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玲儿三四天不吃不喝,昏昏然如睡梦一般。直到第五天,她才突然醒来,要吃东西。单老太太为她做了上好的饭菜,她吃完以后,就想往外走……。由于长时间没吃,没喝,身体虚弱,一头栽倒在地。单老夫妇和邓铁汉,小刺猬忙进行抢救。好不容易把她叫醒,单老伯问:
“玲儿,你为什么想往外走?到那里去?”
玲儿微弱的声音说:
“维军给我留下遗言,他去后,唯有牵挂一人。他自幼丧父,母亲把他和两个妹妹带大。大妹妹马维莲被老猴子一家糟蹋致死了;母亲被抓进宪兵队;唯有一个小妹妹,漂泊在外。他委托我全力照顾这个小妹妹,我能不去找她吗?”
单义生老夫妇听清原委,认为女儿是有情有义之人,但是,让她一个弱女子,到日本铁蹄之下,去找一个小姑娘,谈何容易。邓铁汉也认为此事万不可行。日本鬼子在战场上输红了眼,以残害,**殖民地人民为快。他们为了军国主义的需要,在朝鲜,东北,以及他们统治下的地区,强抓慰安妇,以安慰逐渐低迷了战斗力的士兵。玲儿一个人到南满铁路线附近,去找一个小姑娘,如同大海捞针。如果遇到鬼子,被抓去当慰安妇,不是如同羊入虎口吗?玲儿父母,邓铁汉,小刺猬苦口婆心的劝阻。都无济于事。
单老太太想了想,劝说道:
“玲儿呀,你重情重义,母亲佩服你。但是,天下之大,你到哪里找去,不是大海捞针吗?”
“大海捞针也得捞啊,如果不捞就一点希望没有,捞了,也许有一线希望。”玲儿制扭地说。
单老太太又劝解说:
“我想出一个办法,先由我化妆成乞丐,到南满铁路两侧,马维军的家乡附近去摸摸底,找到马维棉小姑娘下落,然后再想办法把她接回来。”
单义生老汉补充说:
“你妈妈若不能走山路,就我去,也比你一个年轻女人去乱闯,乱找好啊!”
邓铁汉也插嘴说:
“我看还是单伯母化妆前往为好,她是五十多岁的女性,化妆成乞丐,鬼子不会抓她;单大伯去,多有不便。你是个男人,体魄尚健壮,现在鬼子输红了眼,也许会抓你去当劳工。再说了,你走了剩下玲儿母女,如何种地打鱼,维持家庭生活?”
经过协商,决定由单老太太先去调查马维棉小姑娘的下落。单义生老汉和玲儿留在岛上种地打鱼,维持家庭生计。邓铁汉和小刺猬潜回大陆,向北,向东满游击。
出发那天,单义生留在岛上修理房屋,院落。玲儿划着小船,把邓铁汉,小刺猬和单老太太,送上岸。玲儿目送他们消失在视线里,才返回海岛不提。
临行时,邓铁汉对单老太太说:
“伯母,我们暂时不走远,就在帽儿山两侧打游击。如果有事,需要我们帮忙,就在你老房子后的大树上,留下一个记号,我们立即回来帮你。”
单老太太想,还是邓铁汉想的周到,不然我需要他们帮忙时,到哪里找他们去。她说:
“铁汉,刺猬,二位贤侄,如果我需要你们帮助,就在我老房子后的大树上写下一行小字,告诉你们到哪里去找我。”
约定好暗号,他们分别了。单老太太右手柱着打狗棍,左手挎着讨饭筐,筐里装着破布袋,一只半拉碗,向千山余脉,和尚帽子山腹地走去。半个月的行程,她终于翻过了青龙嶺,来到了八道河沟里。她沿途一边讨饭,一边打问路径。由于山区人烟稀少,林木丛生,遮天蔽日,也走了不少冤枉路。经过八道河,七道河,直到头道河,终于涉过河,进入了较为平坦的渤海沿岸。这里是海滨平原区,景色与半岛东缘完全不同,河向西流,日落西海,平原沃野,阡陌纵横。南满铁路像一条长龙,直通南北,平直的公路与铁路平行。南通大连,北抵奉天,新京,哈尔滨……真是一块适合人居的好地方。
与此天然美景呈现显明对照的是,村村有哭声,屯屯少烟火,人们衣衫褴褛,穷困不堪,偶遇行路人,多是低头走路,目不旁视。难见有人大声说笑,人们被压抑的心态,溢于村镇市井之中。单老太太老于世故,见此情景,也不敢随意说话,甚至,问路都倍加小心。讨饭也要找村屯中边缘小户去讨,不敢到高门楼,大瓦房的富户去讨。
这一天,她来到一小屯子,其中约有十几户人家,她走进东头一个柴门小院喊:
“老大娘,给点吃的吧!”
她叫了好久,没人搭茬,倒是奔出一只尖头竖尾的花狗。她忙举起打狗棍,予防花狗扑上来。随着狗吠声,走出一个小姑娘,手拿一个小酒盅,盛了一盅高粱米面,送了出来。小女孩什么都没说,将一盅高粱米面,倒给单老太张开的口袋里。单老太太想搭话问路,小女孩转身走。她只好不问了,另去一家。这个穷村屯,十几户人家,她挨门乞讨,没一个人和她搭茬说话。她奇怪了,难道这里人都是哑巴吗?被迫她离开了这个小屯子,向西走去。
又走了约五公里路,来到一个较大的村屯。见一个中等人家,她大着胆子走了进去。还不错,一个中年妇女在洗衣服,她没有用平常乞讨语言,“老大娘,行行好,给点吃点的吧!”而是走近中年妇女近前说:
“老姊妹,我是行路的,想问个路。”
中年妇女,停止洗衣服,抬头观看:
“见她手持打狗棍,臂挎讨饭筐,明明是个讨饭婆,还要硬装问路的,不耐烦地说:
“你要问去那里的路,问吧。”
“老姊妹,我想到五美房去,不知怎么走?”
中年妇女一听“五美房”三个字,脸色现出一点笑容。问:
“你到五美房,找谁家?”
“我找马家。”
“啊,你与马家有亲戚,还是故人?”
“啊,是房远亲戚。”
“你的远亲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敢说出马维军的名字,而是说出马维军伯伯的名字。我的远亲叫马国士。
中年妇女说:
“啊,那老两口可是好人,从这往西走五里路,就是小马屯。再西走二里是郑家屯。过了郑家屯,涉过一条小河,河北就是五美房。”
“老姊妹,你对五美房为什么这样熟悉,莫非……”
“啊,五美房李家是我的娘家,所以谁家我都熟悉。”
这更拉近了她与中年妇女的距离。她们多唠叨了一会。从她的嘴里得知:刚才她路过的那个小村叫曲家屯。有两名妇女,才被鬼子兵抓去当慰安妇了。故而谁家有大姑娘,小媳妇都藏到别村去了。单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多危险,若是玲儿来这里,寻觅马家小妹,被抓去怎么得了。她多说一句话,请问:
“老姊妹,鬼子为什么专到曲家屯抓妇女?”
“老太太,你别问了,快走吧。”
她立即感到失言,不再问,转身要走。那女人自然自语地说:
“没有家贼,难引外鬼。”
单老太太明白了,一定是这村出了汉奸,看中谁家姑娘漂亮,想弄到手,没成,进行报复,向鬼子举报。或者被仇人家所害……
老太太听她这样说,又问了一句:
“鬼子为什么总是到这穷乡僻壤抓慰安妇?”
那女人回答说:
“十里八村,谁都知道,曲家屯的姑娘一支花,所以,鬼子在这里按了眼线。”
单老太太心想,一定是曲家屯山水好,出美女。她不再问,向西走去。经过半天跋涉,来到一条小河北岸,见到了一个较大的村屯,她想这一定就是五美房了。按照小马屯那位妇女的指引,她放弃东街,后街,走西南街。到了西南街,她沿街乞讨,主动向他人搭讪,但是,和在曲家屯问路的效果一样,没人搭理她。她再次明白了,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是这个屯子出了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只能仔细观察,问别人是没有用的。她连续在这个屯乞讨两天,终于有一个机会,让她遇见了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老女人。这家住在西南街,西数第二家,门口有一株大楡树,她走进门去。见一位老太太正在推磨,磨上放的是玉米。她走上前去问:
“老姊妹,这是王家吗?”
那老太太一愣,抬头,停下推磨。见来人是个老乞丐,她慢腾腾地说:
“讨饭吗?”
从磨盘上收了一小瓢苞米碴子,递给她说:
“诺,给你煮碗粥吃吧!”
单老太太没有接她递过来的苞米碴子,点点头说:
“老姊妹,我看你推磨累的满头大汗,想帮你推几圈。”
那老太太一听,奇怪,乞丐不要饭,想来帮我推磨,正好她累了,说:
“好吧,我老了,腿脚不好,你帮我推几圈,正好我歇一会儿。”
她把磨杆撂下,单老太太接过磨杆,推了起来。那老太太坐在地上用衣襟给自己扇凉。单老太太边推磨边问:
“你家姓王吗?”
“你怎么知道,我家姓王?”
“我能掐会算,不但知道你家姓王,而且,知道你男人叫王老实。”
那老太太更惊讶了,问:
“莫非你在这村中有亲戚?”
“亲戚倒是没有,小马屯的马家有位中年妇女,她是本屯李家的姑娘,嫁到那里。”
“啊!我知道了,是李居阳的妹子,嫁到小马屯,你怎么认识她啊?”
单老太太想,我若说素昧平生,一面之识,恐怕王老太太产生怀疑,竟谎称:
“啊,那家男人是我男人的远亲。”
单两太太很快把磨上的苞米磨成苞米碴子。王老太太有些感激她,说话有些随便了。又听说她是李居阳妹子的远亲,竟让她进屋坐坐。
“王大姐,你家都有什么人呐?”
王老太太现出戚容说:
“哎,我有丈夫,有儿子,儿媳妇,还有一双孙辈,只是啊,已经都不在家了。”
“这是为什么?”
王老太太的话匣子终于被打开了。
王老太太给单老太点了一锅旱烟,自己也点了一锅。两人“巴嗒,巴嗒”抽了起来。她们边抽边聊。王老太太说:
“我丈夫叫王会清,外号王老实;儿子王英俊,儿媳李玉春;孙子王明元,孙女王维绵……”
“你家有这么多人呢,是个大家族,三世同堂,你多有福气啊!”
“福气,什么福气,是豆腐气吧!”
她续叨开了。
“我儿子王英俊被鬼子挑上劳工,乘黑夜逃跑了。鬼子不答应,硬把老头子抓去。由于年龄大,身体有病,又上了点火,才到大连就死了。儿子媳妇被抓进日本宪兵队……”
“那你孙子和孙女呢?”
王老太太压低声音说:
“汉奸鬼子想斩草除根,不得已被他们师娘领走了。”
单老太太想再问,一想不妥,既然是躲灾,王老太太绝不会轻易告诉别人躲在什么地方。她不再问,把话题叉开说:
“那他师娘倒是个好人,她不是本屯子人吧!”
“她家是孙家大屯人……”
王老太太说过这句话,又有些后悔。单老太太看出来了,解释说:
“老姊妹,你放心,我一个讨饭的,绝不会告诉别人。”
得到这个信息后,单老太太告辞。马不停蹄地向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