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下午的时候雪基本上已经停了。
新市的天气一直都这脾气,容易走极端,夏天的时候,才五月初,太阳就整日地烘烤着大地,早早地把整个世界变成一个大蒸笼。冬天的时候下雪没个尽头,带着要把这世界淹没的决心,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今天似乎是它格外开恩。
“什么时候回家?”
“下班了,准备去看场电影的。”我想起贴在茶几上的便利贴,“不是让你起来了就滚吗,怎么还死赖着不走?”
“你没看见我行李箱都拖过来了吗。”他笑了几声,“我来接你,然后一起去看电影吧。”
我想了想,“行,给你五分钟,我先订票了。”
于是一人行变成了两人行。
不知道从什么是会后开始,我习惯了一个人看电影,抱着一桶爆米花进去,拿着一个空盒子出来,对于那些戏谑,疑问的眼神不予理会。
以前我并不喜欢去看电影,但是后来发现这不失为一种消磨时光的好方法,至少在下班之后的两小时,我不用在家里对着空洞洞的厨房发呆,看完电影我会去吃点东西,磨蹭到八九点的样子,回家收拾一下就睡去。于是那些被我划分到过去的时光就这样轻飘飘地过去了。
你看,许卓君,没有你,我还是能够好好地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上下班。你是不是感到很欣慰。那么权且当那个偶尔把自己弄得像疯子一样的小乔,当成是她的梦好了。你不用那么在乎是不是真的,只要相信自己看到的就好了,看,我是真的很好,真的,没有骗你。
是一个爱情题材的电影,挤满了各种各样的情侣,女孩抱着爆米花,一脸幸福地倚在男孩的肩膀上,电影里面演的什么不重要,身边的人最重要就行了。
看来这个电影并不是那么地吸引人,我渐渐地睡了过去。头枕在韩飞的肩膀上,可能十几分钟后睁开眼睛会发现自己又不雅地流了口水。
——像这样的糗事,在我脸都丢光了的人生里,不算什么。
感觉韩飞帮我把手上的爆米花拿走了,还细心地给我拉了拉衣服。
可是,就在他把手放在我手上的时候,那种温暖的触感却让我猛然惊醒,我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火速地把手缩回,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几乎是出于本能。
“小乔。”韩飞看着我,眼里漂亮的光彩黯淡了下去。
“对不起。”我把深呼吸了几口气,把掉在脸前面的头发拨到脑后,“我想,韩飞。”终于,我还是说出了那句最残忍的话,“我们还是就这样吧。”
他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我看着他冷峻的侧脸,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偶然一次出现在了我的梦里,他一定不知道。
在我们的高中,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他睡着的时候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他的眉眼,我闭着眼睛都能够描绘出来。
脑海里总是出现着他倚在墙上抽烟时放荡不羁的模样,和他在台上一本正经发言的模样。或许,从那时候开始,这个少年就伴随着我轰轰烈烈的青春印在了我的生命中。
他也一定不知道,我曾经写过一份长长的信,匿名放在他的抽屉里,却被他当垃圾扔进了垃圾桶,像这种毫无新意的情书,他几乎每天都会收几封,开始的时候还有点耐心看完,拿出红笔圈出上面的错别字,之后连看都懒得看就直接扔掉。我就是抱着他会打开来看一看的侥幸心理,在无人的清晨把信塞在他的抽屉里。
或许我的心里更多的是希望着他不要打开来看,否则我的所有心事都将暴露,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小丑,只能可怜地缩在角落里承受众人的嘲笑,往昔在舞台上的辉煌,都会成为过去。
他更加不会知道,我每次看到他和女孩调笑的时候心里是如何地诅咒他们,我鄙夷地看了那个女孩一眼,愤怒地转过身离去,不愿意看到他对那个女孩子漂亮的笑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啊,正在对着别人绽放,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我的心里有的,是嫉妒。
就像我理解我妈那句“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一样,我对我们之间关系的理解,晚了好几年。
或许,做朋友是最好的选择。
卑劣的我,一边喜欢感受着他的好,另一边却又自私地把他推开。
或许在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像我这么欠揍了,用现在最流行的一个词说就是犯贱。
舒乔你是得多犯贱才会做这么矛盾的事情。
人生,似乎是跟上帝博弈,博弈的结局已经出来了,无论如何都是他老人家赢,我们只不过是陪他玩的玩具。博弈终末,人生到了耄耋之年,回首起来都是阴差阳错,而阴差阳错的背后,都是上帝倒的鬼。
不记得在哪里听说过一句话,上帝甩了你一耳光,就会给你一颗糖。
人生就是这样,上帝在你将要超越他的时候给你一巴掌,然后为了让自己安心,给你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好处。
巴掌终究是打了,嘴中的甜还是治愈不了脸上的伤。
对于上帝这样的戏弄,我已经习惯了。
不会再像那个雪夜里,绝望地看着纷飞而至地雪花,歇斯底里地质问着为什么!也不会带着那些绝望的想法,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我要做的,仅仅只是好好地活着,陪上帝把这局棋下好,竟然结局已经定了,我还那么费尽心思干什么,何不麻木地顺着他意呢。
或许会有人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不求上进,说我不乐观。我想跳出来的人大概是像小赵那个年龄的人,他们没有见识过上帝的威力,从小到大给他们最大的打击也只不过是高考的失利和期末考试的挂科。这点小儿科,和真正的暴风雨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经历多了之后,心不可抑制地麻木了。我已经连去质问上帝的精神都提不起来了,还能怎么办呢。
顺其自然吧。
——连老子都这么说,我们还有什么可反驳的呢。
又或者,人生就是在演戏,我们日日磨练着自己的演技,最后在关键时刻用演技把我们的生活刻画得像那么回事。
就像我和韩飞走出酒吧之后,若无其事地去了小吃街,点了一大盆红油油的小龙虾,来了两瓶冰啤酒,然后坐下来吹牛打屁。
我说,“韩飞你他妈要在老娘这里赖到什么时候,老娘的房租很贵的,没看见我都穷得每天啃馒头了吗。”
他也演技爆发地嗤笑了一声,看上去跟以前一模一样,“穷的人能大鱼大肉地潇洒起?穷的人能花几千块钱买件衣服?穷的人能每天下班还惬意地去看场电影?您老人家撒谎也不打个草稿,这么多年了,忽悠人的功夫可一点也没有从我身上学到。”他顺便白了我一眼。
一大堆排比句让我措手不及,从古至今,只有排比的句式最具有说服力,能够把人唬得呆愣呆愣的。我喝了一口啤酒掩饰自己的尴尬,索性耍赖,“我可不管,这顿你请,否则我就把从窗户把你的行李都扔出去。”
“随便扔。”他剥了一只虾放我碗里,“爷有的是衣服。”
“就知道压榨我们穷苦老百姓。”
他睨了我一眼,“还从未见过身材如此肥胖的穷人。你脂肪是吃草吃出来的吗?”
“老娘哪胖了!”我叫嚣着扑上去揍他。
很好,我们演得天衣无缝,就少了那份尴尬,你装你的傻,我充我的愣,世界就是因为这样而和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