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尘揍了丫头,以致华婆婆气急败坏。他本欲即刻避开,奈何衣袖仍被扯住,更有华婆婆难得神速,眨眼间已至身后,也不问个青红皂白,直吼道:“你这小子,敢打我家孙女,还有无天理王法?”吴尘不敢回身,只在心中叫苦不迭:“难怪这丫头顽皮,这般护着哪能有好?”华婆婆见他不理,心头怒气更甚,奔至他面前,骂道:“你这臭小。。。。”正言间,看清他面容,不由惊道:“咦,竟是你这小伙?”吴尘讪讪一笑,道:“嘿嘿,缘分缘分。”华婆婆回笑道:“昨夜你走得快了,未能将你留住。不想,竟于自家门外再遇。正是缘分,来来来,无论如何,吃顿早饭再去。”拉着吴尘便往屋里去。此时,那丫头也已止住泪水,见自家婆婆不似往日那般,为自己出头,在后顿足不甘,道:“可是。。。。婆婆,他适才欺负我了!”
吴尘脚步一顿,正欲解释,却见华婆婆老脸一沉,喝道:“不许胡闹,小伙可是咱家客人!”丫头显然未见她如此严肃过,当时吓得一愣。而后,瘪了瘪嘴,忍着委屈,埋头跟来,那摸样实在叫人不忍。吴尘身处其中,难免有些尴尬,于是对小玉道:“不然,你陪她耍耍?”小玉本不喜她,怎肯依言照办。却是吴尘,早有算计,又悄声道:“你忘了?她那腰包里可有糖果呢!”小玉闻言,登时精神抖擞,一跃而出,扑至丫头身上。那丫头乐得如此,将之抱在怀中,呵呵直笑。吴尘见事谐和,暗出一口大气,随华婆婆进至屋内。
各人分位坐定,面前桌上,正摆有早饭吃喝。乃是:一碟清水白菜,小碗泡姜酸豆与两碗米糊稀粥。华婆婆将一碗米粥,推至吴尘身前,又将另一碗递与丫头,道:“你们吃着。。。。”言毕,起身步入厨房。吴尘不好客套,只得由她自去。饭间,与丫头一番闲谈,又多少了解一些。原来,这丫头名为:华紫云,可是庄子里有名的顽皮,除隔壁家小子外,再无人敢与她玩耍。只是,她非但不喜,更时常欺负那小子,以致那家老头,隔三差五上门寻理。可纵然如此,紫云下手仍不留情,顽劣之处可见一斑。好在两家二老有些渊源,不致闹得不可开交。其中繁琐,往后细说。
却说吴尘匆匆用过早饭,欲与华婆婆道别,早些启程,再往大城赶路。步入厨屋内时,正见华婆婆手捧一碗剩粥,坐于灶口囫囵咀嚼。她见吴尘进来,急忙起身,尴尬一笑,道:“小伙未曾腹饱吧?稍候片刻,我再为你做些。。。。”吴尘扫视一周,见这厨屋里:米缸见底,油罐摸尽,案板清白,锅内无物,哪里更有多余?心中不由酸楚,道:“这日子可不自在,清苦得很呢!”华婆婆回道:“昨年风大,吹坏不少稻子。前些时候米已尽了,多亏了隔壁老田接济,送来几斗。今年可不同,稻米长得势好,我正愁太多,搬不回来呢!到时,把老田家人情还了,可不能欠他。”言至于此,华婆婆眼中敞亮,似乎田间稻谷,已然存于家中。吴尘心奇问道:“那你老儿女呢?不在身边服侍?”华婆婆闻言,勉强一笑,不来答话。屋外紫云闻得此言,也放下手中碗筷,闷首无声。吴尘察觉异样,不敢再问,自顾心思:“昨日来时,见各家皆有五谷存粮,怕只华婆婆家如此清苦,或许正因她家中并无壮丁,只与紫云相依为命。也难怪她如此袒护紫云,想来正是如此。”随后又想:“华婆婆年迈做不动事,自己有把子力气,倒可帮衬一些,只是我要寻“她”,这一耽搁,不知费去多久时日?”再想:“自己若是未见,倒可安心,既然见了,哪能推脱。寻“她”之事,往后多辛苦些便是了,也不急于此时!”如此一想,他即刻通明,与华婆婆商量道:“既如此,你老若不嫌弃,往后些时日,我便留这家中。闲时,为你做些家务。忙时,为你割稻收谷。待丰收之后再去,如何?”华婆婆闻言,喜出望外,放下手中陶碗,直拉着他,道:“小伙,你可真是心善。。。。只是,你得寻那心上之人,可不能因我家事拖累,叫你受了责怪!”吴尘一笑,道:““她”若知晓缘由,夸也来不及,又岂会怪我!莫非华婆婆不愿留我?”华婆婆连连挥手,急道:“哪里话?可不敢乱说,我这便为你收拾床铺。。。。哎哟,瞧我这记性,尚不知小伙名姓,如今年岁?”吴尘答道:“我姓吴名尘,整一十九岁。”华婆婆拍手笑道:“巧了巧了,我儿恰有一套新衣,正是你这个年岁的扮饰。待会为你热水梳洗一番,叫你再不似这野人打扮!”吴尘也不推辞,全当往后辛苦报酬。
华婆婆家中共有三室,她与紫云合住一间,其余两间向来无人居住。吴尘既已安心留下,再不多想。在里屋,将浑身污渍洗净,换上送来新衣。这套衣物,甚是精致。袍子是白底金边,牡丹印花衬云纹。腰带是兽皮质地,雕字琢画扣铜环。
靴子是半足深浅,素面柔韧无褶皱。他一一穿戴齐整,直感神清气爽。再望向镜中,见那摸样身板,在袍子衬托下,更显清秀些许。
出得里屋时,华婆婆见后赞道:“当真好摸样,难怪可与那画中女子般配!”紫云见了,却不称赞,只一个劲叫:“哥哥,哥哥。”神色间,再不复先前厌嫌。吴尘哪里受得这些,羞臊得很,言语了几句,便与紫云一同外出玩耍去了。
庄外,紫云带吴尘看了自家稻田,穗穗稻谷,果然好势:金黄**人,飘香近熟成。缕缕弯腰枝,皆因汗水生。可作送人情,更能祛百病。人之生存根,无它怎能行?吴尘见稻谷长势甚好,心中才算踏实。二人转了一圈,又去庄前河边游玩。河也好河:三丈一尺宽,直通天际边。静若平湖水,不见东流弯。飞鸟天边过,白鹅浮水间。肥鱼时惊跃,跌落近水滩。吴尘见鱼膘肥,连忙赶去,抢起那倒霉鱼儿。有心带回做碗鲜汤,哪知小玉不忍可怜,竟衔那鱼儿送归了河去。没奈何,也只作罢。
二人闲看了一阵,紫云腻了,挽他手指庄子东边,道:“哥哥,那方有片竹林,可比河边好玩!”吴尘顺指望去,见有大片竹林,枝叶随风而动,更有一番别样滋味,心头也起耍性,想到:“此时夏中,正是竹笋好吃,若能刨得几根竹笋,也能做顿小菜,倒不必纠结,非得弄那肉食。”当下再不闲游,往竹林行去。
二人将近之时,忽闻一声呼喊,自竹林间传来。那声喊道:“你这俊秀哥哥,不许挨着紫云妹妹!”吴尘闻声站定,望声起处瞧去。只见一小男娃,正自林中往面前奔来。待得男娃近了,方看清他摸样。你看他:脸色苍白,骨瘦如柴。衣肥空荡荡,裤头随风扬。头大身板小,臂细腿也枯。一对怒目而视,直鼓如气泡。
吴尘尚未开口,紫云却先跳出,板着面孔,喝道:“田小义,我与哥哥要去竹林玩耍,你敢拦我?”那田小义见紫云出头,有些怯懦,支吾道:“我。。。。我不拦你。。。。”再又鼓起勇气,手指吴尘,满面不喜,道:“我只是看不过他,我不许他牵你。。。。”不待其言毕,紫云挥手打断道:“哼,要你管?我不想见你,回去找你那老不休的爷爷吧。不然,我可又要揍你了!”田小义见她态度如此恶劣,两眼顿时水汽上涌,眼看便要哭出。
一旁吴尘心起同情,拍他首哄道:“乖,不哭。男孩子,哭着可不好看!”岂料,田小义竟毫不领情,打开他手臂,急急道:“呜呜,都怨你,都怨你。。。。”吴尘实在难做,拉过紫云劝道:“紫云,你瞧你,说话这般尖酸,还不快快道歉?”紫云也不依他,嘟嘴转身,不理劝告。吴尘白眼一翻,心思:“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若与二者同时遭遇,那情形便会如同此刻。”
无奈之下,吴尘只好另寻突破,问道:“那你与我说说,你有为何要厌恶他?”紫云掩嘴一声轻笑,道:“要说他呀,与他爷爷一般,教人十分生厌。。。。我听奶奶说,他爷爷年轻时,一直苦苦追求奶奶,便连奶奶嫁了人,仍恬不知耻扰奶奶,弄得我爷爷与我奶奶总是争吵。吴尘哥哥,换做是你,你觉得他爷爷叫人厌烦不?”吴尘听得一阵头大,什么你爷爷我爷爷,你奶奶我奶奶的,绞得他头脑发晕。田小义闻言,不以为然,昂头骄傲道:“我爷爷说了,他那叫:真心所爱,痴情不改!”吴尘沉思片刻,方才理清其中关键。
原来,华婆婆先前提及那位“老田”,正是这田小义的爷爷:“田重山”。他二人既有这层关系,倒也难怪那老头时常接济。而这田小义,也正是庄里,唯一愿与紫云玩耍的小娃,即便时常被她欺负,也从未有过记恨。
吴尘既明其中关系,不由一笑道:“他一家爷孙俩,倒是有趣得很!”紫云好奇心起,问道:“他俩讨厌死了,哪里有趣了?”吴尘教导道:“紫云你不懂,小义虽不讨人欢喜。可毕竟心思不多,与之相处,既轻松也省心得很!”紫云倔强道:“他哪里心思不多?分明是笨而已,我才不要与他玩耍!”吴尘白眼一翻,道:“这事也强来不得,往后你自会明白!”言毕,朝田小义耸肩道:“小义,你得加把劲,可不能堕了你爷爷“威名”。”而后,拉着紫云进至竹林内。田小义听他言语中,似有激励之意,心里终是泛起些好感。只是,见他又敢牵起紫云,不禁酸意涌动,怒火复发,在后大呼小叫,道:“喂,我不许你牵紫云妹妹。。。。”瞧二人头也不回,缓缓走开。他紧咬牙关,只得硬着头皮跟来。
这竹林位于庄子左首,占地约有一亩。林中翠竹高耸,或片或团,遍布各处。这才好去处,那林边上:青绿不改润土香,微风阵阵也芬芳。不似家居温暖处,却也称作小天堂。那更深处:翠竹斑斑碧空下,白石垒垒作三家。其形有如宝座榻,飘叶正似天女花。
吴尘步于其中,全身无不舒畅,往那居中白石坐下,挥手唤来紫云,转首瞧时,又见田小义远远跟着。他有心调和二人关系,于是也招田小义同来玩耍。待得二人坐定,吴尘微微一笑,道:“此处养人心性得很,咱三个往后可要常来。”紫云怀抱小玉,扭身回道:“我与哥哥来便好,再不能叫上田小义。”吴尘顿感头痛,心思:“这丫头,性子实在要强,只言语上扯些关系,也遭极大排斥,若要她认同小义,只怕老实无用。”他思来想去,忽灵机一动,冲田小义问道:“小义,你身上可带有糖果?”田小义也是实在,自兜里掏出一捧蜜糖来,道:“有的,出门时爷爷给我揣了些。”这一着,小玉可乐了。只见它挣脱紫云,飞也似的,跃至田小义跟前,叼起一块便吃。紫云瞧见,立马不快,嘟嘴道:“哥哥,小玉不乖,不与我玩耍了!”吴尘笑道:“小玉最喜甜食,小义既有糖果,自是要去吃的。你若是喜欢,问小义借几个,它仍来跟你玩耍。”紫云闻言,低首道:“可是。。。。我总凶小义,他。。。。”正此时,田小义将手伸来,满满一捧蜜糖,竟是要尽数交与紫云,道:“妹妹莫要伤心,这些全给你了。”紫云惊喜一笑,也不伸手去接,往他身前挪了几步,同他一起,与小玉逗乐。吴尘见他俩果真不再吵闹,心头好笑,随口叮嘱了几句,留他俩自在玩耍,自己则去至林间开刨竹笋。
那一蓬蓬竹笋,长得很是滋润:尖尖毛毛角,白白脆脆根。大可两掌握,小可一指拎。清泉沁一时,大火炒三分。时蔬千百般,唯笋最养人。吴尘挖笋只因一念兴起,来时未备锄具,只得掰根树枝应付。土壤松软,倒是不错,片刻间已刨出一根来。也不愁多,吃不完切丝泡水备用。辛苦一午间,收获颇丰,叫来二小合力帮忙,方将竹笋悉数搬回。
华婆婆见了这许多竹笋,眉开眼笑,直道:“辛苦辛苦,先剥几根今顿作菜。”问及米饭时,她又道:“隔壁老田送来几斗,不必为之犯愁。”吴尘乐得清闲,在厨屋点火烧锅,紫云掺水淘米,华婆婆则在屋外,剥笋切丝。
三人正忙时,忽闻屋外,传来一道苍老声音:“老婆子,许久不曾尝你手艺,这番又带孙儿来叨扰了。”话落,又听华婆婆道:“你若不惹人着恼,便由着你吃。”那老声连道:“哪里话,哪里话,我几时惹你了?我可安分得很。。。。”这声由远及近,传进厨屋。吴尘转首望时,正见一老者,牵田小义站于门首。你看他:皮如枯木,不知年岁。眼中黑白不明,目光浑浊不清。塌鼻耷耳惹人厌,咽唇无齿招人嫌。想来正是田小义爷爷:田重山。
紫云见了他,扭过头,轻声嘀咕道:“臭老头,待会下药毒死你!”吴尘闻言,吓得惊起,沉声教道:“紫云,对待长者,不可不敬。”紫云埋首做事,装作不知。好在田重山笑呵呵,不见怒容,转眼往他瞧来,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遭,口中不止道:“好苗子,果真好苗子。。。。”吴尘见他行为有异常人,心头直感别扭,正欲请他堂屋稍候,不料他竟纵声一笑,道:“好小子,快与我磕几个响头来,管教你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吴尘险些儿岔气,忍住心绪不发,道:“田爷有所不知,我吴尘虽非英雄,一生也只拜两者。一者,存身天地。二者,血脉至亲。至于其他,皆不跪拜。”田重山非但不怪,反而更喜,扯住他道:“果然不错,是个角色。想我当年纵横天下,豪气绝不比你。。。。”正言间,华婆婆不知何时至其身后,厉声打断道:“老东西,我适才交待,你全忘了?你若再口不择言,这顿饭便不消吃了!”田重山见她逞凶,横了几眼,终究不敢争执,悻悻央央出了厨屋。
华婆婆不去理会,对吴尘道:“小伙莫怪,这老东西人来疯,只知打胡乱说,万不可与他较真。”吴尘自有盘算,不听她所言,唤来田小义驾柴烧锅,随后来至堂屋。见田重山正闷坐生气,也不委婉,直问道:“田爷,方才你说曾四处闯荡,不知真假?”田重山一拍桌子,道:“岂能有假?可不是我瞎编。”吴尘大喜,急忙自怀中取出相册,轻声问道:“不知你可否见过这画中女子?”田重山望相册瞧了几眼,数次张口呼之欲出,终究忍住,只道:“在我看来,漂亮女子尽是一般摸样。即便见过,只怕也记不清了。”吴尘有些失望,但想:“华婆婆说他疯言疯语,只怕所言非虚。”将相册收入怀中,指尖不经意之下,触到黑袍遗留牌子,不由将之取出,摆于桌面,又问他道:“那不知,你可认得这牌子?”田重山见了那牌子,周身一颤,惊声道:“你小子竟有这等宝贝?”厨屋三人闻言,纷纷奔至堂屋,皆欲一瞧究竟。只听田重山道:“这牌子可不得了,乃是一方“散修令”,说起散修,可是。。。。”众人听他夸夸其谈,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毕竟有了故事,不再毫无头绪。
若言散修令,须先道明散修者,其名望之高,世间无人不晓。些人出自海外,混迹各处,或为商为乞,为官为民,身份尽不相同。只一点相通:凡遇不公之事,必将挺身而出,且不遗名姓,只以“天道执法”自居。而散修令,正是些人身份凭证。
这令牌共两大用途,一来以作储物器具,以人之精血浸入其中,引发令牌认主。意念一动,便可随心收取物件,可谓藏宝利器。二来可作联络手段,令主可将心念,透过令牌散出,将信息传与同道知晓,正是散修最为可怕之处。
先时,曾有邪魔之道,得令围剿一位散修,众人正将得手之时,陡然又见数百散修,铺天盖地而来。那散修各个愤然,出手不见留情。片刻间,铲除当场邪魔道众,之后,更将幕后主谋寻出。那主谋可是厉害,正是当世巨魔魁首,无数正道大能命丧他手,但遇散修超然实力,终究伏法认诛。那一夜:天昏地也暗,邪魔尽溃散。惨呼时时起,悲鸣不曾断。平日种恶因,才结恶果还。有心自此善,却也活命难。劝人莫走远,回头已无岸。待至屠魔时,刀剑岂会软?一战之后,震慑世间邪魔无数,再鲜有人胆敢祸乱。而那一切根源,只因先前散修,散出求援信息,聚来那些同道所致。其中厉害,的确叫人心颤。
若论最为叫人心颤,当属田重山那张臭嘴。原本除魔卫道,在他口中,便成了:开膛破肚,斩首切腰,剥皮抽筋,剔骨削肉等惨事,言不尽时,更学那惨状,摆出模样,吓得二小面无人色。若非华婆婆及时拦下,再有一会,只怕二小非得吓哭。
列位看官,这老者言语疯癫,毕竟不知真假何如,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