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臂神猿毛开泰死要面子活受罪,若是先前好言好语向胡紫嫣索取解药的话,对方八成会看在紫霞观与杨家堡的情谊上让他如愿以偿。哪知他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竟然还想挣回面子,岂料人算不如天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自感颜面尽失的毛开泰无可奈何,不得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了。于是,这位铮铮男儿抽出匕首,用火镰加温消毒,放出了一些淤血,视情刮骨疗毒。谁知再次挥刀时,正巧被穆思远看到。
穆思远盲人摸象以偏概全,急匆匆跑过来准备阻止毛开泰自杀。
眼见师弟关心自己,八臂神猿毛开泰心情好了一些,奈何此时的他心力交瘁,于是有气无力地说道:“师弟帮帮忙,我快不行了。”
穆思远心道:“师兄一定气昏了,将我看成了什么人。”于是不由分说一把抢过匕首,随即咬牙切齿地劝导:“师兄,别,别想不开。我们还没山穷水尽。我去喊人。抢,抢他娘的鳖。何必自寻……”
毛开泰神志恍惚,匕首早到了穆思远手中。
好个穆思远,居然敢抢匕首,那还了得。 毛开泰顿时火冒三丈:“神经病!再胡言乱语,老子打死你!”
毛开泰本就一肚子气无处放,穆思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正好是个出气筒。当下毛开泰劈头盖脸将穆思远臭骂了一顿,感觉舒畅了不少。
穆思远抓耳挠腮哭笑不得。他拿着匕首喃喃自语:“真他妈邪门,匕首也烫手。”
八臂神猿一把抢过匕首,在道袍上擦了擦,拿起几根干柴,点起一把大火,将刀尖烤得通红,随后慢慢冷却。但见刀尖在风力的劲吹下,很快变成了赤红,丹红、绛红、烟紫、淡紫、暗紫直至青色。
童无双,曹大海先后汇聚于此,一起为毛开泰护法。随后,他们围绕解读丹一事各抒己见。
童无双脱口而出:“最好用本门解毒圣药大还丹。”
曹大海听罢满脸不屑,大声质问:“屁话!你有吗?借我几粒可以么?”
童无双哪有这种好药,顿时急得满脸通红。
曹大海得理不饶人:“哦,要银子是吧?那好啊,我出十倍的价钱!怎样?”
童无双哼了一声,心中嘀咕:“神经病!”将头偏向另一边,不再理睬。
曹大海愈发来劲了:“没有?哼!谅你也拿不出。象这种稀世珍宝,毛师兄都没有,何况我们。不如用三七云溪膏。”
童无双又气又恼,此时再也忍耐不住,骂道:“真是啄木鸟的嘴巴 —— 又硬又尖!人家没做声了,还在这里唠唠叨叨。”说罢,走上前去准备打人。
穆思远双手一分,急忙打圆场:“争个屁!三七云溪膏?不太好吧。那是用于散瘀止血,消肿定痛,胸腹刺痛,跌扑肿痛的良药。牛头不对马嘴,如何解读?莫如用桂菊玉兰膏。”
曹大海眼睛一盯,摇头晃脑予以否定:“桂菊玉兰膏?不好,不好。那是主治痔疮,皮肤病,蚊虫叮咬,头晕耳热的良药,还不如用云南白药。”
童无双立刻抓住了破绽,幸灾乐祸奚落起来:“不懂装懂,狗屁不通!云南白药?那是用于跌打损伤,瘀血肿痛,吐血、咳血、便血、痔血的良药,与疗毒有什么关系?莫如用狼毒菊花膏。”谁知话音刚落,又有人反对。
其实,狼毒本身有剧毒,又叫断肠草,却能解毒,尤其能解蛊毒,主治结核类、疮瘘癣类等。菊花也能解毒。将他们合理搭配,倒是有一定解毒作用。
他们叽叽呱呱争论不休,争来争去,没有结果,不免觉得无趣,于是偃旗息鼓。只得各用自带的解毒丹敷于患处,草草了事。
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治病救人马虎不得。他们那些解毒丹文不对题药不对症,难免留下后遗症,否则八臂神猿毛开泰早就用上了,何必等到现在。真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
穆思远无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忙忙碌碌,东奔西跑,谁知好心没好报。童无双心烦意乱,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去,去,别烦我。”
穆思远趔趄两步回敬了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毛开泰左边进,右耳出,将他们那些话权当放屁,一门心思干他的活计。他摸了摸匕首,嘴巴咕哝着:“刚好。”于是忍着剧痛,用匕首一股脑儿拨弄掉那些腐皮烂肉,随之刮骨疗毒。他皱眉瞪眼,咬牙切齿,自始至终,不吭一声。毕竟师弟在面前,他得做做师兄的样子。
曹大海三人相顾骇然。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位匹马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忠肝义胆的汉寿亭侯,五虎上将之首的关云长。
穆思远赞叹道:“老大马马虎虎,倒有点显灵义勇王关公的风范。”
(关公的封号挺多,譬如在此后的明朝神宗万历二十四年封关公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
鲜血潺潺流出,匕首噼啪作响,就像烙铁在生生烧烤猪蹄一般,不过又有些不同。毕竟猪蹄的血液早已流尽,而毛开泰屁股上的血液却流过不停。于是烟雾缭绕,臭气冲天。
毛开泰忍住恶臭止血,清洗,敷药,包扎,诸如此类。
童无双捂住嘴巴,哗啦一声连呕带吐,借机避开了。穆思远忍着不动,却捂住了嘴巴。曹大海也悄悄溜开了。
一阵山风吹过,那些乌烟瘴气的臭味正巧吹向了一对情意婵娟的梦中人。他们终于被无情的臭味拆散。两人一跃而起避之如虎避。
杨咏芝低声问道:“紫嫣,这是怎么回事?” 胡紫嫣弱柳扶风翻倒在杨浩轩肩膀上耳语了一阵,后者听罢脸色大变。
杨咏芝皱了皱眉,脸色不悦,对着胡紫嫣摇了摇头:“凡事留一线,不怕鬼敲门,得饶人处且饶人。紫嫣,我们何必树此强敌。”
胡紫嫣低眉垂眼,面红耳热,嗫嚅道:“哥,话是不错。谁叫他们出言不逊,小妹一气之下,冇想那么多了。”
杨咏芝放低声音,努了努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留点心,看讲得通么。若是不能,我们也冇是怕事的。哎,这是他们的地盘,你懂的。”说罢眨了眨眼。
胡紫嫣浑不在意,随口敷衍:“嗯。”
当下杨咏芝整衣扶冠,衣冠楚楚,不卑不亢对着众位道士朗声说道:“各位道长,在下乃杨家堡堡主昊天公的三公子,贱名不足挂齿。我们杨家堡素来仰慕紫霞观的为人,今日不打不成交。”
童无双阴阳怪气讥讽说:“好臭!谁在放屁?”或许觉得有趣,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他那水桶也似的身子浑身乱颤。一张麻脸,满天星斗。谁知乐而忘忧,牵扯到了腿伤,又缩成了一团。
杨咏芝神色自若,胡紫嫣可不干了。她横眉怒目就要发作,却被杨咏芝目光阻止,只好作罢。
杨咏芝不想横生枝节扩大事端,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即说道:“在下这里有几粒碧血丹青解毒丹,虽比不上贵派的大还丹,勉强能解道长之毒。请予笑纳则个。”说罢手腕一抖,暗运内劲,施展手段,一招“一波三叠”手法,也不等众道士回答,随手丢出一个药瓶。
看那小瓶,足有五十粒之多,显然价值不菲。
嗖的一声,高速旋转的药瓶带着劲风直撞毛开泰胸膛。
曹大海睃见不敢做声,心中则在骂道:“这小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旁边穆思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许感念杨咏芝先前对他手下留情吧。童无双双目圆睁,愤愤不平。
旋转的药瓶夹着劲风直撞毛开泰胸膛。毛开泰看也不看,心中不以为然:“这小子鲁班门前卖手艺,忘了自个姓名。”右手随意一挥,急抓那个药瓶,同时朗声吆喝:“多谢三少堡主好意。”
毛开泰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一把抓空,那药瓶竟然拐了个弯向地面落去。毛开泰临机应变,眼角一瞟,听声辨器,猝然将它抓入手中。
岂料药瓶咔擦作响,竟然碎裂。
毛开泰抓入手中已知古怪。那看起来劲力蛮大的药瓶入手轻飘飘的,他随意一抓力道不小,此时杀鸡用了牛刀。别看他在美女面前木头木脑,手下功夫照实不慢,顺手将小瓶纳入袖中,倒免了当场出乖露丑。
毛开泰神色不变,一招袖里乾坤,手指一撮,抠出几粒药丸,敷衍道:“阁下自便,恕不相送。”径自撕开绷带,将先前那些药粉清理掉,随即清洗伤口,将药粉敷于患处。但觉清凉甘爽,好得多了。
胡紫嫣见毛开泰下了逐客令,遂抱了抱拳转身西去,顺便盯了曹大海一眼。
曹大海心中一凛,点了点头后说道:“这段路很平坦,姑娘放心。”别人以为是场面话,如何知道他俩在打哑谜。
杨咏芝未略到毛开泰如此豪爽,已知他的用意,没想到梁子轻易这么了结了。随即依葫芦画瓢,丢下一句场面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毛兄,众位道长,后会有期。”说罢,追上胡紫嫣,步履如飞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猎狗机灵乖巧,鹰睃狼顾断后。不久之后,或前或后,不离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