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女孩十六岁是碧玉年华,是含苞待放的最美时刻,是让女人羡慕,男人追忆的清纯年纪,可女孩却不这样认为。女孩在十六岁的时候,总是希望自己赶紧往后跳两年,变成十八岁。十八岁,听上去就那么美好,那个时候成年了,高考了,上大学了,可以戴项链,戴耳环,戴戒指,擦粉底,抹胭脂,画眼影,描眼线,涂口红,喷香水,可以散着头发,染着头发,拉直头发,烫卷头发,可以穿九厘米的高跟鞋,穿凸显身材的衣服,比如低胸的衫超短的裙,可以说低俗一点的笑话,看心跳一点的片子,可以在镜子面前肆无忌惮地欣赏自己雪白的裸体,拿着手机自恋地玩自拍,可以想拎什么包就拎什么包,也可以跟喜欢的人谈恋爱了,即使母亲看不上那小子,照样偷偷摸摸地谈。
在女孩两岁的时候,有一次母亲抱着她在河边玩,女孩看见河里有一只鹅,说道:“妈妈,你看,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母亲听后很激动,小朋友那么小就会借景吟诗,活学活用了。可惜的是,那个时候女孩却丝毫对这个聪明事例没有印象。
舒乙写的《父子情》里面提到说他的记忆从一岁多就有了,那是因为一个老道士来到他家门前对他的父亲老舍说“十四号那天往小胖子左手腕上系一圈红线,就可以消灾避难”,这话把他这个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由此产生第一个难以磨灭的记忆,第二个记忆就是在他两岁的时候,他的父亲教他站着撒尿。有人说人类的记忆一般从五岁才开始,反正每个人都不同,女孩的记忆应该是从三岁左右开始的。
十三年前的九月一号,那天是个阳光洒满大地的好日子,天空湛蓝,微风和畅,母亲那年二十八岁,她带着三岁多的女孩去离家不到一公里的南滨市第九小学报名上学前班小班了。
母亲带着她进班后,看见黑板上有一行字便念出声来:“请各位家长离开教室。”女孩听后,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母亲十分惊奇,小孩儿那么小居然知道“家长”是什么意思。这一哭不可收拾,其他的小朋友本来十分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由于女孩的这一声大哭也许触动到他们隐藏在心底莫名的离别悲伤,然后,全班开始一起放声哭嚎,老师怎么劝都没用,场面蔚为壮观。然后一位妇女走过来,把女孩抱起,哄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孩被妇女抱着虽然心里充满着极不情愿,但出于礼貌并没有反抗。她看看她,年纪稍老、短发、戴着茶色眼镜,然后就泪眼婆娑地回答说:
“你是姥姥。”
那位妇女听后笑得乐呵呵的,直夸她聪明,后来女孩才知道这个妇女是她的小学校长,这件事校长记了好多年,也成了今后一个有趣的谈资。
有一次下课,女孩在旗台旁玩耍,远远望见学校门口母亲站在那儿,便飞奔过去,无奈中途被一个男老师拦下,并骗她说:
“你看错了,那不是你妈妈。”
女孩大哭大叫地去挣脱老师的臂膀,但无济于事,后来,母亲说那的确是她。
在中班升大班的时候,正是由于这位男老师,让女孩读了四年学前班,留级一年,读了两年中班。男老师借口说女孩年龄小,其实是没有给他塞钱不让升大班。女孩一直都以为就她一个人遭到留级,直到在十多年后的小学同学聚会上,她和她的发小谈及这位为数不多的上课扭屁股的恶心加变态型的老师时,女孩才知道有好些年龄比她大的同学皆有如此遭遇,她哑然失笑,倒霉的事儿有人共享了。在后几年,这位老师又通过竖笛啊钢琴啊等乐器来骗取学生们的钱,但女孩都没有上当,现在想想,如果上当了呢,也未必是坏事。
在这位男老师的邀请下,母亲带着女孩去学习钢琴的地方看了看,那是男老师的一个学生家里,男老师坐在凳上泰然自若地弹奏了一段简短的儿歌,随后他让女孩摸了摸键盘,并对母亲说:
“你看,她的手指多长啊,肯定行。”
这是女孩第一次见着钢琴,黑白相间的按键,太奇妙了,只要一碰就会发出好听的歌曲。之后,娘俩回到家中跟父亲商量要不要学钢琴,父母边商量边问女孩,你想不想学啊?女孩天生就是一个内向的小孩,而且从小就是一个思想复杂的孩子,说什么话,想要什么东西都会先在脑袋瓜儿里想一想,这句话能说吗?这样回答合适吗?这个东西贵吗?母亲嫌贵吗?她愿意给我买吗?然后才会考虑说不说出口。“遇事先思考”的这个好习惯女孩从小就养成了,这是因为在众人面前,只要女孩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母亲就会瞪她一眼,阴沉着脸,女孩一看到母亲严厉的目光里即将喷射出遏制不住的杀气和怒火,她的心里登时就有种离死不远的感觉了,她知道错了,她的心里万分恐惧,不知道一会儿该遭到怎样的清算。
她当然是想学钢琴的,因为好奇心是每个孩子的天性,但她思忖着这位人品不好的老师会不会又是在骗钱呢?她听着父母口气,一架钢琴这么贵,家里可能很难承担。女孩答复他们说:“我不知道。”最终,父亲用他惯用的一句话结束这次家庭会议:“不用学这些的,只要学习好就行了。”母亲可能有些遗憾,摸摸女孩的头,安慰道:“是啊,你爸说得对。”
从小到大,女孩都没有学习过任何乐器,感觉很遗憾,但这并不妨碍她去欣赏音乐。音乐是上帝赐给人类的美妙礼物,聆听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不同的、好听的音乐,让她一再感慨音乐的神秘与美好,真是一种精神上无比美好的享受。音乐带给她欢快、感动、安宁,有的甚至会让她流出眼泪。音乐也是唯一通神明与灵魂的,也是用文字没法去描述的,只能靠每个人的心去真真切切地去体会去感受。女孩最想学的就是钢琴,可惜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小的时候女孩参加过一个美术班,是班上的美术老师办的,这个美术老师姓梁,当时四十岁左右,她总是留着长长的卷发,人很好。她教了女孩九年的美术,从学前班到小学毕业,学校貌似就这一位美术老师,所以整个学校的美术课都由她教。梁老师的最大特点就是,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开始闲扯淡——给学生们讲社会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和一些家庭暴力的新闻事件,这些“鬼故事”给他们留下极深的印象,凡是第九小学的学生应该都有过这种记忆,甚是恐怖。女孩多年后还能回想起一个小姑子报复她嫂子不到一岁小孩儿的渗人故事情节。
在这四年的学前教育中,无非是认字、算术和学点规矩。母亲总说,小孩就像是一棵小树苗,需要父母不停地修剪“树杈小枝”,这些“树杈小枝”就是“犯的小错误”,这样树苗才能长得直,才能茁壮地成长为参天大树。
女孩天天都听到这些唠叨:“上课要认真听讲,不要说小话,不要做小动作”。特别是“不要做小动作”这一句,母亲每次在女孩上课前就会对她说“上课不要做小动作”,每次下课后母亲就会询问她“你上课做小动作了吗?”
哎呀,女孩当时真的都快迷茫死了。到底啥是“小动作”啊?“小动作”到底是好动作还是坏动作?“小动作”到底是什么样神秘莫测的“动作”,平时也没人给我做过示范啊?
还有一个词也把她折腾地够呛,就是“故意”这个词。每次她犯了错,母亲就会面目狰狞地质问她: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女孩一听这,头就发懵,心急如焚,绞尽脑汁,用尽平生所学赶紧问自己:
“我是不是故意的?我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啊?”
现在女孩真想对母亲说:“啊!我的母亲啊!我那时候只是个连字都不识几个、话才说利索的小屁孩儿,哪里知道“故意”这种“非名词”是啥意思啊?”
有一次母亲接女孩放学回家,在路上问她有家庭作业吗,她说没有,然后碰到她的一位同学,同学说有。这下可好,这可不是简单的有作业和没作业的问题了,而是直接被母亲上升到“诚实与撒谎”的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来了。母亲便以“你竟然敢欺骗我”为由开始对她进行打骂,在上台阶的路上,女孩一边受蹂躏一边哭还一边擦眼泪,那副哭泣的可怜样儿她至今都还模糊记得。重要的是,她当时真的是没听到老师有布置过什么家庭作业,反正就是个葫芦案,很可能白挨一顿。
女孩七岁之前的家住在山顶上,那座小山的海拔有几十米,不是很高,山坡上长着树木和杂草,山上有好几排平瓦房。女孩很怀念这段住在山上平房的时光,在她模糊的童年记忆里,晚上一大群孩子在山上疯跑,玩各种游戏,大人们的娱乐活动就是凑上几桌牌局打牌,或是坐在山头闲聊天,邻里之间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关系都很好,不像住进楼房那样,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就不在了。
女孩家里还喂了一只猫,它的名字叫“妮儿”,长得相当漂亮,大眼睛,翘翘的鼻子,但是它生的崽儿个个都可丑。每当清早一开门,就有妮儿捕获的战利品放在门前——两只死老鼠。然后,妮儿就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赖洋洋地叫两声“喵喵”,女孩就赶紧俯下身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好好夸奖它一番。妮儿十分通人性,能听懂人话,在屋里,如果说声“出去”,它就翻着白眼儿看看你,然后气呼呼、极不情愿地摇着尾巴出去了。
妮儿小时候不懂事,在床上毛毯的正中央拉了泡屎,母亲回来后看到妮儿正正襟危坐在屎的旁边,瞪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母亲一怒之下掐住妮儿的脖子,把它的脸按在它拉的屎上,盛怒中决定就不要它了,把它送人了,最后是妮儿自己咬断绳子跑回来的,母亲便继续喂养它了。
某天家里来了只小狗,妮儿就开始羡慕嫉妒恨了,天天欺负“汪星人”,最后因为和小狗打架,伴随着一声惨叫妮儿掉进正在煤气灶上煮稀饭的锅里了,它的整条后腿被烫伤了,很长一段时间妮儿一直都是三条腿蹦着走路;在一个冬天,妮儿因为吃了死老鼠中毒,差点小命都没了,女孩把它放在沙发上取暖,它昏迷中把前爪伸向火炉,爪子都烤黄了也没有丝毫反应,最后是父亲给它打了针才好。
在女孩七岁搬家到楼房的时候,父母不让喂养了。他们把妮儿送到奶奶家去了,妮儿从此不再吭声,整天窝憋在茶几底下不动,只有他们到奶奶家,妮儿才兴奋地出来“喵喵喵”的叫着,在他们的腿上来回地蹭着。
女孩上去捧着妮儿的脸,鼻子和鼻子相对着,真难过,妮儿也很难过,它懂女孩的心。最后,妮儿从奶奶家越狱逃跑了,回家的几里路它都记得,它跑回到女孩在山上的家,在门口叫唤着,新房主是女孩的舅舅,他开门后,妮儿一看是陌生人,就离开了,从此便再无音信了。
女孩每次想起妮儿,她的眼泪都会止不住地流出来,她时常幻想妮儿丢失后怎么活,吃什么,睡在哪儿,还活着吗,有其他动物欺负它吗,它会不会像其他的流浪猫狗一样在垃圾堆里扒吃的,寒冷的冬天怎么熬过,会不会每天都受着惶恐与惊吓。现在只要女孩在街上一看见流浪猫,就会在想,这会不会是妮儿的后代呢?
女孩哭过多次,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妮儿是她童年最幸福最美好的记忆,是她最好的朋友。妮儿那美丽明澈的大眼睛,清脆发嗲的叫声,漂亮的白胡子,柔软的脚掌,她都深深的记在脑海里。她对父母这种抛弃它的行为深感遗憾,她对自己没有死去活来地向父母争取妮儿在家里的生存权利,也感诧异和惋惜。
后来,家中又开始陆续喂养了几只猫,它们的名字都叫妮儿,但是每一只猫都养不成,每一只猫的最后命运都是以丢失而告终,父母在妮儿身上倾注很多,妮儿却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们伤心。
再后来,家里就再也不喂猫了……
父母总是抱怨猫这个东西野性大,养不家,不像狗的依赖性那么强。女孩在想,这也许就是上天对我们的报应吧,你曾负了妮儿,妮儿也一次又一次地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