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我身体基本恢复如常。写了几次报告,要求返回基地工作。本想在返回基地前,回家探望父母。由于特殊工作,特殊身份,没有得到批准。妻子见我没有机会回乡探亲,她也不想回去,跟我一起返回基地。我又写了一份报告,要求返回基地时,不走河西走廊,而沿着我死而复生的路返回。感谢把我从死神那里救回来的恩人。
领导批准,可以走盆地路线,但不许暴露身份。吃,喝,住等事项,可由妻子单维绵搭理。宋长河和黄进秋是老军人,可见面一次,但不许涉及基地事务。
经过批准,我们先乘飞机到兰州,从那里派一辆越野吉普车,送我回基地。
我和妻子乘飞机到兰州时,专车已在机场等候。司机姓牟,我们叫他牟师傅。他很少说话,从来不多言多语,是一个典型的,合格的机要人员。一路上,他除了给我们开车以外,我们几乎没有对话交流。
从西宁出发,三天三夜,我们到了盆地中心医院所在地。我和妻子住进盆地大饭店301室,司机住在101房间。
第二天妻子单维绵,按规定到中心医院拜会医院院长陶德比利格,协理员王占山,送上些许小礼物,表示感谢。又拜会了内科主治医师韩升贵,送一份比院领导不差的礼物,表示谢意。期间,问及胡彩云的情况,转达我对她的谢意。韩升贵医师欲言又止,长长叹了一口气说:
“提起她,我们全院人员都感到惋惜,她呀,现在不在本院了,被送回老家了。”
妻子单维绵问他何故?韩医师感情激动地说:
“可惜呀,可惜呀,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
妻子和他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长谈,把事情的经过记在心里,甚至,有些地方还事后做了补记。她为了怕我伤心,回到饭店后,什么都没说。我问及胡彩云的事时,她支支吾吾,用善意的谎言对我说:
“人家挺好,工作恢复了常态,医院成立了中医针灸室,她还当了针灸医生呢。”
我在盆地首府只看了看风景,城市面貌,在中心医院周围转了一圈,没有和任何人交流。默默地向救我的恩人们祝福,期望他们幸福,安康!
在盆地首府我们只住了两个晚上,和一个白天。妻子把事办完,我们又上路了。汽车在大漠中奔驰,一直奔昆仑建材矿。在宋长河和黄进秋的家里,长谈了数小时。
宋长河慢条斯理地说:
“二位能到家里来坐坐,我们夫妻感到十分荣幸。至于说,我们是你的救命恩人之事,那是我们遇上了。换成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会出手相救,那是我们应该做的,就不要常把‘谢’字挂在嘴上了。”
黄进秋也附和丈夫说:
“我们都是中国人,革命同志,能见死不救吗?就是一个外国人,或者说是一个其他别的生灵也应该救啊。我是医务人员,救死扶伤是我的神圣天职,我们所做的都是应该的,天经地义的。
说到这里,我故意把话叉开说:
“二位前辈,高风亮节,我们领教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此次返回单位,路过这里,来看望二老,总是应该的吧。”
妻子单维绵也说:
“明元说得对,我们此来,就是顺路想接交二位朋友。”
宋长河说:
“好,二位朋友,我们交定了。”
黄进秋说:
“盆地虽是新开发地区,但是老干部挺多,我工作过的中心医院,大部分都是部队转业的老同志。谈到救小张的命,主要是中心医院的功劳,你们没去看看吗?”
我说:
“去了,去了,可是,我谁都没见到,一切都由她带劳了。”
“这是为什么?”黄进秋问。
宋长河瞪了妻子一眼说:
“你不知道他的特殊身份吗?”
黄进秋伸了伸舌头,再不说话。
妻子单维绵接着说:
“中心医院领导,医生,我都见到了。他也想见见,特别是他的红颜知己,可上级没批准。我们只在那个大饭店呆了一天两夜,就匆匆上路了。”
黄进秋说:
“啊,就呆那么短时间。”
“别,别,别,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你们不是刚结婚的新婚夫妻吗?谁是他的红颜知己啊?”
我插话说:
“不用她说了,我自己说。就是那个护理我三个多月特护,把我从死神那里拉回来,把我从睡梦中唤醒的女护士。我回程时,想去看看她。她就硬说,她是我的红颜知己。二位给我评评理,我冤不冤。”
听了我的话,宋黄二位长者,都笑了。宋长河说:
“年轻夫妻,吃点醋,拈点酸,是爱的表现,正常。”
黄进秋说:
“给你当特护的是谁?叫什么名?”
妻子单维绵说:
“她是杭城美女,叫胡彩云。”
黄进秋说:
“知道了,他不仅是中心医院的一朵花。而且是盆地的一朵花。不仅如此,他父母解放前是胡庆余堂的大股东。不要小瞧她,她受家庭的熏陶,医道,针灸还真是有两下子。”
妻子也学着韩升贵的口气说:
“可惜呀,可惜,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
“快说说,鲜花是怎么插到牛粪上了。”
北京与我们分别后,她买了一张北京到西宁的卧舖票。由于她心情不好,失魂落魄地上了车。躺在卧舖上不吃,不喝,不说话。一上车,她的卧舖对面住着一个小眼睛,白面皮,细高个的男青年。此人见她是单身女子,心境不佳。一路上就买水果,买饭,端茶,倒水,服持她十分周到。她精神慌惚,什么都不在意,就胡乱吃喝了一些。到平安驿车站,那青年下了车。到西宁终点站,乘客都下光,她才迷迷糊糊醒来。一看自己的东西,一无所有。一摸兜,分文皆无,买回盆地车票的钱都没有了。只好坐在候车室里等,想遇到一个熟人,借点钱买车票。从清晨下车到日落西山,也没遇到一个熟人,她才荒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关键时刻她只会哭。
正哭的昏天黑地,一个洁白的手帕,递到她的手里。你道此人是谁?正是他的同路人,小眼睛青年。他说:
“不用哭了,出门在外,互相帮助,理所当然。”
她被他接到西宁大厦,五楼一个房间住下。她到室内观察一下,有床,有桌,有椅,有卫生间,样样具全。那青年人出去不久,端来上好的四样菜,一碗汤,一碗白玉般的大米饭。她洗洗手,吃喝完毕,真是畅快。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才吃到一顿可口的饭菜。男青年说:
“我住楼下201室。有事给我打电话,你洗洗澡,睡吧!”
她一切都很满意,庆幸自己遇到好人了。呼呼睡去。子夜时分,门一开,钻进一个人来。他轻手轻脚,掀开她的被子,一双臭袜子,塞到她的嘴里,随后就压到她的身上。事毕,他掏出她嘴里的臭袜子,两手卡住她的脖子说:
“不许喊,不许叫,不许报警!如果你不听我的,早晚我会置你于死地。”
他从容爬下她的身子,穿好衣服,给她盖好被子说:
“睡吧,我的宝贝!”
听到他走以后,她打开灯一看,傻了眼。她的衣服,裤子什么都被他拿走。她所有的只有一件汗衫和一条短裤,还被鲜血所污染。她毫无办法,只有哭的份了。
第二天早晨,服务员进了打扫卫生。她不敢起来,只能躺在床上,装病。年轻的服务员问:
“大姐,你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我帮忙?”
她说:
“我只是偶感风寒,躺半天就好了,不需要帮忙,我男朋友会来照顾我的。”
服务员清理过内务,走了。
晚上,他如此操作,又**她一晚上。不过,今天他没有走人,直等服务员清理过内务。他拿来食品,供她食用,如事者半月有余。大厦管理人员和服务员,真的认为他们是合法夫妻,或者是相亲相爱的男女朋友,就不多管闲事了。
半个月之后,他为了怕露出马脚,带他到互助巷另一家宾馆住下。在这里直住了两个月,他绝不提离开。她再三催促,说假期到了,必须返回单位。他不理睬,直至她每天清晨,恶心,呕吐。他心中暗喜,认为火侯已到,他说:
“你回盆地的汽车票,我已给你买好,明天我们就分别吧!”
他的这番话可把她吓坏了。她这才明白了,他是个骗子。但此时也不想离开他了。如果他摔手离开,她一个姑娘,身怀有孕,如何处理!她拉住他说: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他欲擒故纵地说:
“我们从今以后,各走各的路,不很好吗?”
她哭了,哭的特别伤心,边哭边说:
“若如是说,我只有死路一条。”
她低头就向墙上撞,他假惺惺的劝解说:
“好了,好了,不要作戏了,我娶你就是。不过,我们要结婚,需单位开介绍信。你看我的车票已经买好了,就此别过,你到盆地首府等待,我带介绍信,到盆地首府与你成婚就是。她认为也只能如此,二人分手,各走各的路。一直到此时,她尚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什么出身?什么来路?在什么地方工作?她是不是个大白痴?”
她回到盆地中心医院,翘首期盼,准夫君带结婚介绍信来会。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又等了两个多月,他姗姗来迟。此刻她肚子已经凸显出来。她到院部开了介绍信,二人登记结婚。为了照顾她们夫妻关系,那男人顺利地调到中心医院工作。考虑他只是部队卫生员,在边远地区可以做大夫,到正规医院,没有处方权,不能做医生。领导安排他做了外科护士长。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夫君的名字。头一两个月还好,两人和和睦睦,度过了一段密月。就在她临产,住进妇产科时,噩耗传来,他被捕入狱了。
得到丈夫被捕的消息,胡彩云不顾临产前的个人安危,跑到公安机关去吵闹,企图救回丈夫。公安机关用事实告械她说:
“你丈夫是贯偸,他不仅劫财,劫物,还劫人,你就是他劫掠的对象之一。这次问题就更大了,他昨天晚上,钻进人民银行第二营业部,盗出几十万元现金,案件正在审理中。”
听到此,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这时孩子呱呱坠地,她也昏迷过去。
经过抢救,孩子死了,她发了神经病,到处找丈夫,到处找孩子。不得已,医院通知她父母,来把她接回老家杭州治疗。
妻子单维绵叙述到这里,宋长河插话说:
“说了半天,我怎么还是糊涂啊,那个小眼睛青年,到底是谁?”
“他叫杨筱萸,不过,别人都不叫他名字,叫他外号‘杨宵小’。”
宋长河一听,一拍桌案,激动地说:
“嘚,嘚,嘚,不用说了。杨筱萸,扒了他的皮,我认为他的骨头。这小子,果然闹大了,这一回恐怕得到监狱中,蹲个七年八年,甚至十年,或者更多年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有些自责的说:
“此人此事,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有责任,怨我当初姑息养奸了。”
我不明白,杨筱萸犯了罪,与宋主任有何关系?我疑惑的问:
“莫非你与他熟悉,或者在一起工作过?”
“何止熟悉,我脱下军装,从部队转业,到边远地区来工作,都与他的所作所为有关。四九年,刘邓大军进军四川,我就参了军,从四川,贵州,直打到云南。”
他停顿一下说:
“后来,抗美援朝战争爆发,我随军北上,在中朝边境,集安县驻防,在某部队任机要科长。当时交通不便,美机经常轰炸,我受命前往安东送机要文件。上级派一小兵,与我同行,这个人就是杨筱萸。我们乘江轮,沿鸭绿江南下,行至上河口。敌机轰炸,我们被迫弃船登岸,天色已晚,住进永甸一家小旅馆。第二天起床,他不见了,我装机要文件的包裹,不翼而飞。我惊出一身冷汗,到处找他,找不到。只好到当地派出所报了警。经过警方帮助,终于找到了他。文件包也找到了,就是里面我装文件的一件衣服不见了。我为了慎重起见,把文件缝到上衣兜里,平时穿在身上,那天湿了点水,脱下来想凉干了,明天早晨好穿。他偷去卖了两元钱。机要文件丟了,就是丢了命。在当地警察帮助下,找到了买衣服的老头,赎回了衣服。幸好文件没丢,但是,上级知道了,他偷卖文件的事。决定严厉处分他,此时我发了恻隐之心,把责任揽到我的身上说:
“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自集安到永甸,一天一夜,我们水米未粘唇,他实在饿坏了,才拿我的衣服换了一碗饭吃,想把事情掩盖过去,减轻对他的处分。因此,我俩责任平分,部队呆不下去了,撤了我的科长职务,转业到地方,边远地区,盆地行政委员会担任管理员;他则被派到唐古拉山卫生所当卫生员。当地人都叫他杨大夫,为了能看病,当地工委多次派他到省医院,兰州军医院进修。他走到哪,偷到哪!多次受到处分,累教不改,这次闹大了。”
他缓口气继续说:
“试想,如果我当时不包容他,给他严厉处分,也许他会接受教训,而我当时犯了妇人之仁,造成今日之后果,不是我有责任吗?”
听到这里,我和妻子都说:
“这不能怪你,完全是他自己造成。”
黄进秋说:
“天太晚了,明天你不要走,再住一天吧!”
我说:
“二位辛苦一天,该休息了,明天天一亮,我们一定得走,假期到了,就不能再到府上告别了。”
我们和宋黄二位告别。
回到单位,明天就该上班了。妻子整理包裹,发现了我包里两张旧报纸。她问:
“这两张破报纸,你保存它何用?”
就想扔掉,我忙制止说:
“且慢,不要小瞧它们,就是这两张破报纸,使我从死神那里返了回来。”
她不解问:
“真有这大威力。”
我把日本《产经新闻》上的报道,“中国核物理学家,逃往国外,有人在莫斯科看见了他……”指给他看。她莞尔一笑说:
“造谣,无耻!”
“我就是在昏迷中听到这则消息,义愤填膺,喊出了‘造谣,无耻’才醒过来的。”
“是谁,这么无耻?”
“文章作者叫野藤恩绪。”我说。
她重复一遍“野藤恩绪”,突然想起来了说:
“此人就是小猴子。”
“你敢那么肯定?”
“不是他是谁!他不是叫郑恩绪吗?”
“后两个字有道理,可前两个字野藤呢?怎么解释。”
“野藤有什么不好解释的,他父亲的同学就叫野藤佳颜,是个细菌战犯,就是他,把小猴子送到日本去医治的。他感谢野藤救命之恩,认贼作父,姓了野藤的姓,也未可知。”
听了妻子的话,我恍然大悟,认为她说的有道理。
接着她又指着另一张报纸说:
“这一张报纸有何故事?”
“这一张上面有《南华早报》上的一篇文章,与《产经新闻》上文章的说法截然相反,文章中说:此文作者,如果不是恶意造谣,诽谤;一定是文盲,白痴。文章解释说,塔克拉玛干沙漠浩瀚无垠,别说一个人,就是一群人,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也难逃出去。何以有人在莫斯科,或者在伦敦白金汉宫门前见到他?再看看作者叫林长荪。我们夫妻怎么也猜不出林长荪是谁。”
我说:
“算了,算了,别浪费脑细胞了。两张破报纸,付之一炬算了。”
妻子说:
“不,不,不,我要留着它,做个纪念,没有它,哪有我的丈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