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该死总有救,就在那场沙尘暴过后,一辆越野吉普车,从我被沙尘暴掩埋的地方经过。车上坐着三个人,一是司机贾来成,后坐上坐着夫妇二人,男的叫宋长和,女的叫黄进秋。宋长河是建材部昆仑山石棉矿的副矿长兼办公室主任;女的叫黄进秋,是矿附属医院院长。他们夫妇都是四川人,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双双转业来盆地工作。宋长河任盆地行政委员会机关管理科长;黄进秋任盆地中心医院办公室主任。去年因为工作需要,调到石棉矿任职的。这次因为一双儿女病了,回到四川探亲返回矿上。他们也遭遇了沙尘暴。只是沙尘暴与他们擦肩而过,没有把他们埋上。沙尘暴过后,他们继续前行。走到我被埋的地方,见我的一只脚露在外面,黄进秋首先发现。她大喊:
“停车!”
贾师傅也看见路旁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车一停,三人一齐跳下车,向我露脚的地方跑去。黄进秋摸摸我的脚,尚有余温。大喊:
“快挖,此人尚活着。”
三人一齐努力,把我挖了出来。见我嘴,眼,耳,鼻,七窍中都塞满了沙子。他们又扣,又挖,把我七窍中的沙子挖出来。黄进秋给我作人工呼吸,紧急救治,终于我有了一丝呼吸。宋长和赶快脱下衣服,给我披上,把我抬到车上。黄进秋说:
“贾师傅,快开车!”
经过一天的跋涉,终于回到石棉矿,我驻进了石棉矿医院。住了几天,我虽然没死,但还是不醒人事。黄进秋说:
“快送盆地中心医院吧!”
三天后,一辆救护车把我送进了盆地中心医院,住进了内科病房。主治医师韩升贵是造诣很高的医学专家,东北人,满洲正黄旗,“汉阿他”将军后裔。他对我进行了仔细检查,又做了许多化验,透视等辅助检查。确诊为长时间脑缺氧,造成的意思消失,即已成了植物人。治疗方案是对证治疗,至于什么时间能意识恢复,不好说,除非出现奇迹。
随后,给我派了特护。是一位浙江籍女护士,名叫胡彩云。此人省卫生学校毕业,是清代著名商人胡雪岩后代,胡庆余堂大股东的千金。她对中医有一定造诣,祖传因素,有些小技艺。她到职后,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全身经络进行了针灸,对各敏感穴位进行了强刺激。身体虽有好转,但意识仍未恢复。后来,她不但给我进行医学特护,而且给我进行各种可能施行的意思唤醒。比如,她经常呼唤我的名字。她虽然不知道我的真名,但在病历凳记表上,登的叫吴明士(无名氏),她常常突然叫喊:
“吴明士,您好!”
“吴明士早安!”
“吴明士晚安!”
她还多次给我翻身,目的一是避免褥疮;二是为了是使我的四肢和驱干细胞保持活跃,避免无谓细胞死亡;三是查找我全身的经络,找到确切穴位,以便进行针刺,防止肌肉萎缩等。
除此之外,他每给我念报纸,虽然我听不见,念了我没有反应,但他乐此不疲,天天如此。每遇重大新闻,她要反复念多遍。除了念国内新闻外,近来,她还找了参考消息,也拣重要的内容念给我听,如此足足进行了三月有余。一天,她在参考消息上发现了日本“产经新闻”上的一则消息,她很感兴趣,大声朗读,给我念着听。内容是:
“中国核物理学家,叛逃国外……有人在莫斯科见到了他……”又云:“有人在英国伦敦白金汉宫门前见到了他……”
该文下,署名是野藤恩绪,她念到这里,突然听到一声喊:
“扯淡,造谣!”
她听见后,大喜过望,不自主地喊:
“你会说话了!”
我虽然没再回应她,但是,她发现我的嘴角有些湿润,似曾说过话。她立即大喊:
“‘吴明士’,你再说一遍!”
她再怎么喊,我总是闭口不言。她感到事情重大,必须向主治医师和院领导汇报。
主治医师韩升贵兴高采烈的跑来,边跑边说:
“有希望了,有希望了!”
他马上对我进行了全面检查。此事不胫而走,陶德比利格(蒙古族)院长,协理员(党支部书记)王占山都乐巅巅的跑来。千呼万唤,企望我早日醒来。与此同时,胡彩云用长银针,刺激我的敏感穴位。我还是没有醒来。但在场的医务人员和院领导,都听见了我“咯吱吱”的咬牙声。韩升贵说:
“彩云呐,轻点,轻点,我怎么感到他有点痛。”
在他的指示下,胡彩云才给我起了敏感穴位的针。事后,我一天天好转,渐渐地手指能动,脚指也开始动弹,为使我早日康复,她做了很多回想。她猛想起,她是去干什么事的时候,我说了话。她终于想起,她是在给我念参考消息时,我喊了一声:
“扯淡,造谣!”
于是,他又找来了那张报纸,反复地给我念:
“中国核物理学家,叛变,逃往国外……有人在莫斯科见到了他。”
听到这里,我十分反感,突然举起右手给他一巴掌,嘴里大喊:
“扯淡,造谣!”
这简直是我的奇耻大辱,我手抓脚蹬,誓欲对方搏斗似的。胡彩云十分惊喜,立即抱住我,大声喊道:
“亲爱的,你醒了,快给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对别人说核物理学家叛逃,你反应这么强烈?”
我的意识渐渐恢复,医院领导,陶德比利格,协理员王占山知道了我的身份,立即向盆地行政委员会报告,工委方书记,行政委员杨主任都来看我,询问我遇难过程。我断断续续地说:
“我是张明元,某基地的核物理工作者,也就是日本《产经新闻》上说的,叛变逃亡的人……”
得到这个消息,方书记和杨主任不敢怠慢,逐级上报,同时,也是为了证实我说的话,是不是事实,是不是失意人,恢复后的妄想,乱说。
经过证实,北京某军医院,立即派来飞机,降落在格尔木机场,把我接回医院,进一步治疗。为了路上安全,把长期护理我的胡彩云带上。
到达京城医院,经过有关部门调查证实,我确是核基地遇沙尘暴失联的张明元,立即通知基地领导,基地领导派员,到京来见我。我认出了他是我的老领导。领导为了照顾我的身体,同意我在京疗养一段时间,再归队。
胡彩云知道我的身份后,欣喜异常,她想的是:我的彩球,算是抛对了。自她成为我的特护开始,她见我身体健壮,魁梧,眉清目秀,是个理想的郎君。可惜,当时我尚是植物人,她用尽浑身技艺,发挥胡家祖传世医的特长,为我特护治疗,终于有了成果,我被唤醒。后来,她知道我非等闲之辈,庆幸天上掉下个“宝哥哥”。感情在她心里迅速升温,她心里盘算,就凭她把我从冥冥之中唤醒,使我成为一个正常人的恩德,我一定会对她感激涕零,把真心交给她。她跟我到京后,十分喜悦,更加积极护理我,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我的洗脸水,她先试过,怕凉,怕热。直到不冷不热,正好合适。才亲自给我洗脸,洗手,洗脚。我的饭菜,她先嚐过,又香,又甜,又可口,确认无毒,无馊,无异味,她才亲手送到我的嘴边,让我吃。她在一边观看,直到我吃完,她才离开,甚至,我的大小便,她都亲自关心,唯恐我吃多了,又恐我吃少了,如此等待……
但是,经过一段时间考察,组织上认为她不适合继续作我的特护。原因是,她官僚资本家出身,父亲是官僚资本家。更为严重的是,她的三叔,随***军逃往台湾,现任台湾高级军官。领导和她谈话时没有明说,以免伤了她的自尊心。她又哭,又闹说:
“我为什么不适合护理他,我特护他三个月,是我给他针灸,给他活络,给他念报,给他喂饭,喂水,喂药,亲自把他唤醒,我为什么不适合护理他?我是最适合他……
最后,领导耐心跟她讲,他的工作特殊,工作环境艰苦,况且。他已经有了新婚妻子,是医务人员,马上就来京城了。组织决定,由他的妻子单维绵主任医师,作他的特护。你明白了吗?
她听到这里,无限怅惘,失魂落魄地说:
“他既然有妻子,何必和我相遇。”
她还不死心地说:
“让我再和他见一面,叙别。”
领导同意了,她来到我的床边,已哭成泪人。如泣如诉地说:
“我命运不好,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
拉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放开。此时此刻我也动了感情,毕竟是她把我从死神那里拉了回来,毕竟是她用尽浑身解数,把我从昏迷中唤醒,我的眼角也闪动着泪花说:
“彩云同志,我们相遇,相知,相处这么长时间,就是缘分,时间和空间,人文环境,决定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我一生会记住你,有条件时,还会给你写信,望你也能这样。”
我转过一边,想就此别过。她却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不肯离开。一名护士进来说:
“张明元同志,你的妻子到了。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她怕影响你们谈话,才没有进来。”
胡彩云才松开了我的手,低着头,向门外走去。
胡彩云刚走,我妻子单维绵就进来了。一头扑到我的身上,泪水扑簌簌流了下来。我见到久别重逢的妻子,也十分激动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问她:
“亲爱的,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还等在门外,要护士通报才进来?”
我说过这话后,她突然止住哭声问:
“她是什么人,看来你们挺亲密的,是红颜知己吧!所以,我不愿打扰你们。”
我觉察到她有些醋意,解释说:
“你说什么呀,她是我的特护,护理我三个多月,要回单位了,嘱咐些别后事情,何谈红颜知己。”
“特护也好,红颜知己也罢,我不在乎这件事,谈谈别后情景吧!”
我心里说:这才像我妻子说的话,她心胸宽阔,志向远大,有男子汉的气度。不像有些女人,专在小事上做文章,这一点也是我最看重的。”
我改变了话题说:
“我失踪后,苦了你吧?”
“不仅是我,你的领导,身边同志都急坏了。你们失联以后,基地派出多人,到处寻找,直到今日,有些找寻队伍,还未撤回来。至于我,能不急吗?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奔赴大漠深处,我能不挂念吗?”
“是啊,我应该感谢领导,感谢同志们,也感谢你对我的牵挂,和花费大力气寻觅。其他失联同志,有找回来的吗?”
她摇摇头,眼含泪花,没说什么。我明白了,就不再问。
“别说这个了,说说你是怎样获救的?又是怎样康复的吧!”
我将宋长河,黄进秋和贾师傅,在大漠中发现我的一只脚;如何手挖脚刨,救出我;到昆仑石棉矿医院救治。那里条件不好,又送到盆地中心医院的过程,说了一遍。
妻子单维绵说:
“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就等着跟你享受后福吧!”
我笑笑说:
“我对当前的形势看透了……”
还想往下说,妻子插话调侃说:
“我到没看出来,原来我的夫君,不仅是科学家,而且是个政治家。”
“政治家倒是不够格,不过坎坷的经历,使我聪明了一些。如果说我们的前辈是打江山的一代;那我们这一代就是苦干,实干,兴邦建国的一代。你跟着我,就准备吃苦,受累,建设国家。把幸福留给我们的后代吧。”
妻子点点头说:
“这一点,我与你同感。你好好休养,赶快好起来,准备战斗!”
妻子扶着我,走进食堂。我们吃了重逢后的第一顿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