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重山有些口舌,饭间仍不免聒噪,讲述那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之事。吴尘听得多了,心中也起向往,想到:“那黑袍极是厉害,或为散修一员。他将牌子留下,想必是为自己使用。如今既知牌子用途,是该瞧个究竟。”饭后,叫了二小又往竹林玩耍。此番不同,带来锄头有用。
白石堆前,吴尘取出“散修令”来,要以锄刃划破手指。二小见了,急忙拦下,皆言田重山最善哄人,不知哪里听来故事吓人,万不可当真。吴尘以为无妨,毕竟先前,曾亲眼见有玄玄之事,直觉此法可行。不顾二小阻拦,依言割破手指,挤出一滴鲜血,滴于“散休令”上。三人瞪眼多时,但见那滴鲜血,缓缓侵入其中,如石沉大海一般,久久不见有变。
吴尘大失所望,心想:“上了傻当,那老头果不可轻信,胡编些故事哄人。”悻悻收起“散修令”,交待二小道:“你们先耍,我去刨些竹笋,方才来得实在。”转身之时,不禁骂了句:“妈的,骗子,再不相信他!”正此时,田小义突然尖声叫住了他。吴尘自知失礼,有些羞愧,摆手道:“好啦,不骂不骂。。。。”田小义兴奋道:“哥哥,看你胸前,有光有光!”吴尘却听岔了,笑道:“你也胡扯,男子汉哪会走光?”一旁紫云,呵呵直笑,待瞧清了状况,也惊道:“牌子,是牌子放光!”吴尘一惊,急低首瞧去,只见缕缕柔光,正自怀中散出,不由取出“散修令”,一看之下,果真如此。
那令牌不知何时,晃出七色柔光,竟教彩虹更美。正是:红黄闪烁时,橙紫又相交。蓝绿纠缠处,青白自在描。那柔光发作了一阵,忽一瞬,化作两道光旋,直入吴尘双眼。他一愣神间,心中有了异感。当即心念一动,眼前所见景象陡然剧变,恍惚之间,心神来至一片明亮天地。
吴尘极目望去,估摸此处,纵横不下五百丈宽广。其内囤满各色事物:有金银珠宝,图画卷轴。有武器披挂,丹炉灶具。。。。根根条条,瓶瓶罐罐,顺势望去,真个叫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且其中所藏之物,一一有感,只是眼见为实,尚需核对一番。也顾不得啧啧称奇,缓步其中,走走停停,看不尽这些物件,只清点了大概些数。其中物品,种类虽是繁多,好在皆留有纸条,写明功效,倒无需担心用错。他在其中,查看了一圈,见有一物极是惹眼。
其中间空置大片,仅余一口木箱于那处。那木箱腐烂不堪,其四边刻满纹路,只是残缺不全,早瞧不清所绘何事何物。箱扣间也无锁件,只随手一提,便可打开。其中所藏,唯有一部书籍。只见那书面:破旧不堪,蛛网交织。将书翻开来:缝中虫卵蚁屎,边角早已磨烂。其中字迹,倒还看得明白。只见第一页,写有四个大字:“无上玄道”。他心思:“这书难不成是修炼法门?看那无上二字,倒似极为厉害。但这破烂摸样,全然不如其他卷轴精致。”顿时失了兴趣,将书放回其中,关了木箱。心念一动,周身景物再变。眨眼间,已回至白石台前。
竹林中,二小神色满是慌张,正不住伸手,来吴尘眼前晃扬,口里嘤嘤道:“哥哥,你可不能有事,快些说话呀!”吴尘回过神来,咧嘴一笑,道:“怎么?都丢了魂似的?”紫云见他终于开口,扑进怀里,仍自担忧道:“哼哼,哥哥丢了魂才是真,你看看现在时辰!”吴尘闻言,瞧往日光所在,见红日将落,已是黄昏,不由惭愧道:“怪我不好,忘了时辰,教你担心了!”他适才查点令牌所屯事物,浑然不觉时光飞逝,至此竟有三个时辰之多。而一旁,田小义见他俩亲密,有些委屈,道:“又来了,我也担心半天,却不来安慰一下!”吴尘哪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将之也拥入怀里,道:“臭小子,尽吃些酸醋,往后有了本事,紫云自然由你护着!”田小义呵呵一笑,不敢答话。他自幼体弱,常吃药草续命。且不知为何,心头时时莫名孤独,有如世间仅存他一人。这感觉,唯独挨着紫云近些,方才有所缓解。其中真有故事,往后再行深究。
却说三人说笑间,日头早落下大半,吴尘扛了锄具,牵着二小归家。华婆婆早将晚饭准备妥当,三人吃罢,闲谈一阵,便各自回屋歇下。次日清晨,吴尘得华婆婆交待,去田间挖渠泄水,以备丰收,紫云无事一同跟来。二人田间做活,早将田水泄得干净。见日头不高,又欲再将田边杂草除去,免得来年草深。正歇息时,忽遥见一女子,自东边而来,小玉也怪,忽的藏于紫云怀里,再不出来。
待那女子近了,二人瞧清她模样,可是位世所罕见妙人儿:玉洁冰清,俏丽脱俗。金衬银饰玉环裙,桃花粉面凝香熏。双眸似水动人心,正比飞仙月中人。
吴尘见了这女子,心头有如猫抓,赶忙埋首做事,掩盖心里慌张,口里似念经般,喃喃道:“吴尘呐吴尘,你真没个用处,“她”教这女子更美,何曾见你慌乱。你也没个记性,心头有了人,还去胡瞅乱看。若叫“她”知晓了,还不将你皮也扒去。你忘了“她”往年威风,你惹着“她”时。。。。”吴尘正自嘀咕,却听耳边,传来一道银铃般女声:“小哥,你可是这庄里人?”吴尘顺声望去,哪里不是那天仙人儿?只是面对了面,瞧得仔细,更显美了几分,不由愣神回道:“是。。。。是。。。。”那女子见他神情痴傻,也不怪罪,又问道:“那你近些时日,可曾见了不认得的人来?”
吴尘闻言,心有所思:“这女子怕是来寻人的,只是不知她要寻谁,且压一压,套出话来!”于是道:“姑娘若是寻人,不妨与我说说那人样貌,我好为你留心。”那女子“咍”一声轻叹,道:“我连那人男女也不知,更不提样貌了。”吴尘更感心奇,道:“这倒是桩奇事,不知姑娘可否细说。”那女子秀蛾微皱,悠悠道:“前时,这止云山里有些变动,我辈人出来查探。两月间,只在那山里,寻着一处千丈大坑,沿途有些树木折损。想来,该是位厉害隐士出手所致.。。。”吴尘听至此处,禁不住浑身一颤,心思:“她口中情形,与我初来世间,所处那场景一般无二,莫不是她寻那人正是我?只怕来时惊动了四方,才有这源头。往后行事须得谨慎,决不可教人知晓我异世身份。否则,性命危矣!”那女子见吴尘有异,轻声问道:“小哥,你哪里不畅,为何突然发抖?”吴尘惊醒过来,不动声色,掩饰道:“这水有些清凉,怕是受了些寒,叫你见笑了!”那女子展颜一笑,道:“无事便好!此时将近午间,我该去了,便不与你多言。”言毕转身,带一阵香风离去。
吴尘瞧她身形渐远,心中有些乱麻,哪知紫云误会,在旁怪他道:“哥哥,那仙人姐姐早不见了,你仍去呆望。看她神色,听她言语,绝非寻常富贵家千金,可不能多想,免得招来麻烦。”吴尘方才记起紫云,怕她不知轻重,坏了大事,正色叮嘱道:“紫云,你往后切莫与人提我外来身份。若有人问起,便只说我是哥哥,记下没?”紫云见他不似说笑,收起玩心,不问缘由,只应道:“记下来!”吴尘仍觉忧虑,顾不得做活,急忙回了屋去。
将进门时,只听屋里传来华婆婆笑语:“姑娘无需客气,便如自家一般,凡事随你喜好。你是远路来的,可不能在外受了委屈,我家有位少年郎,正与你年岁相近。前时。。。。”言至于此,吴尘抢进屋里,叫道:“婆婆,我回来了!”见那女子果然坐于堂前,佯作惊讶道:“咦,竟是你来了?”华婆婆见吴尘归返,急忙拉他,道:“可喜可喜,今日又来了贵客。这姑娘适才路过门前,见我剥笋,觉得腹饿,要来讨顿饭吃。竹笋是你刨的,引来这等美事,可不是你缘分来了?”那女子闻言,只掩嘴轻笑。吴尘尴尬挠首,道:“婆婆,我们早在田间见过了。”华婆婆一愣,望向那女子,见她微一欠身,道:“小女子姓若,唤不离,尚不知小哥如何称呼?”吴尘回笑道:“你小不几岁,我也不敢称大,叫声吴尘便是。”又指华婆婆,道:“这位是我婆婆,你可称一声“华婆婆”。”再拉过紫云,道:“这位是我妹妹,名为紫云。”若不离一一见礼,不失大家闺秀之态。
华婆婆人老成精,此时心静下来,听吴尘一口一个“婆婆”,知晓其内必有隐情,再不多言,以免生事。几人又闲谈几句,华婆婆去隔壁,借来半方腊肉,与一些干菇木耳,烧制出喷香饭菜,可比平日丰盛许多。席间,吴尘闷首无声,只望早早吃过,送若不离走了才好。只是“天意不遂人愿”,刚动碗筷,便闻屋外,田重山一声大笑,道:“这香气扑鼻,勾得我垂涎三尺,老婆子手艺涨了一分,又该我有口福了。”华婆婆闻声,赶忙离席,出门外拦下,道:“老东西,今时不同往日,有贵客在此,可不能乱闯!”田重山没脸没皮,一步绕过她,道:“哪里贵客?我可要瞧瞧。”甫进堂前,一眼瞅见若不离,笑道:“难怪你要借些好的,原来迎了个姑娘。莫非你为吴尘寻了媳妇,要留他为你养老?”华婆婆气急,一把扯住他耳朵,骂道:“叫你胡言乱语,再敢多嘴,便将你耳朵揪下!”田重山吃痛,连连摆手道:“不敢了,不敢了。。。。”若不离见他耍宝,忍住笑意,劝道:“华婆婆无需在意,只是吃顿便饭,多双碗筷也无碍。”华婆婆方才松手,去厨屋取了两套餐具,将田小义也叫了来。
席上,田重山苦挨了一阵,终究改不了性子,又将那些大话鼓吹,引得若不离兴起,与之攀谈起来。言语间,竟探出她身份。原来,她竟是东边三千里外,断崖山宗掌宗独女。
此处须得点明,此间修者自成规矩,一方势力,总有个上首。远不论,便说这:占地“败木滩”的沙龙门,镇守“无底渊”的炼魔堂,与守护“止云山”的擎天宗三处。其下属,多有千百个门派山头,年年进贡朝拜。或寻些奇珍异宝来献,或挑些宗门人杰差使,又或求些事务办理。。。。只求上首欢心,凡事不论皆可抛舍,也不为其他,只为那三样重宝。至于哪三样重宝,待往后自有分教。
却说那断崖山宗,隶属擎天宗下部,可有故事:五十年前,那处不过小小一座山头,有家若姓别苑坐落,本来无甚紧要。直至某日,有位断臂修者落难院外。恰巧若家老祖,正于别苑中纳凉避暑,将其救回后,不图回报,悉心照料,终将修者治愈。那修者感恩,将一部残本功法赠与,再施惊天一剑,劈去别苑山道,留下周边百丈深渊,并嘱咐:“留得断崖在,非地玄,则若无事!”而后大笑离去,自此再无踪迹。
若家老祖得那功法,每日勤加修炼,终于玄者九阶,不可再进。于是,他依着地利,立下断崖山宗,入了止云天宗下部。又凭十数年苦心经营,跻身擎天宗护宗四大门派之一。至如今,传下两代,其孙“若缘至”接手两辈积累,有门下弟子千人,各类宝物无数,势力不可谓不大。
吴尘闻说,忧心更重。好在丰收在即,待承诺清结了,便可安心离去,只盼期间不出差错。饭后,华婆婆将碗筷收去,那田重山意犹未尽,不顾吴尘眼色,仍与若不离说道:“那擎天宗老鬼可不好惹,想当年我与他赌斗,连战三天三夜,过招不计其数,最终也只落个平局,如今想起,仍是我心头一大憾事。。。。哎,只可惜他太过自负,挺着疲惫,又与个邪修死战,终究伤了性命。。。。其实也该怪我。若非我要纠缠,他哪能死得了哟!”若不离气急,咬牙切齿道:“万恶邪修,个个该死,田爷您不曾杀了那邪修?”吴尘连连摇首,示意田重山再莫多言,他却装作未见,一拍老腿,又吹道:“邪修尽是魔道,哪有不除之理?当时,擎天宗小子们没了主见,只得由我出手。又是一场大战,直斗得天崩地裂,我险胜那邪修半招,将其击杀。再后来,我扶那老鬼小子掌宗,清理了些存有异心之辈。自那后,便再不往那山去里了。”若不离闻知那邪修已死,方才舒心,竖大拇指,夸道:“田爷果真厉害,您既战得过邪修,想必也战得过散修咯?”田重山瞥一眼吴尘,故作谦虚道:“战是战得过,只是些人耍赖,招来高手困我,又是同属正道,不可下去死手,最终只得撤了。若论单打独斗。。。。”
吴尘见他还待吹虚,再按耐不住,出言打断道:“田爷,饭也吃过,故事也讲过,您该回自家屋去了,可不能耽搁他人要事。”田重山收不住兴头,摆手道:“哪能耽搁?我那些故事,非这丫头我却不说呢。你莫打岔,再听我星域争雄之事,想那。。。。”吴尘拿他没撤,只得叫华婆婆前来轰人。果真一物降一物,他见华婆婆出来,心中早已虚了,立马起身逃窜,哪里似他所言那般厉害?
吴尘早欲逐客,只是不好明言,对若不离道“想必你早已看出,田爷不过寻常老者,只知胡编乱造,耽误了你正事。”若不离笑道:“田爷所言,不论真假,其实有趣得很。若非眼下尚有要事,也想在此多留几日。”吴尘见她竟无去意,又道:“你如此姑娘,哪个不想留你,只是我家贫寒,没些多余,只怕怠慢。。。。”正言间,屋外有人叫响“吴尘”名字。正是:秋日最多事,一事接一事。
这里若不离不曾送走,那里又有个劫难已至。若不离闻声变色,进了厨屋躲起。吴尘听见有人呼唤,要去屋外瞧个究竟。甫出房门,便见一行十余众人,早将屋外围住,领头是个青年,瞧他模样:白面无须,全无血色。着一袭火纹红衣,挽一首四方正髻。目无人心性傲,持利刃森森笑,果然是个狠辣之辈。
那青年见吴尘面善,心中升起妒忌,不由分说,招手下拿人。这些非是常人,皆为修者,吴尘哪里反抗得了,尚未看清来人,早已被人拿下。那青年晃手里长剑,冷笑道:“还道是位高人隐士,不想竟是个废物脓包。。。。讲清你来路出处,否则,立时要了你性命。”
庄里有些好事的,围拢过来,一言一语,议论纷纷。华婆婆与紫云,闻得屋外喧哗,也放下手里活出来。见吴尘被人押着,惊问道:“各位大人,我家孙儿哪里错了,为何要拿他不放?”那青年瞥她一眼,道:“此人来路不明,须得盘查清楚。”华婆婆答道:“我是这人婆婆,他是我外孙,前时自南伊城来投我。。。。”那青年淡漠异常,恍若未闻,他为何这般?
这事有起因:原来,此人也为寻那变故而来。虽为有所收获,却是他有些关系,于擎天宗处得知:肇事者尚在这方,并未远走。于是领了事务,定要寻出那人,为宗门做些贡献。偶然来至庄中,一问之下,方知吴尘身份不明。却也是吴尘在劫难逃,华婆婆与田重山两家,向来不与外家来往,以致人人讨好修者,皆言吴尘如何如何,怎不将他推往浪尖?
华婆婆圆了谎,在情在理。奈何那青年妒意早生,有心制死吴尘,哪里听她言语,皱眉道:“如何处置,我自有分辨。你若再敢多言,可休怪我无情!”此时,田重山见机不妙,自屋里出来,劝华婆婆道:“一切自有天意,随他去吧!”华婆婆仍是不甘,哀求道:“求大人放过我孙儿,我孙儿果真不是。。。。”那青年突地一声断喝:“聒噪!”随手一掌拍出,打上她肩头。华婆婆吃不住,仰身便倒于地。
吴尘见那青年恶行,口里叫道:“天杀的,老子与你拼了!”双手极力挣扎,却哪里挣得脱半分?二小眼也红了,直往那青年扑去,好在华婆婆将他俩抱住,免得再受牵连。
田重山上前,扶起华婆婆,老手十分颤抖,不知是因恐惧,又或怒意蹿腾。他只问道:“你时常怪我不该,为何如今也乱了分寸,胡乱插手?以致平白多出这番羞辱!”华婆婆望向吴尘,叹一口气,道:“哎。。。。只怪那声“婆婆”叫进了心坎,我又早当真了!”田重山闻言,眼中老泪,险险滚落。殊不知:为这事,苦了她,也苦了他。。。。
正是:逍遥世外本无忧,只是宿命尚未休。应有尘事逃不过,天道使然叫人愁。那青年先将吴尘一顿毒打,那一身鲜血直流,面目全非,观者尚觉残忍,他却不欲罢手,冷笑道:“可惜一副好皮囊,生了个凡人体。”言毕,将腰间长剑拔出,举剑要斩吴尘。
列位看官,这些修者好没道理,杀常人百姓如戮鸡鸭。毕竟不知吴尘如何渡过难关?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