盈而迅速。接着,她马上转身,夹杂在人群中向对面快速走去。
直至穿过马路,转了弯,消失在校门口,她都没有回头。
沈鹤失神地立在那里,良久,他转过身,向公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