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海风,冰冷土地,单薄破衣,受伤的肌体,刺骨的疼痛,午夜时分,各种刺激,马维军终于醒来。他用右手摸一摸,剧烈疼的脖子,黏糊糊的一片……啊,他想起来了,是日本鬼子的战刀向他砍来,他一闭眼睛,什么也不知道了,就昏迷过去。他举头看看星星,正是四更时分,快,爬出去,否则,天一亮,小鬼子必把我活埋了,或者,投进大海喂鱼。他忍着剧痛,爬呀爬,直到天明他爬到一家白菜地里,再也爬不动了,又昏迷过去。
直到这天夜里,他又醒了过来,肚子呱呱直叫。他知道,自己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那天在火车上,伙夫送来的窝窝头,他也没顾得上拿,就逃跑了。他左右看看,用手摸摸,周围只有白菜。白菜也能吃,他抓两把白菜叶,就塞进嘴里。吃了一阵之后,他觉得肚子里有了底,身上也有些力气了。他想,我还得走,这地方是日本关东州地界,小日本侵占我国的旅顺,大连地区。把这个地区划归日本直接管辖。这里日本人多,一旦被他们发现了,我还得死。他又开始爬呀爬,爬了一晚上,进了一家茄子地。看看天亮了,不敢再爬了,以免被人发现。他抓了两个茄子吃下肚去,双手抱胸,又睡了过去。夜幕降临,他又开始爬,直到三星平西,他估模着已经爬出了关东州,到了复县,或者新金县地界。他爬进了一位老乡家。
这一家人,只有老夫妻俩,和一个独生女儿小玲,艰苦度日。他爬到小院门口,被女儿小玲发现。连拖带拉,把他拉进屋里。老夫妻忙围了过来,查看他的伤情。点着灯一看,伤情十分严重,满身是血,脖子肿的如房樑一样的粗。
老头子束手无策,直搓手,嘴里说:
“这可怎么办?伤的这么重。”
老太太忙说:
“玲啊,快烧点开水,给他把伤口洗洗。老头子,快把你喝剩余的那点白酒拿来,给他消消毒。”
玲儿烧了水,用一条毛巾,想给伤者洗洗伤口,扒掉衣服一看,吓了一跳。他的脖子几乎被砍去一半,剩下一半连在腔子上。但是,没有砍到脖子上的大血管,虽然流了很多血,但血还是慢慢地凝固了。小玲给他洗好伤口,周围用白酒喷上,算是消消毒,用布包扎上。心里想,这么重的伤,好也难,能不能好,靠他自己的恢复能力吧!谁知经过她的处理,马维军在热炕头上躺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他竟醒了过来。看他醒了,小玲一家人,十分惊喜,老头子问:
“好汉,你这是怎么了?是谁下的毒手?”
马维军见这一家人心地善良,就没有隐瞒,实话实说:
“我是叫小鬼子抓了劳工,在码头逃跑时,被小鬼子砍了一刀……”
他的话引起了老头子的警惕。
老头子姓单,名叫单义生,老太太没有名字,她娘家姓梁,人们称她单梁氏,姑娘没大号,乳名玲儿。老头听他说是逃出来的劳工,思量一阵子说:
“哎呀!不好,你身后一定留下了印记,小鬼子绝不会轻易放过你,快躲到房后的草垛里。”
小玲说:
“他伤的这么重,躲到草垛里怎么行?就躲到我睡的那屋炕上吧!”
“那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的屋子,怎么能……”
意思是姑娘家的屋里怎么能让外人住。不容分说,她抱起他,连背带拖,把他拖到自己住的西屋里,放到炕上,用被子盖好,回来对父母说:
“你们先睡吧,我看着他。等他睡了,没有什么事发生,我再过来跟你们同住。”
老头说:
“不行,由我看着,你和妈睡在这屋吧!”
“不行,爹你累了一天,还是早点睡吧!”
她不顾爹的劝阻,匆匆跑回西屋一看,伤者没有了。点上灯照照,看出来是从炕上滚落地下,由后门爬了出去。她没有告诉爹娘,就从后门追出去。追出不远,见伤者猥缩在柴火垛下。原来玲儿和他父母给伤者处理伤口时说的话,伤者都听见了。他被玲儿强行拖到西屋炕上,清醒了。心想,在这炕上休息是舒服多了,但是,会给这一家善良的救命恩人带来灾难。玲儿回东屋后,他咬紧牙关,忍着疼痛,从炕上滚落地上,爬向后门,推开门,爬向柴火垛下,拽了一些草,铺在地上,再用一些草盖在身上。
玲儿找到伤者后,要他回屋,他坚持不回屋说:
“我在这里很好,如果鬼子来了,我可以从这向后山爬去,钻进树林里,鬼子一定找不到我,你们也就没有危险了。”
玲儿说:
“那怎么行,你伤的这么重,睡在草垛里,寒风一吹,伤口会恶化的。”
她要他回屋,他坚持不肯,她只好陪他在草垛里休息。她久不回屋,爹出来查看,见他和她正在草垛旁说话,争执……感到让姑娘家陪伤者在草垛睡觉不好,劝说:
“小伙子,那就回屋里吧!”
马维军坚持不肯回屋,反劝单家父女说:
“你们一家是我的救命恩人,大叔说的对,说不定鬼子很快就会追过来,我在这里住很好,你们给我洗了身子,包扎伤口,还给我换了衣服,我感觉好多了。如果鬼子来抓我,我可以钻进北山树林……”
单义生和玲儿父母被他说服,拿来一床被子为他取暖。
果不其然,海港码头,劳工暴动,日本鬼子兵大开杀戒,第二天早晨,鬼子来处理现场。小岛晋二发现少了一具尸体,而且有向北爬的血迹,认为此人一定未死。上级命令,没死的统统装船,运往九洲服役。小岛以为伤者一定跑的不远,沿着血印追。追出很远,血迹没了,他认为逃跑的可能不止一人,继续追赶。谁知此处山高林密,迷了路,转了两天才到达单义生家住的两间小草房。他与一个士兵闯进草房,一家三口人,吓坏了,但矢口否认有人来过。小岛哪里肯信,到处乱搜,终于发现了马维军的一双烂鞋。小岛指着这双鞋说:
“这是谁的鞋?”
“是我穿过的鞋,破了,不能穿了。”
小岛举手,给单义生一个耳光:
“你的脚有这么大吗?”
小玲儿说:
“是我哥哥的。”
小岛又说:
“不说实话。”
举手要打姑娘,单梁氏挡住,巴掌落到他的脸上。
“你们实话的,不说,良心大大的坏了,死啦死啦的……”
他们一家三口都挨了毒打,但谁也没说实话。小岛命他的士兵说:
“搜!”
他们把小房前前后后搜了个遍,发现后院柴火垛有床破被,有人住的痕迹,命令把玲儿绑了,让她引领,进北山搜查。玲儿灵机一动说:
“你们绑我,我怎么走路,前面都是山林,我跟你们走就是,你们手中有枪,我还能跑了吗?”
小岛咔巴咔巴眼说:
“好的,好的,不许狡猾狡猾的。”
小岛和他的士兵,就要押着玲儿向北山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