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晕头转向,不辨东西南北,只得轻咬舌尖,强提精神,忽然神色大变左顾右眄,随即喜形于色低头咕哝:“噫,她没走。”
原来,胡紫嫣本想一走了之又改变了主意。道士呼朋唤友不肯善罢甘休,她可不是怕事之人,好胜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胡紫嫣年轻气盛。道士声音虽小,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冷笑一声,不以为意,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自言自语大发感慨:“家里循规蹈矩,不敢惹是生非,人都快闷死了,不料有人送上门来给我解闷。”
胡紫嫣黄鹂也似乱说一通,倏然对着道士冷哼一声:“牛鼻子,自己莫本事,却叫人帮忙,真不是个男人。以为姑奶奶怕你,哼!看你能这样。”
道士听罢,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听到了天下奇闻,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胡紫嫣见他尴尬,故意气他:“绣花枕头一包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嘿嘿,想争面子,只怕丢了里子。”
道士皱眉,沉吟不语:“此女牙尖嘴利,哪有那么多废话,谁受得了。”当下摇头晃脑奚落她:“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胡紫嫣听罢眼珠一转,想了想脱口而出:“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谁人不是妇人生?哪个儿子没有娘。哎,牛鼻子,你莫非没娘?石头缝里蹦……唉,我,我也没娘。”说罢,胡紫嫣叹了口气,眼里似乎有了泪水。
道士一怔,心中沉吟:“这小娘们真是可怜,难怪没有教养,吃不得半点亏。”道士想安慰她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本就是个粗犷的男儿,大大咧咧,粗心大意,想过之后就丢到了一边。此刻屁股可不舒服,不免又胡思乱想起来: “这小娘们身世可怜,懒得跟她计较。她孤身一人,却信心十足,这事儿蹊跷,不妨打听打听再作计较。免得到时候下不了台。”于是旁敲侧击:“敢问姑娘芳名?哪里人氏?”
“狗屁股一翘,只怕要拉屎。果然不出所料。”胡紫嫣心中了然,当下沉吟不语:“今儿之事难以善了,哪能告诉他姓名地址,否则麻烦不少。”
胡紫嫣眼睛一眨,想了一想,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想打听本姑娘的来历么,莫非打算秋后算账?嘿嘿,牛鼻子,想得倒美。哎,臭道士,男女授受不亲,你莫名其妙东问西问,是何道理?”
道士听罢瞠目结舌,明知那些话似是而非,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又羞又恼,抓耳挠腮,心中一急,口不择言:“好,好一张伶牙俐齿。江湖儿,儿女不拘小节,又岂能,岂能用世俗的眼光来看,看待。”道士见自己说话吞吞吐吐的,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顿时脸红脖子粗。
好在道士那张脸本就又黑又紫,红与不红并不要紧,何况胡紫嫣离他十来步远近,只顾想着什么心事。
道士疑心生暗鬼觉得不好意思,不免摇头晃脑东张西望,不料无意之中抬头一看,顿时痴痴呆呆:“没想到小娘们的侧脸也这么好看。”
当下道士伸长脖子,恨不得挖出双眼变成蜻蜓飞到那少女的身边。只见她一张侧脸宛若莲藕粉白中透着嫩红,身段凹凸有致修长纤美,裳裙飘舞如芙蕖摇水烟柳扶风,乌发如山峦瀑布奔逸潇洒,足以令夜明珠黯然失色。
“男女授受不亲?一派胡言。”道士见她不理不睬,自觉没趣,将头扭向了一边,不敢再看。
胡紫嫣见道士呆头呆脑,没话找话:“臭道士,你想打听本姑娘的来历,告诉你吧。”
道士精神一振,即刻抬头倾听。
哪知胡紫嫣神神秘秘地对他说:“蠢货,咱们五千年前是一家。”
道士听罢,心里暗骂:“女人心,海底针,委实难以捉摸。她一惊一乍,莫非有病?是了,怪不得皮肤那么白。”道士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似乎有点同情。
胡紫嫣见道士讪讪,噗嗤一笑:“看你是个忠厚老实之人,本姑娘就不难为你了。给,这是解药。”
谁知山坡上一人手提齐眉棍大声吆喝:“哪里来的野姑娘,胆敢到紫霞观来撒野,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边说边手提齐眉棍抢了过来。
胡紫嫣一听火冒三丈,稀里糊涂将解药纳入袖中,打算出手教训一顿。谁知此时,猎狗轻吠却又不动。紧接着一道人影一溜烟悄无声息钻入了附近密林之中。胡紫嫣桃花眼一瞟,已知小冤家杨咏芝到了。她莞尔一笑,硬生生止住了身形。
受伤的道士顿时气结,顿足长叹:“他奶奶的。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苦也,这哪里是帮我,分明是在害我。”
紧接着山坡上一人手提一对四方八菱锤倍道而来,脚步沉稳,轻功不弱。
对面岔道上一人倒提一把雁翎刀大步流星围拢过来,身法飘逸。
狂暴的猎狗此时显得异常安静。它耷拉着脑袋,身子蹲伏,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就好像一条温顺的母羊。
三人离胡紫嫣两丈左右齐齐站定,不经意间,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似乎暗藏三才阵法。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胡紫嫣,一瞧之后忸怩作态,如痴如呆。
却见那女郎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彩照人,当真丽若芙蕖,神若秋兰,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目射寒江,大约十六七岁,腰背长弓,长辨垂肩,一身鹅黄长裙,两排纤纤玉手,头绾如意髻,发插白玉簪。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天上仙子下凡尘。
胡紫嫣睥睨三人,见左侧一人鹰鼻鼠目,瘦高挑儿,一身道装邋里邋遢,好像从未浆洗过,显得七皱八褶。他手提一根齐眉棍,气势倒是不凡。胡紫嫣双目一瞪,他眉开眼笑巴结道:“在下曹大海,敢问姑娘芳名?”岂料胡紫嫣将头一偏,径自看向了右侧,对他充耳不闻。曹大海自讨没趣,神色尴尬。
右侧两人,那个矮矮胖胖的粗略一看俨然是个大水桶,一张脸好像钉鞋踏烂泥,翻转石榴皮,好一张大麻皮。此人被胡紫嫣眼光一扫竟然身不由己自报家门:“我叫童无双,紫霞观外门弟子。”他手提一对四方八菱锤,孔武有力。
站在胖子下首的那位瘦削之人自称穆思远。此人鹰鼻鹞眼,脸上一条不太明显的细长刀疤。那条花里胡哨的刀疤将一张本来不错的脸蛋东拉西扯,连带着嘴巴受到了牵连,居然歪向了一边。他手拿一把雁翎刀,神气扬扬。胡紫嫣瞟了他一眼,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