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已过去几日,天下起了茫茫秋雨,一连几日不曾停歇一刻。某夜,方远打水洗脚,由于水烫,两只脚放在脚盆沿儿上等待,可一不小心,左脚一用力,洗脚盆被掀翻在地,洗脚水泼了满地,他叹口气,收拾妥当,重新来过。
洗完脚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望着窗外,想着自己的前途命运,诗兴大发,挥笔在纸上写下一首词:
虞美人·窗外
窗外秋风秋雨瑟,
梧桐褪叶色,
路湿途乱心不平,
冷风清月今夜照无影。
天穹鸿雁飞离京,
我却未留名。
征途半载若咫尺,
此行前去芙蓉定满池。
虽然天气日渐寒冷,可到了晌午,还想打个盹。他在小屋里正迷瞪着,突然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忙得惊醒。
“屋里有人吗?”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传来,这声音有些耳熟。
他正思忖,何人会来此,就听那人道:“我是学校的政教处主任。”
突然想到,忙得开门,果然是秃头主任。
秃头慢声细语道:“你是五高的学生吧,咱们这的平房是危房,七月份下暴雨都把房子淹了,很危险,所以,这房子要拆迁,你呢,五天之内要搬家。”
“真的假的?我以前就听人说过这是危房,说是要拆迁,可一直没拆。”方远忙问。
“当然是真的了,你赶紧联系下房东,记着五天之内搬走。”
方远听后,只有点头答应,没想到七月二日那场大水入门的后遗症到冬天才突然凸显出来。
秃头刚走,隔壁的佟文艳便闻声打开自己房门,对他说道:“方远,昨天下午他就来过,你不在。”
“哦,我得给我爸妈打电话说一声。”方远笑着答道,随即关上了门。
这可怎么办?晚上画室下课后,通往南滨湖的11路公交车早就没有了,骑自行车回去又太远,况且天越来越寒,每天如此不是长久之计。最后,父母想让儿子寄宿在他小姨家,小姨家离画室和五高都很近,以前小姨就让方远住在她那儿,但他不想打扰。可事到今日,五天之后就无处可归了,就如此吧。小姨名叫晓华,是晓虹的亲妹子,一直待方远好得很,一听姐姐言语,忙得答应。
方远这两天收拾行李妥当后,就联系房东老奶奶,老奶奶还退了多交的三百五十块房钱。三天后,母亲,小姨和姨父都来到小屋,他们租了辆小面包车,把小屋里的东西全部一车拉走了。
住此一年又半载,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小屋虽破,可这破旧的地方却住过一届又一届的莘莘学子,他们让这间屋子承载着生生不息的人生梦想,充满着奋斗的力量,充斥着青春的躁动,直到墙上被带圈的红红的“拆”字画上为止。窗户上贴的四个字,被方远离去时犹豫一下后一把撕掉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觉得愧对这四个字吧。
走时,他想和佟文艳道声别,可没有见到她。一年半来,他和这个古怪的中老年妇女并没有什么交流,但他不会忘记,有天夜晚,在他伏案学习时,佟文艳给他送了两个刚出锅的韭菜鸡蛋馅儿的蒸饺,蒸饺的热腾劲儿和馅儿的清香味儿让他日后聊起时,仍倍感温暖。
别急,有缘自会相见。
晓华是个老实的善良的女人,可老天爷在给于人类苦难的时候是不会管你是善是恶的。她有一个女儿,今年六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在胸口处留有一道长约五厘米的手术疤痕,除此,孩子的听力也有一些障碍,需要大声说话才能听得见。孩子的缺陷,是父母一生的痛和遗憾,并且让本不富裕的家庭更加艰难。晓华不知在深夜里偷偷抹过多少眼泪,有时在与人聊天说到孩子时,眼泪就会立刻流出。
无论是哪家的孩子诞生,父母在那一刻不会像往日那样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多漂亮有多聪明,唯一的就是祈求上苍,希望孩子健康,可事事并不会尽如人意,总有残缺的宝贝降临人世间。有残缺不完美,这或许就是人生,只有接受,不然呢,能怎样,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只有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时间会让这一切慢慢淡去的。
方远到了小姨家,拥有一个单独的卧室,一切安好,但唯一不适应的就是声音环境,由于妹妹的听力不好,家里人说话声都特别大,久而久之大家都变成了大嗓门。妹妹很喜欢他这个大哥哥,方远平时从不讲普通话,只讲南滨话,但妹妹却说一口普通话,所以,他和妹妹讲话也自然而然地讲起了普通话。他很可怜她,所以待她格外有爱心,在一些生活上的习惯也会耐心地去教她。有一天早上,两人一起刷牙,“吱—吱—吱”还没半分钟,妹妹就刷完了,并且嘴巴也没漱干净,他就教她如何刷牙,如何漱口,妹妹很温和很懂事,听后很可爱地回了句:“我以前刷牙也刷很长时间的。”
方远住小姨家已有一月,小姨对他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每天中午都是四菜一汤,晚上回来后有时还给他做宵夜,临近年末,猪肉价格大涨,但每顿都少不了大鱼大肉,在那段时间里,他的画技没什么长进,体重倒是长了,这段日子也是他这几年来生活质量最好的时候。
一日午饭,姨父和方远聊起高考,姨父抿一小口白酒,道:“我认识湖海大学的副校长,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他帮忙啊?你想去湖海大学吗?”
方远道:“湖海大学在南滨的南边,离这一百多公里,但是它是属于外省的大学,所以如果想上,就必须参加湖海大学设置在省会新安的美术单招考试。”
姨父道:“嗯,湖海大学和新安大学一样,都是一本大学啊,并且也在省会城市,多好,离家也近,新安离咱南滨还有三百公里呢,你如果想考,我可以找那学校的副校长试试。”
方远听了虽然挺高兴,但他还是有北京情节,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一心想去北京,他沉思片刻,说道:“嗯,这样也行,我去新安参加单招考试,可以多考几个,你和副校长咋认识的,关系怎么样?”
“我和他弟弟以前是战友,后来我们在工作上也有往来,关系很不错,他肯定会当成自己的事来办。这样,我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行不行咱先了解一下。”说着,姨父就拿出手机,找出号码拨了过去。
只听姨父喊道:“黄老弟,近来可好,”便开始寒暄,寒暄过后,切入正题侃侃而谈,之后挂断电话,仰头一饮而尽酒杯中的酒,兴奋道:“没问题,他说了,只要你考过了单招,过了线,同时高考文化课过了本省的本科线,那就能把你录取了,他跟我说了,学校每年都会有内部名额,你考试的排名无所谓,但必须得过线,否则提不了档案。”
“嗯。”方远这一声“嗯”得特别铿锵有力,心中仿佛顿时有了着落,有学上了。
一月十四号这一天是全省美术统考的日子,也是他十八岁的农历生日。这一天天空下起了小雪,上午考素描和速写,下午考色彩。方远的绘画水平只能算是个中等,他觉得画画水平的提高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比如某天突然临摹了一幅画,灵感就来了,从这临摹中体会出了一些技法,然后运用到自己的画风上,水平一下子就提高了,但是没两天,这种信心就没了,水平又止步不前了,这时,心里就会出现烦躁焦虑等等这些负面情绪,慢慢地过些时日就会恢复平静,这个停止不前的时间段的长短会跟你下一次灵感的到来有关,比如你偶然看到一个绘画高手正在绘画,你留心到一些细微的技巧,可能你就又会进步了。
方远的心思一直在单招考试上,他上网查找了一下,北京的高校只有首都师范大学在新安设置考点,像清华美院中央美院都需要去北京考试,他还是有点自知自明的,咱水平有限,去新安考首师大就满足了,凑巧的是湖海大学的考试日期与首师大临近,就这样吧,他打算北上参加这两所高校的考试,去那个他从小到大从没去过的省会——新安。
首师大27号考试,24号报名,考点设在新安第一〇六中学,湖海大学29号考试,26号报名,考点设在第二十七中学。
方远打算23号北上新安,在新安他有一个远房亲戚,是他奶奶的妹妹的小儿子,他喊表叔,名叫俞青山,当年俞青山从农村考上新安某大专学校,无奈家中窘迫,是方远的奶奶给凑齐了学费,现在十年过去了,他现在在做房地产防水材料生意,已定居新安,前不久刚结婚。方武想让儿子考试寄宿在青山家中几天,毕竟孩子第一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有个照应比较放心。
雪下了两天就停了,二十日晚,方远给胡蝶发了条短信:“你去新安参加单招吗?我打算23号去,你去吗?”
收到回信:“你先去吧,我过些天再去。”
方远看后,还是感到有些遗憾,他现在觉得自己是一个多情的、花心的坏人,虽然他每天都会想起林离,抑制着去喜欢胡蝶,但不得不承认他喜欢胡蝶,但他又有些恨胡蝶,恨她回短信那么简短那么冰冷,恨她对自己爱搭不理,他仰着头,心里念叨着,去新安连个伴儿也没有。虽然表叔他认识,但一年见不到两次面,还是感到很陌生。不过,他很激动,毕竟十八年来他从未离开过南滨半步,这次总算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新安会是个什么样?比南滨要大,高楼要多,并且会很繁华吧,他在脑海里使劲想象着新安这个大城市的样子。
南滨至新安的火车票有三种,一种是四十七块钱一张的普通票,一种是二十八块钱一张的绿皮火车票,还有一种是九十五块钱一张的动车票。方武怕儿子受罪,给他买了一张动车票。
23日早上九点钟,方武给儿子送上了火车。方远坐上车似乎还是有些紧张,车内很豪华干净,他垫起脚把画包放在行李架上,由于气温较低,颜料盒里的颜料几乎全部冻住,所以也就直接放在画包里,并不会因倾斜而泄出。列车员还给每人发了一瓶5000米高山上的瓶装水,他旁边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女人穿着时髦,毛领熠熠闪光好像是很高档的料子,她染着棕色头发,身上一股子浓郁的香水味让方远感到很不适应。女人伸手接过列车员的瓶装水,犹豫了一下,扭过头对方远说了句:“你还要吗?给你喝。”他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头,说道:“谢谢阿姨,我不要。”女人皱了下眉头,把水放在一旁,戴上衣服上的帽子,开始闭目养神。
方远生怕坐过了站,一路都睁着小眼睛看着车窗外以每小时两百公里速度倒退的风景,他的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不及多想,两小时后一段意犹未尽的车程就结束了。
一出站,就把他惊呆了,人真是太他妈多了,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来到车站广场,正想给表叔打个电话,自己手机就响了,只听表叔在电话那头喊道:“方远,你到了吗?我是你表叔,你一出站口,向东走,直走,有个肯德基,我和你婶子都在那等着你呢。”一口地道的,在他听来又温暖又难听又久违的新安方言脱口而出。
“好好,我知道了,我就去找你们。”方远虽满口答应,但他根本就分不清哪是东边,反正找到肯德基就对了。
他背着画包,向左手边走去,在人海中穿行数十米,抬眼望见红色门头的肯德基门前站着位年近三十的男子,身材魁梧挺拔,看上去孔武有力,皮肤偏黑,长脸平头,浓眉大眼,鼻隆方口,戴着副近视眼镜,在左眼角处有一道疤痕,听说是小时候磕在石头上留下的。
“叔。”虽然喊一个“叔”字让方远感到不习惯,但他还是自作主张这样喊,他觉得前面加个“表”字会疏远二人的距离,如果喊“叔叔”呢,更是不文不累。
“来啦,方远,走走,你婶子在里面等你呢,中午吃肯德基可以吗?”俞青山对侄子喜笑颜开地说道。
“可以可以。”
“走,进去,画包给我。”
说着青山就把方远肩上背着的画包给取下来掂着,二人一同入内。
方远没见过婶子几次,真的一点记不起她的模样,但见一个姐姐站起来,冲自己笑,心里咯噔一下,就忙得打招呼了。婶子长相一般,颧骨有些高,卧蚕饱满呈紫色,一看腹部有些鼓,他明白婶子已有身孕,忙道:“婶儿,你有宝宝了啊?”
“哈哈,嗯,怀孕了,”青山接道:“你叔可以不?”
“可以可以。”方远笑道。
婶子翻了青山一眼,道:“在小孩面前没一点长辈样儿,还说那么大声。”
“这有啥,我比方远大不了几岁,人家都十八了还小孩啥啊,是吧。”
“是是。”开过玩笑后,方远已经不拘束了。
三人点了些汉堡薯条和可乐,吃过后就打车回到青山的家中了。在新安能买得起房子可不是件容易事,这还不全指望婶子家里的经济条件。在南滨,家里人聊天时都会开玩笑说:“俞青山能得很,嘴会说,又会骗,你看看,人家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屁孩在新安这个大城市不仅骗了个媳妇,还骗了套房子,多厉害。”
表叔家中开有暖气,只穿着一件薄毛衣就不觉得冷,家有暖气就是好。夜晚,他给父母通过电话汇报一下情况后,就困意袭来,正处在入眠的半梦半醒中,突然一条短信给他惊醒了,迷迷糊糊打开手机,只见上面写道:“我到新安了,一个女同学非要考首师大,让我陪着,我就来了。”
短信是胡蝶发来的,她晚上才到新安,和同学一起在一〇六中学旁边找了个家庭旅社就住下了。她睡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给方远发这条短信,免得明天报名碰巧真碰上了,会产生尴尬。
方远眯着眼睛一看短信内容,气得也懒得搭理,我叫你来你不来,别人叫你你就来,随你便。他正犯困,也懒得多想,于是只回复了一个“哦”字。
第二天清早,新安的天灰蒙蒙的,特别干燥,气温已有零下六度。人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帽子和口罩,说话时嘴里就会呼出白呼呼的哈气。马路很宽阔,有南滨的两个那么宽,车辆行人也特别多。虽然新安是省会,比南滨发达,但南滨人是看不起他们的,觉得新安人素质低,说话时总爱带上“我日他姐”这句口头脏话,比如,今天气温低,两路人聊天,一人道:“我日他姐,今天真冷。”另一人就会接道:“谁说不是呢,我日他姐的,我穿了两套保暖衣。”好像不日他姐,就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他姐招谁惹谁了。南滨人还看不起他们的地方就是觉得他们不会生活,南滨人好吃也会吃,也能烹调出各色各样的美味,但新安人就不行,居家过日子的就会吃面条和馒头。但看不起归看不起,还是会有不少南滨人涌进这座城市,在这里找工作或做生意。
方远的早餐是豆腐脑和油条,豆腐脑是咸的,这是他第一回吃,里面有香油,小黄豆,芹菜丁儿和榨菜丁儿,在南滨没有这种吃法。
青山由于工作忙不能陪同,方远也知道路,也想感受下独自闯荡江湖的滋味,就一个人坐公交车来到了一〇六中学。
他穿着一件草绿色的半长棉衣,斜挎着一个背包,里面装有身份证,身份证复印件和钱包。报名的人群多得远远超出他的预想,从报名口处一直排到校门口,也有许多家长来给孩子报名。
他心里突然就凉了,人那么多,自己还有希望吗?排队近一个小时,终于排到中间,树梢上有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突然,一只喜鹊撅着屁股扭捏着拉了一坨黑白相间的便便,偏不巧,他正抬头仰望天空,思考人生,这坨屎正好落在他的鼻头上,“哎呀”一声,他恶心地直皱眉,忍着不一般的臭味,低头用手擦了擦。身后四十多岁阿姨看见了,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说着一口不知道哪里的方言道:“小伙子,给给,我有餐巾纸。”说着忙递来一张纸巾,续道:“喜鹊是吉祥鸟,它拉的屎落在你头上,你要有好运哩。”
方远听了心想,这屎咋不落你脸上呢?念在给我纸的份上,也笑笑打趣回道:“还有这说法啊,鸟是好鸟,屎也变成好屎了?”
“哈哈哈,你这小伙子……哈哈,你是哪里人啊?”
于是两人便聊了起来,又过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报上名了。
方远出校门时正巧碰上胡蝶和她短信里的女同学刚刚赶来,即使胡蝶很美,身上很香,但是他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和她说了两句话,就匆匆别过。他生她的气,心里甚至在想,我考首师大,你和你的女同学也过来搅窝子,我又多了两个竞争对手,真是应了你那两个字的口头禅——无语。
25号,方远在家呆了一天,上了一天网。
26号,到二十七中学报名湖海大学。
27号,在一〇六中学考首师大。
28号,在家呆了一天,上了一天网。
29号,在二十七中考湖海大学,这天,下起了雪,北上的雪。
上午素描,下午色彩,排笔上的色彩把水桶里清亮的水染成混沌之色,方远一看,不行,得去换水了。他拎起水桶向厕所走去,从走廊向外望去,窗外亮堂堂,漫天雪花纷纷落下,悉悉簌簌的白雪早已附着在万物之上,何时下起了雪,他却一点不知。白雪遮盖住了屋顶,地面,树枝,树叶……世界好像都被白雪遮盖住了丑陋,纯洁了不少,望着白色的世界,他心中不知为何满是喜欢。
厕所外有一排水龙头,他将水桶放下接水,墙壁上有不少涂鸦,有什么“XX是个王八蛋”“XX欠钱不还”“XX喜欢XX”,他看见墙壁上还写了句顺口溜:“二十七二十七,不出人才尽出鸡”,一读,顿时失声大笑。
“方远……是你吗?”
背后突然传来这个声音,方远顿时浑身颤动了一下,犹如时光静止,不急思索,此时此地会是谁?
他猛地回头,正见一个身着白色羽绒服,颈戴红色围巾的姑娘,望着自己。
姑娘披着长发,手持装满水的水桶,目不转睛,一动不动。
方远看后,一脸惊愕,不禁呆住了。
二人对视数秒,方远才缓缓问道:“你来考试?”
姑娘满面绯红,回道:“是啊。”
方远怕在此耽误考试时间,又生怕断了联系,忙问:“你有手机号吗,给我,考完试我联系你。”
“嗯,好。”姑娘麻木地回答着。
他麻利地将手机掏出把号码存上,二人分别。
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他日里思,夜里念的林离呀。
林离还是那个林离,除了发型变了,瘦了些之外,在他的印象里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恬静如水。
考试毕,他约她一起出来走走,晚上一起吃了顿饭,聊新安,说绘画,二人谈起走上艺考之路,又均是相对无言。
雪停了,但没化。两人走在人行道上,迈着缓慢的步伐,每一脚都把雪踩得吱吱响,两人各自把手插在兜里,互不言语,方远心想,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该多好。
正在此时,林离缓缓道:“你上次让我去七叶树下,有什么事吗?”
“上次”,“上次”那是一两年前的事了,方远感到仿佛已隔万年,这种遗憾带来的伤痛已经让时间慢慢抚平,他觉得他有无数的话想要对林离说,但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只是回道:“没什么事,就是当时写了首诗想给你,哈哈,都忘了。”
林离见他欲言又止,知他不想多说,便不再问。她在路灯下停下脚步,仰面闭目,双手合十,仿佛路边的所有喧嚣都充耳不闻,喃喃念道:“但愿你我都能如愿以偿,考上湖海大学。”
方远望着她,咬紧牙关,他觉得这一幕祷告好像在哪里见过,抑或是在梦中,不禁心中感慨,老天爷,我愿意承受你给我的任何命运,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平庸还是辉煌,愿梦想能成真。
他看着被路灯照射下泛黄的白雪,突然蹲下身来,将右手手掌按在平整的雪地里,林离看后,亦不犹豫,伸出左手,在他手印的左边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二人相视无言,心照不宣,都明白,若有缘,湖海见。
四十七块钱的火车票在春运期间是经常晚点的,再加上下雪,原本30日中午十二点多的车次,晚点到晚上七点四十分才发车。夜晚十二点,火车到达南滨,夜色下的南滨,深沉而美好,霓虹灯下,稀稀拉拉的车辆奔跑着,方远坐在出租车里略感疲惫,他的脑海里,回放着这些天在外面世界的一幕幕,此时,无论是艺考还是单招,就此告一段落,但仅仅是考试告一段落而已,结果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