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章等人刚走入龙口嘴,被一伙人持原始武器的人拦住。为首的大汉名叫马维安,是马家门的愣小伙子。他在南河湾亲眼目睹了郑氏父子,仗着日本人的势力,屠杀乡里的暴行。本想在当时就发作,怎奈鬼子手中有枪。被同伴捂嘴的捂嘴,拉胳膊的拉胳膊,不让他嚷嚷,强拉硬扯拽走。今天,他在徐屯站上,广播里听说日本鬼子投降了,鬼子小队长带着他的残兵败将,夹着尾巴逃跑。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召集屯中马家,李家和部分王家青壮年,堵在龙口嘴,准备报复。恰巧,郑国章及其随从来到这里,准备前往火车站,逃往他乡……两股势力相遇,展开了血拼。
郑国章带的随从都是些二流,懒汉,地痞。靠鬼子的势力,唬洋气。他们知道鬼子投降,满洲国垮台了,气已泄了一半。马维安带来的一伙人都是长期受到压制,受迫害的青壮年农民,是一伙哀兵,肚子里憋着满腔仇恨,怒火中烧。一接战,郑国章的随从虽然有些抵抗,但很快如鸟兽散。郑国章及其几个亲信,被马维安等人紧紧围住,棍棒,钩叉,铁锹,镐头齐上。很快将郑国章等人,打倒在地。不久,均被砸成肉泥。有的人还不解气,捡块大石头,将郑国章的脑袋砸成数半,花红脑浆流了满地……就这还不解气,最终把他的尸体挂到石崖上,让老鹰啄食。
马维安大呼:
“伙伴们,郑国章这个独夫民贼死了,这还不算完,老猴子还在新郑宅享清福呢!走,找他算账去!”
众人跟着他,就往五美房新郑宅奔去。路上遇到了小学教师孙长林。他见众人的架势和身上的血污,知道事情不好,这样下去不得了,复仇的火焰越烧越旺,会伤及无辜。特别是一些仇家老少妇孺。他大声喊道:
“马维安,你要干什么去?”
马维安刚十七岁,是他来五美房的第一届学生。他对孙老师多少有些尊重,听到老师喊,站住了。他对老师说:
“砸汉奸啊!”
孙老师说:
“听说你们已经把郑国章砸成了肉泥了,还去砸谁啊?”
“他爹老猴子,他大哥郑国治不都是大汉奸吗?”
孙老师一听,大吃一惊。现在是无政府状态,这样打汉奸,砸下去,不知要出多少条人命,恐怕连老猴子老婆,郑国章弃妇——小猴子他娘,郑国治及其儿女,甚至,他的老亲家王会禄等人都要受到连累。现在是无政府,无人管,一旦将来有了新政府,是会追究责任的。于是,他耐心地对马维安说:
“维安呐,你听我一句劝,汉奸是应该抓,应该杀,但是,应该由政府抓,或者杀呀。你们几个青年农民,能代表政府吗”?
他见这些青年人愤愤不平,甚至对他产生了反感。他把马维安叫到一旁说:
“维安呐,你是我的学生,打汉奸,要打罪大恶极的。千万不能对那些在日伪时期当顺民的,说过一些错话的,都当成汉奸打……对了,我还有点事,想求你,给我帮个忙。打汉奸的事,让他们去干吧!”
马维安转了转眼珠说:
“孙老师,什么事?什么忙?能不能明天再办?我打汉奸要紧。”
孙老师耐心地说:
“老猴子六七十岁了,他跑不了。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啊。我这事可急了,你知道你的小堂妹马维棉吧,她被人拐走了,今天若找不到,就永远也找不到了。”
马维安一听是小妹马维棉叫坏人拐走了,他动了心,说:
“好,老师,我帮你找小堂妹去!”
马维安一走,领头的没了,这伙青年农民议论纷纷。有的说:
“孙长林向着汉奸说话,他不是好人。”
有的说:
“不能这么说,我们这里有不少人都是他的学生,孙老师他是好人。”
又有一个说:
“他不让我们去砸郑家,可能另有原因。”
第四个说:
“原因不是明摆着的嘛?他最喜欢的小女生马维棉,被人拐走了,他能不急吗?”
众人议论一阵,有一个年龄较大的农民说:
“我看今天不要去砸汉奸窝了,等明天马维安回来,由他挑头,我们再去吧!”
众人见马维安一走,本来心就散了,被年长农民一说,大家都泄了气,有的人被刚才的血腥劲,吓怕了,都散了,各回各家去了。
老猴子看过电报,吓得突然晕倒。满门惊慌,希望郑国章回来,能想出办法,把老猴子送到城市医院治疗。谁知郑国章回来,见老猴子昏死在炕上,屁就没放一个,见过电报,他面如死灰,竟撒手而去。郑国治急的直跺脚,老猴子老婆大声嚎叫:
“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他亲爹病的快死了,他都不心疼……”
“呜——呜——呜——”大哭大嚎起来。
过了一阵子,郑国治清醒过来说:
“妈呀,你别又哭又叫的了,大难临头,快想办法吧!”
老太太停止哭泣说:
“儿啊,你说什么,怎么就大难临头了?国章是关东军的翻译官,谁敢把郑家怎样!”
郑国治大声带着哭腔说:
“妈呀,你还不知道吧!你知道那封电报上写的是什么吗?”
他不问自答地说:
“鬼子投降了,满洲国垮台了,鬼子自己都顾不了自己,他还能管我们吗?”
“真的?鬼子势力这么大,真的不行了,那就快想办法吧!”
“有什么办法可想啊,等死吧!”
“他这么一说,全家人哭的更厉害了。”
小猴子他娘哭的言不得语不得,一边哭一边数落说: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曾经多次劝过这个家里的人,坏事不要做得太多了,早晚会遭到报应的,可是你们谁都不信。”
她也“呜—呜—呜—”的哭起来。
郑国治听了小猴子他娘的话,不以为然地说:
“二弟媳妇,话不能这么说,别人欺侮到我们头上了,我们也不能不报复吧?”
直到现在,郑国治还不自责,还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这就是坏人的逻辑。小猴子他娘本是个弃妇,家里没有地位,偶而说了句话,受到大伯子的呛白,再一句话没说,回到自己的屋中,大被蒙头,低声哭泣去了。
没有办法,也得想办法,郑国治决定,把父亲移到地下室,由老母亲陪伴,放一些食物。他和老婆孩子决定回老婆娘家,东山沟黄哨小屯子躲藏一时。其他人自找门路,各奔东西。安置完老父母以后,他套了一辆马车,沿着小南河向东的大路狼狈逃命。
过了好久,小猴子他娘感到家里静悄悄地。她揭开蒙在头上的被子,仔细听听,好像新郑宅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她蹑手蹑脚的推开自己的屋门,走出去,到处看看。这一看不得了,公公婆婆的屋子里,乱七八糟,院子里狼籍不堪,如同被土匪抢劫了一般。又过了一会儿,她大着胆子走到其他地方观看,不管是正房,还是东西厢房内,东西被洗劫一空。
凡是值点钱的东西都不翼而飞,易破碎的东西碎落满地……她吓的魂不附体,只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观察动静。直躲了三天,仍没有人来骚扰。她吃完了自己屋子里能吃的东西,企图到别的屋子里找些吃的东西。走到明堂上,突然听到祖宗牌位后,有些响动,她大着胆子走了过去。又出现响声,她按照只有家人才知道的暗号,把地下室门打开走了进去。听清楚了,是公公老猴子的微弱呼救声。她走过去划着根火柴一照,发现是公公躺在哪里。她走过去扶起公公。老猴子见有人进来,微弱的声音说:
“是绪儿他娘吗?”
“是,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老猴子摆摆手说:
“快把我弄出去!”
她不顾一切,扶起老猴子,把他拖出地下室,来到祖宗供坛前。老猴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
“绪儿他娘,你婆婆还在里面,快去救出!”
因为地下室昏暗,她光见到公公,没有见到婆婆。她再次回到地下室时,摸一摸婆婆早已没有气了。她又惊又怕,忙跑回地上,对公公说:
“爹,妈她已经没气了。”
老猴子听到消息也很吃惊,但也毫无办法。摆摆手说:
“随她去吧,快给我弄点吃的东西,饿昏我了。”
小猴子他娘,找来找去,什么吃的也没有。凡是好吃的,好用的东西,早被下人和长工们拿跑了。最后,在煮猪食的屋子里,找到了一点剩余的猪食。小猴子他娘盛了一点,递给老猴子,老猴子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