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朝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病逝,葬于明孝陵,明惠宗朱允炆登基,年号建文,追其父懿文太子朱标为明兴宗孝康皇帝,大赦天下。一时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九夷、八狄、七戎、六蛮拱伏无违,四海清平。
岂料不到一年,世事巨变,叔侄相残,时局动荡。
明惠宗朱允炆温文尔雅,巧思善辩,酷爱学习,腼腆天真,孝心可嘉,悲天悯人,是个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白面书生。
建文帝朱允炆满怀雄心壮志,做梦也想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来,但他不深入社会,缺少对现实的了解,好比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难免眼高手低,只会纸上谈兵。他祖父朱元璋以武立国,年号洪武,他却改期道而行之,企图以文治国,年号建文。故此,他所重用的大臣多是一些夸夸其谈的读书人,理论水平高,却缺少治理国家的实际能力和魄力。
其时,朱元璋为了江山社稷不受威胁,早就将那些有可能威胁到朝廷的武将或杀戮,或流放,基本解除了外姓拥兵自重的弊端,却未料到祸起萧墙,赶走了豺狼,又来了猛虎,反而误了建文帝的性命。
朱元璋在世时,凡有战事,亲力亲为。建文帝不必操心武备,不过是只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雏燕而已,耳濡目染的尽是一些大儒名流,心理上重文轻武,由此自掘坟墓,为将来一败涂地埋下了祸根。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朝廷那些能征惯战的武将反而被藩王们收罗了。
当时,藩王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形势成为了建文帝的心腹大患,使他寝不安枕,夜不能寐。建文帝虽然贵为天子,但是,以燕王朱棣为首的藩王多是他的叔父,正挟重兵虎视眈眈,未必会把他放在眼里。
继位之后,建文帝朱允炆把三位儒家师傅引为心腹,拜黄子澄为翰林学士,齐泰为兵部尚书,方孝孺为翰林侍讲,让三人参与国政。三人虽是名家大儒,结果四年零一月就葬送了建文帝的江山,先后成了燕王朱棣的刀下冤魂。
建文帝继皇帝位不久,就将削藩付诸实施。他的首要对手是燕王朱棣。为了剪除燕王的羽翼,他用计废黜了与燕王朱棣一母所生的周王朱橚。如此一来,反而打草惊蛇,促使燕王朱棣加快了篡位夺权的步伐。
户部侍郎郭任曾对建文帝朱允炆谏言:“天下事,先本后末则易成。今日储粮粟,备军务,果为何者?北讨周,南讨湘,削燕之举经年无期,实为舍本逐末。用兵贵乎神速。锐气既竭,姑息随之。”
大凡治国,必须刚柔相济,恩威并施,文韬武略,缺一不可,更要心狠手辣,该出手时就出手,杀一儆百,树立威望,否则的话,难免天下大乱。
建文帝朱允炆没有采纳户部侍郎郭任擒贼先擒王的建议,在锐意削藩的战略上犯下了重大错误,给了燕王朱棣反守为攻的机会,最后不敌他的叔父燕王朱棣,虽属意外,其实必然。
废黜了周王朱橚,下一个会轮到谁呢?一时人心惶惶,时局动荡,合纵连横,各凭手段。
湘王府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江陵城、湘王府。身材魁梧的湘王朱柏正在书房里观看司马迁写的《史记:刺客列传》。看罢聂政列传,他若有所思,深受感动。
书中提到,春秋战国时期,聂政是隐居在闹市中的一代奇侠,他身份低贱,从事屠宰行业。不久,聂政受濮阳严仲子所托,为报恩独自拿着宝剑到了韩国。
韩相侠累坐在府上,身边有许多手持兵器的侍卫保护着他。聂政直冲而入,杀了侠累,却被侍卫截住了。聂政不得不又杀了数十人向外逃去,谁知侍卫闻风而动越来越多,他们将聂政团团围住。聂政见大势已去难以突围,又怕连累了姐姐聂荌,竟然剥掉自己的面皮,挖出眼睛,挑出肚肠,倒地身亡。
后来,韩国人为了查出聂政的同伙,到处张贴告示,悬赏巨额财宝,以便放长线钓大鱼,诱人上钩,然后来个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借以报复聂政杀了他们相国之仇。谁知一连数天无人问津。
不久,消息传到了聂政的姐姐聂荌那里。
在此之前,聂荌早就知道了聂政的刺杀计划,只是她弟弟当时顾忌到老母健在尚未付诸行动罢了。聂荌得到消息后心急如焚,暗呼糟糕:“老母已故,必是弟弟聂政所为。”当下毫不犹豫,向外一路急奔,到了那里,仔细辨认,果不其然,不幸言中。
聂荌见弟弟怕自己受到牵连不惜自残,决意成全姐弟情义,好使弟弟扬名立万。最后聂荌自杀身亡,倒在了聂政身旁。
“如此姐弟情义,委实可敬可叹。”湘王朱柏自言自语,低头沉思。
“启禀湘王爷,虬髯客杨昊天大人求见。”一位壮硕的家丁恭恭敬敬前来禀报。周围侍卫林立,暗哨若隐若现,直将王府围得铁桶也似。
“请他前去客厅,本王一会就到。”湘王朱柏随口答应。他沉吟:“刚到辰时,天色尚早,急着见本王,只怕是为了朱橚之事吧。”
家丁领命,转身就走。走不多远,又被叫住。湘王吩咐:“要红燕和静香过来煮茶。虬髯客那家伙爱喝家乡名茶。”
“遵命!”家丁哪敢迟疑,忙活去了。
湘王朱柏乃是濠州钟离人,朱元璋第十二个儿子,母妃胡氏,洪武四年八月生,洪武十一年正月受封为湘王,洪武十八年十二月就藩于江陵。性嗜学,喜谈兵。开景元阁,招纳俊义,日事校雠,志在经国。膂力过人,善弓矢刀槊,驰马若飞。洪武三十年五月,与楚王朱桢讨伐古州蛮,每出入,载书以随,遇山水胜境,辄徘徊终日。尤善道家言,自号紫虚子。
不一会,两位穿着光鲜年约十八九岁的丫鬟袅袅婷婷走到客厅,一高一矮,长相轻靓。高的叫红燕,矮的叫静香。随后红燕煮茶,静香打杂。红燕在茶鼎旁烧起一炉香火。静香手脚麻利地摆放青花瓷茶壶,水晶茶盏,茶点果脯,时新水果之类,另外还专门摊铺了一副铜制象棋放在红木茶几上,一切妥当,便即走了。留下红燕暂做侍女,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静香走开不久,一道中气充沛的男中音传了进来:“湘王好雅兴。末将可以进来吗?”来人身材高大,满脸虬髯,国字脸,卧蚕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是湘王手下的牙将杨昊天大人,人称虬髯客的一员猛将。
“你不是有脚吗?谁敢拦你!请吧,到客厅去。”湘王半真半假开玩笑。暗自思量:“怎么到书房来了。”
虬髯客哈哈大笑:“末将哪敢在湘王爷面前放肆。”言下之意,别人可就不买账了。说罢请湘王先行,待其坐在主位后,一屁股坐在湘王对面的虎皮交椅上。
红燕见礼毕,侍立在侧,不言不语,充耳不闻,显得乖巧伶俐。
“无事不登三宝殿。好个满脸毛,几天不见你,倒挺想你了。说吧,有何要事?喝什么茶?”湘王连笑带骂,毫无顾忌。
此时山泉水早已煮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虬髯客选择了。湘王不急,静听下文。
虬髯客慢条斯理,转头吩咐红艳:“黄茶吧。君山银针。”似乎对桌上那些糕点毫无兴趣。
红燕答应一声,将绿茶碧螺春,南岳云雾茶放到一边,利索地进入了温杯,醒茶、冲泡、封壶、分杯,分壶之类。有条不紊,娴熟老到。
虬髯客平生有两大嗜好,一就是下棋,二就是品茶。看着红燕在泡茶,虬髯客津津有味,突然想起还没回答湘王的问话,拍了下额头,将一双贼眼收了回来,似乎恍然大悟一般:“冇事,有么子事咯,只不过有点小感冒,这才没来拜访湘王。这不,刚好利索,就赶来了。家里闷得慌,一时技痒难熬,想来讨教一二,不知湘王赏脸不?”
说罢,虬髯客拿过红燕的茶汤倒入水晶杯,轻嗅余香,怡然自乐。
湘王身子一挺,似乎很欣赏虬髯客那副状态,忍不住拿过红燕递过来的茶汤,依葫芦画瓢,放在嘴边轻嗅,一时倒忘记了答复。
这时,红燕施礼毕,莲步轻移,拿过古筝仪态万方地坐了下来,轻舒漫卷,手指拨弄,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一时余音绕梁,令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