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跌撞撞跑回家,一头栽到炕上,大哭,大嚎起来。妈正在做饭,没看清我怎样从她身旁走进屋里的。奶奶坐在炕上,守在火盆边烤火,见我进屋,一头扑到炕上大哭,忙过来看我。她一看,见我脸上好几个大手印,嘴角,鼻孔都流了血。忙问: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忙用衣襟给我擦去嘴角和鼻孔的血。我不吱声,拼命嚎叫。妈妈听见了,跑进屋内问:
“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奶奶说:
“孩子叫人打了,你看满脸是伤,嘴角、鼻孔都流了血。”
妈说:
“孩子,快说说是怎么回事?你再不说,就急死大人了。”
我听妈这一说,我停止了哭嚎,转过脸来说:
“我再也不去上学了,是老师打的,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往死里打,我再也不念书了,念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在家放牛呢。”
“老师打的,一定是你淘气了吧。你干什么错事了?”妈说。
“没有,我什么错事都没干。”
“那一定是你学什么课程,没学会,老师打两下是应该的。”
妈这一说,我立即跳了起来,反驳说:
“妈,你还替别人说话,我都快被打死了,你还偏向别人。”
“呜—呜—呜—”我又大哭起来。”
妈说:
“别哭,别哭,好好说,既没淘气,又没有学不会念书,先生为什么打你?”
我气愤填膺地说:
“是小猴子诬告了我。”
“他怎么诬告你了?”
“他问我,你是哪国人?”
“我说我是满洲国人。”
他嘻嘻一笑说:
“你是才学会的吧?”
我说:
“刚才老师不是告诉我们说我们是满洲国人吗?”
小占群王英国跑过来说:
“你昨天不是对我说,你是中国人吗?怎么今天又改了?”
我说: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小猴子这下抓住了把柄说:
“好,你说你是中国人,看我去告诉老师去!”
我分辨说:
“我今天没说,是王英国说的。”
“不管你们是谁说的,反正我去告你们。”
他一溜烟跑到老师办公室去了。放学后,老师把我留下,不容分说,就把我打的这个样子。
“小猴子是怎么告的?”妈追问说。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反正还不是添油加醋诬告我吗?”
“老师没有把王英国留下吗?”
“没有,他一定是说我说的,没告王英国,所以老师没有留王英国。”
“小猴子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以后你不要跟他一起玩,也不要跟他说话。”
“我本来就没理他,他非要来找茬,反正我再也不去上学了。”
妈和奶奶看劝不好我,奶奶说:
“好吧,等你爷爷和你爹回来再说吧,你快到炕上来躺一会,好好暖一暖。”
我听奶奶的话,爬到炕头去,脸转到墙边,和谁也不说话,在一边生闷气。
不一会儿,爷爷回来了。见我躺在炕头上,脸朝墙,以为我病了。忙伸出右手到我头上摸了摸,惊讶地说:
“福元啊,你病了吗?”
我见爷爷回来了,心里一热,爷爷最喜欢我,我几乎要什么,他给我什么,说什么他信什么。我像见到救星一样,一跃从炕上跳起来,扑到爷爷怀里,又大哭大嚎起来。嘴里不断说:
“爷爷呀,我可见到你了,我差一点就被人打死了,呜呜呜……”
“快别哭了,是谁,好大胆子,敢欺负我孙子。”
我如泣如诉地说:
“有人污告我,是孙长林老师不分青红皂白,连打我几个大耳光子,你看嘴角,鼻孔哗哗向外流血,爷呀,我再也去上学了。”
爷爷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说:
“别哭,别哭,好好给我说清楚,是谁告的黑状?老师为什么不问清楚就打你?我们决不跟他善罢甘休。”
有了爷爷撑腰,我一五一十把小猴子如何找茬,如何告状,老师如何打我,说了一遍。听我说完以后,爷爷拍拍我的肩膀说:
“小猴子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以后再也不要跟他一起玩,也不要跟他说话,遇到他绕个弯走过去,我们家实在惹不起人家呀。”
听爷爷这一说,我像一个就要涨破了的皮球,一下子气泄了。只好不断抽泣和擦眼泪。
爷爷感到无法为我出气,忍气吞声地说:
“孩子,你听爷爷说,小猴子一家是咱村的一霸,他爷爷是五美房屯的屯长,他爹是日本人的翻译,靠着日本人唬洋气,我们平民百姓怎敢惹他。这口气你就忍了吧。”
我还是哭眼抹泪,他继续劝我说:
“孩子,小猴子为什么全村人都不叫他名字?一口同声的叫他爷爷为老猴子?叫他为小猴子,就是因为这一家人坏透了,人们又不敢惹他们,就给他们起个绰号叫猴子。”
他继续说:
“尤其是他爹,在日本念了几天书,学会了东洋话,给日本人当狗,把他家老祖宗都忘光了。谁若是和他家做对,弄不好,就会弄的你家破人亡。好孩子,听爷爷话,再不要惹小猴子,见着他远远地离开就是了。”
我初生牛犊不怕虎说:
“为什么全村人不一起跟他干?”
“孩子,你还小,不懂世上的事,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说:
“爷爷,我再也不想去上学了。”
爷爷郑重地说:
“那可不行,爷爷为什么送你上学,就是要你好好学本事,长大了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跟小猴子,老猴子这样的恶人斗啊!”
我虽然不懂爷爷的意思,但爷爷心灵深处的苦衷,我好像有点理解,再不说明天不去上学了。
这天晚上爷爷和奶奶,要妈做饭时做了些好吃的饭菜,好像是给我压惊,也许是为了安慰我。爹今天晚上没回来,我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吃完晚饭,我竟糊里糊涂的早早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