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联走后,爷爷说:
“英俊,还不准备东西,快走!”
爹说: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爷爷说:
“糊涂,我一个六十五六岁的老头子,他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了,就是死也够本了。有你在,我们这个家,就有希望,若是你被抓去了,我们这个家,老的老了,小的还小,怎么办?”
爹还是舍不得走,爷爷发了火,怒斥道:
“你也不好好想想,漂洋过海到了九洲,你还能活着回来吗?快准备东西,走!”
爹说:
“我往哪里逃?奉天,新京,哈尔滨都是小日本的天下……”
爷爷急了,大声喊叫说:
“你不好逃到关内去吗?往西跑十几里山路就到了海边,找一艘小三板船,向西方逃吧!千万不要再回头……”
爷爷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奶奶,妈妈和我都哭作一团。爷爷说:
“都不要哭,以免让邻居听见。儿媳妇,快给英俊准备点东西,让他远走高飞,家里的事,由我担当。”
妈手擦着眼泪,给爹准备了一包东西,奶奶给爹背在背上,嘱咐说:
“无论到哪里,有条件时,给家捎个信来……。”
爹一步三回头地向黑暗中走去。
送走了爹,我们一家人谁也没睡,第二天早晨谁也没吃饭,都在不断地抹眼泪。我年龄小,还以为李同联是故意吓我们,危险可能不会发生吧!就在这时,听到街上一棒铜罗声,厄运真的来了。
于二混提着铜罗,在街上敲着,边敲边喊:
“十八岁到六十岁的青壮年男子,都到小学校开会唻。”
他重复喊了多遍,各家各户几乎都听见了,但是,谁也不愿意走出家门。后来老猴子派他的狗腿子到各家各户去催促,人们才被迫向小学校集合。
大约十点多钟,人们集合齐了,老猴子领头,后面跟着李同联,王会福,马国士,周永贵,郑永举等各牌牌长,鱼贯而行,走进小学校的院子。后面还跟着五六个穿黄衣服的警察,其中有一个留着仁丹胡子的是日本人小岛晋二。
这些人一进教室的门,坐在屋里吵吵闹闹地青壮年都肃静下来,观察老猴子要说什么话。
老猴子走到前排正中的位子上坐下,干咳两声,发了话:
“我们亲邦日本,正在太平洋上进行大东亚聖战,迫切需要在九洲修建一个大型飞机场。我们亲邦日本青壮年男人,都勇敢地上战场打仗去了,缺乏劳力,我们满洲国人作为亲邦日本的友好邻邦,能袖手旁观吗?不能,我们五美房屯青壮年踊跃报名,参加机场建设。”
会场上一片死寂,谁也不说话,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老猴子话锋一转说:
“大家不愿意报名,我就挑选了。”
他向会场上的青壮年扫了一眼说:
“我叫谁的名字,谁答应一声。”
又干咳两声说:
“马维军,王英俊……”
没人吱声,他站了起来,手指着马维军说:
“我叫你,你为什么不吱声?”
马维军还是不吱声,只是怒目而视。两个警察马上围了上去。他一摆手,两个警察又返回原位。他继续喊:
“王英俊……”
没人吱声,他向会场看了看,没有王英俊。他大声喊道:
“王英俊怎么没来?”
李同联说:
“他到哈尔滨去了。”
“把他爹王老实找来。”
李国联说:
“那王老实已经六十五六岁了。”
“他儿子不来,就叫他爹顶替,他儿子回来后,叫他去换他爹回来。”
于二混带着两个警察,来到我家,把我爷爷抓走。爷爷早有心里准备说:
“不用抓我,我自己会走。”
爷爷来到会场,老猴子问:
“王老实,你儿子怎么不来开会?”
“我儿子哈尔滨去了,他怎么知道你们今天要开会。”
老猴子眨巴眨巴眼说:
“王老实,我看你不老实,有人昨天还看见你儿子王英俊,跟你一起在地里干活,什么时候到哈尔滨去的?”
爷爷不软不硬地说:
“昨天夜里,乘火车走的,若不你下道命令,叫火车不要走,我估计现在火车还没过省城呢!”
老猴子无言以对,耍横说:
“你儿子被挑上劳工了,你儿子不去就你顶替。”
爷爷说:
“大权在你手里,你愿意怎办,怎办!”
王会福是王家牌长,看老猴子真要抓王老实去当劳工,他不得不说话。假惺惺地说:
“屯长大人,王老实已经六十六岁了,比我还大七岁,漂洋过海去九洲当劳工,恐怕还没有到地方,就动弹不得了,还是换个别人吧!”
老猴子火了,励声斥道:
“王会福,你真是个人精,关键时刻,你作好人,叫我作坏人,你说换谁?若不叫你儿子小喜群去顶替,好不好?”
王会福见老猴子生了气,并扬言叫他自己的儿子去顶替,吓的老老实实低下了头,不再说话。老猴子指定了马维军等五名青壮年去当劳工,然后宣布:
“散会!”
随后对跟他一起来的日本鬼子和几个警察说:
“把那五个人带走!”
日本鬼子小岛晋二带领五个警察,把被老猴子点了名的马维军,李居茂,周永义,郑恩举,以及爷爷带走。马维军边走边说:
“还不让我们回家带点吃的,用的东西,和家人告个别呀!”
老猴子“嘿嘿”冷笑两声说:
“到了九洲,有的是大米白面,有的是好衣服,还用从家里拿干什么?快带走!”
小岛晋二心领神会,驱赶着马維军等四人和爷爷,向许家屯火车站走去。到了火车站,他们被塞进闷罐车。车里装了满满一车被抓来的劳工,人挤人,几乎透不过气来,劳工们只能默默忍受。不久,火车“哐哐,噹噹”开动了。停停走走,足走了五六个小时来到“关东州”,也就是今天的大连。那时大连已不属于满洲国管辖,直属日本管辖,叫关东州。在一个码头上,火车停了。日本鬼子怕劳工们饿死,命令两个伙夫,送一筐子窝窝头,给劳工们吃,每人两个。并说明:这就是从关东州到九洲路上的食物。
他们把闷罐车门打开一条缝,跳上两个警察,命令劳工们一个一个到门缝去领。众多劳工饿极了,也憋闷坏了,一拥而出,把车门挤的大开。伙夫和守卫人员再也控制不住,劳工们像潮水一样,从车门涌了出来。马维军大喊一声:
“快逃啊!现在不逃,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谁知日本鬼子早有准备,劳工们一逃,四周的机枪就开了火。刹那间,死伤一片,血流成河。有的人乘着夜黑,爬到隐蔽之处;有的人又被抓回去了。日本鬼子对死者还不放心,拿着手电筒挨个照,看死透没有。手提战刀,对受伤没死透的再補一刀,对没有受伤的抓回去,塞到车里。马维军先跳下车,听到枪声,他扑伏在地,后面的人压在他身上,他没有受伤。为防避日本人补刀,或者抓回去,他把别人的血抹到身上,脸上装死。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奸诈小鬼子的眼睛,在他脖子上补了一刀,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