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高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如何地飞速呢?就是上半年廖春晖还不知道啥叫BB机,下半年廖春晖就开始研究BB机。
班里有两台BB机,分别挂在袁晓和王斌的腰上。王斌BB机的来源不得而知。袁晓的BB机据说是袁晓诓他的爹妈说学微机专业都得用这种电子产品,袁晓的父母遵循了“一切为了学习”的宗旨,一狠心就掏出了这三百大元。
三百大元还只能买一台只能显示字码的数字机。
BB机的象征功能要远远超过它的使用功能。袁晓在教室,是一定要把上衣束在腰带里的。因为只有腰带露在外面,BB机才能露着,有时候穿外套都故意敞着怀,只为不把BB机埋没。那时这两人说的最有底气的话就是“有事呼我!”
上课时,两台BB机总是交相辉映地响,刚开始老师以为谁带着闹钟来了,后来知道是BB机。老师自我审视,发现自己还不舍得买,怎么允许学生凌驾在老师之上呢,就责令上课时把BB机关机。
刚开始廖春晖以为不是两人业务繁忙,而是自己传呼自己,后来知道呼一次要四毛钱人民币时,他确定两人应该不是自己呼自己。
老师只知道任何机器都有关机的功能,不了解BB机还有震动的功能,后来班级里不时发出的声音就由原来的“叮铃,叮铃”声变成了“嗡嗡,嗡嗡”声了。老师时常在找,廖春晖默念:“别找了,就算屋里有二十五度,也不会有蚊子的。”
马上就要过元旦了,翟老师给廖春晖布置了准备元旦晚会的任务,廖春晖在班里征求意见,大家见仁见智,袁晓大喊:“班长,有事呼我!”
廖春晖隔空回答他:“呼你个屁,你在班里,我去外面打个电话呼你啊?”
话虽显得不屑,但廖春晖心里还是无限向往有一台BB机的。哪怕只是个外壳也行。后来,廖春晖果然在淄博商厦捡到一个BB机外壳。BB机的外壳只是一个滑套,这个套,要别在腰带上,再把BB机插入这个套里。廖春晖奇怪,为什么丢的是套,而不丢BB机呢?但套也不妨或是不嫌,廖春晖把BB机套反着插入牛仔裤的裤兜里,把套的卡子露在裤兜外面,如同裤兜里装着一台BB机。廖春晖就这样晃在大街小巷。当然,是不能带到学校的,因为,他不知道这台“BB机”的传呼号码。
一上午的课,廖春晖和王讷坐同桌,廖春晖把自己心里对BB机的向往给王讷阐述了一上午。王讷只是一句话便把廖春晖的欲望点醒,王讷一字一句,像在总结:“你有钱回电话吗?”廖春晖忽视了这个细节,BB机收到信号,需要复机才知道别人找你什么事。廖春晖平时潦倒地只有中饭钱。王讷给了廖春晖一个华丽的台阶,让廖春晖的心从容走下了虚荣的神坛。
中午吃午饭时,廖春晖想起了自己的打字速度已经有每分钟三十个字了,当用五笔字型录入报纸的内容时,基本都能通稿打一篇了,只是偶尔有字敲不出来,需要转换一下输入法,用拼音输入。其实,廖春晖是一个奇懒无比的人,但那时的拼音输入没有智能,不会帮你弹出你需要的字的,你拼好拼音后,光翻找你想要的那个字就得十分钟。所以,廖春晖只能选择狂练五笔字型。
吃中饭时,廖春晖本想跟王朋吹嘘一下自己在专业上的造诣,毕竟,大家是来学手艺的。廖春晖想自己学的毕竟是高科技,他想问问王朋:“你知道什么是微机吗?电脑见过吗你?知道开机的开关在哪吗?知道五笔字型多难吗?知道‘一地在要工,上是中国同’吗?”
边想着这些话题,边吃着饭,边想着王朋会怎么回答。
廖春晖咽了口嘴里的饭,问王朋道:“哎,知道吗,哥们儿专业课太牛逼了,以后哥们儿写作业就用电脑了,排好版,用打印机打出来,打的跟报纸似的,咋样,你没上过机吧,知道开关在哪吗?”
说完后,忽然察觉哪句话好像不太对,修改到:“不不,不是上过妓,是……是上妓过吗,不对,不对,是在妓房里上过吗,不对,是……”
廖春晖还没措好辞,王朋抬头插话:“哎,我们今上午学开车了!”
一句话把廖春晖所有的心里优势和腹稿里的问题都一棍子打到了地狱。
廖春晖羡慕地满脸通红,像是粉丝见到了自己的偶像。廖春晖从小喜欢汽车,连做梦都梦到自己是个司机。其实,他小时候的愿望就是长大后要当一名司机,驾驶的车一定是解放牌的,他对汽车很有研究,他知道那辆解放车的型号是CA10,就是**座驾的升级版。实在个子太矮开小车也行,得是北京吉普212。无奈,作文里老师是不允许这样写的,因为,范文里没人这么写。范文不写,别人怎么会写。所以,廖春晖只能把自己的理想硬生生地修改为科学家或解放军了。
可现如今,廖春晖不但不知道驾驶汽车的一点专业知识,甚至,连到驾驶室里亲眼看一看,亲手摸一摸的机会都没有。他甚至除了知道开车要转方向盘以外,别的动作到底是用手划拉啊,还是用脚勾或是用膝盖顶,一无所知。开摩托还能在路上看看人家怎么开,可开汽车,人家都把自己的身体“隐私”着。廖春晖越想越自卑。
廖春晖心里羡慕,嘴上也嫉妒:“你们怎么会学开车,在学校里不好好学习,你们老师疯了,我得去教务科把你们老师给告了,不务正业嘛,光教你们,也不教教……”
一不留神,差点把“嫉妒”给说出来。
王朋看出廖春晖的羡慕,表情越发的**,仿佛高大了许多,腰杆子也挺得笔直:“我们是学啥的,哥们,汽修,汽修啊,不会开车怎么会修车呢,你见哪个修车的不会开?”王朋越说越拽。
廖春晖仿佛觉得自己的身体往下缩,一点一点地变短,好像要进到地缝里了。他发现不能再缩了,硬硬地挺了几下。
王朋继续吹嘘:“我们班就我开的最好了,老师看我开的好,让我开着转了好几圈呢。那些人,不……行!”“不”字拖得两公里长。
廖春晖变成了小粉丝:“那些人怎么了?”
王朋“偶像”着讲述:“咱开车,那起步,稳地像没有起步。那些人起步,跟兔子配种似得,往前一窜一窜的……”
廖春晖完全不懂:“为什么“兔子配种”,不,为什么一窜一窜的?”
王朋不屑的:“离合器你得松到半离合停着,微微加油,找它的半离合那感觉,那感觉我早就有,我经常骑我爹的摩托,都一样的。哥们儿有基础,那帮人不行啊,你‘咣’一松,那车不像得‘帕金森’啊。咋学的,还学《汽车原理》什么的,白学了。”
廖春晖听完更加崇拜,“粉丝”着问王朋:“啥叫离合器啊?”
王朋找到了自己的优势,也不耐其烦,学着开车的样子,两只胳膊撑起来,仿佛握着无形方向盘。两只脚抬起来,仿佛要踩蟑螂似得比划着:“你的右手是挂档的,往左再往上推,是一档,要踩下离合器挂档,离合器就是最左边那个踩的东西,用左脚踩,然后,松离合器,慢慢加油,车就走了……”
廖春晖痴痴地听,忘记了吃饭,怎奈他废寝忘食,依旧没听懂。
廖春晖决定另寻出路,王朋粗枝大叶的,想通过他学会开车是不太好办了。
不过,从此廖春晖不敢再在王朋面前妄自菲薄了。
廖春晖果真在礼拜天的时候用了一次袁晓的BB机。廖春晖在确定元旦晚会班里表演节目的人员名单,忘记袁晓有没有节目了,转念一想,袁晓有BB机啊,廖春晖跑到村头打传呼,打完,等了半个小时,没人回。学校见到袁晓后问缘由,袁晓一脸抱歉,说:“我们村没公用电话!”廖春晖无奈:“妈的,你带那玩意儿干嘛?”
经过整理,廖春晖把元旦晚会的节目目录像呈奏本一样给翟老师呈去。
元旦晚会叫“晚会”,实则在中午举行,是班里的小节目。班里张灯结彩,花束簇拥的热闹一番,然后下午,各自该回家回家,该撒欢撒欢。
廖春晖和杨柳是节目的主持人。廖春晖有这个权利,所以“权利”是很诱人的。廖春晖实在不知道自己适合演啥,只能当了主持人,班里好多女生想和廖春晖配对主持,廖春晖选择杨柳,只是觉得杨柳个子高,但又不会高出廖春晖,照相比较好看,没有任何私欲。
王朝和徐新亮和唱Beyond乐队的《海阔天空》。廖春晖问王朝:“你会唱广东话的歌?”
王朝实事求是地回答:“唱不好,所以叫上徐新亮啊?”
廖春晖接着问:“他唱的好?”
王朝不走正路:“他少了半颗牙,唱歌漏风,更像粤语。”廖春晖摇摇头,表示只能如此了。
周甜甜和郑璇表演现代舞。廖春晖一直跟着两人屁股后面问:“现代舞到底啥舞?”
两人不想和廖春晖纠缠:“现代舞就是现代舞啊,我也不能给你跳一个看看!”
廖春晖还是追人家屁股:“我得审查啊,我的有个数啊,好了,好了,你就告诉我这个舞是个健康的舞蹈,是吧?”
旁边李凯起哄:“你就告诉他这个舞是不需要钢管的他就明白了!”
廖春晖再一次的表示“只能如此了”。
还有更绝的,袁晓竟然表演吃橘子。
廖春晖问袁晓:“你这表演也太高、大、上了吧?”
袁晓也理直气壮:“我又不会唱歌、跳舞的,你非让我上,我还没表演嗑瓜子呢,一个节目就能‘表演’一节课。把我排最后吧,别的节目多了就用不到我了。”
廖春晖被班里无厘头的节目单弄得焦头烂额,好在一天忙碌后,回家的路上还是放松的,虽然路远,但只劳累了身体,思想还是愉悦的。
廖春晖想,王朋说他学会了开车也应该不是吹牛。一是,王朋不怎么说大话,最多也是吹些小牛。二是,王朋对带轱辘的物件有天生的驾驭能力。廖春晖还不会骑自行车的时候,王朋就骑着他爹的28自行车满村里乱窜了。一只腿从车子横梁的下面掏着转圈蹬,好像从来不用刹车。经常以火箭的速度从某条胡同里杀出来。廖春晖想,虽然“屎村”不通大公路,没几台车。摔车也有牛粪垫着,但一想到牛粪里的生灵,廖春晖还是觉得危险无比。
王朋会骑自行车了,就骑他爹的摩托车,十来岁的孩子骑着摩托车在村子里晃着,廖春晖怎么看怎么想把这一幕搬上马戏团。
再后来,就骑他爹的三轮摩托车帮家里干活了,王朋家里没养牛,但他爹的手艺也是传承,就是——出豆腐。好豆腐就得要好水,“屎村”的水是出不了豆腐的,“屎村”的名字就污染水。所以,王朋只要有空就骑他爹的三轮摩托出门去买水。那三轮摩托右后轱辘椭圆着,像是一条膝盖受伤的腿。三轮摩托一步三摇,王朋也在车上一步三摇,车斗里的水也一步三摇,像是骑着毛驴的张果老,好不惬意。
王朋路上展开了他对专业课的意犹未尽:“知道吗,今下午专业课,是拆发动机,哥们一节课把一新发动机拆了又装起来了……”
廖春晖虽然不会开车,但他知道一节课把发动机拆了,再装起来似乎不太可能,何况从哪弄新发动机拆啊,太奢侈了,便向王朋确定一遍:“全拆了,新的?”
王朋纠正道:“啊,不是新的,旧车上的新的,不,旧车上的旧的,但是没拆过,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新的……”
停了一下,继续道:“全拆了,老师看我车开的好,就让我拆,其他人看着,老师说‘只要见到螺丝就拆’我全拆零碎了,一间教室全是零件,很快就装起来了,看着就像原封没动。”
廖春晖现在有点质疑了,他虽然觉得王朋不太吹牛,但这个任务的难度也太高了。
廖春晖有点质疑地问:“全装好了?”
王朋喘了口大气,继续:“装好了,从外面看着原封没动,只是封好发动机盖后发现,我手里还攥着好些螺丝……”
廖春晖终于明白了,说道:“妈的,人家动手术都是把刀子落在里面,你,好家伙,人家肠子还在你手里攥着,你就把人家肚子给封了?”
王朋表示无能为力:“后来,我给老师了,老师也装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