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长林随在老婆身后,回到大庙后的家。一进屋,妻子就吵了起来:
“你个愣头青,那被打的孩子是不是王家的孩子?”
“是,就是那个叫王老实的孙子。”
“当家的,你惹来大祸了。”
“有什么大祸?”
“那王老实虽然老实,但这个村姓王的是大户,约占这村的三分之一,你在这里教书,若是姓王的人都和你做对,你这个学能教成吗?”
“你怎么知道姓王的有那么多户?王老实有那么大活动能力吗?”
“当家的,你有所不知,自从一个月前,我随你来到这个屯,你忙于筹备开学事宜,我就在这里进行了走访。”
“走访的结果怎么样?”
“五美房屯有李,王,郑,马,周五大户,那王,李,周是清朝初年从山东移民过来的。李家占了北山,周家占了南山,王家占了东山,是本地的坐地户。后来,又从大河西岸马家屯迁来了马家。从东面郑家屯迁来了郑家。现任屯长的郑永品,是后来迁过来的外来户,他靠儿子给日本人当翻译,靠日本人的势力,横行乡里,但是不得人心。你好不容易谋得这个教学位子,如果李,王,周三家齐心反对你,你的位子能稳定吗?”
“可我是郑家品出面聘用来本村教学的,他说的话我能不听吗?”
“当家的,大家都不好惹,你为什么不能做个好好先生呢?”
孙长林听了妻子的话,一屁股坐到炕上,点上一颗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说:
“老婆,我有难言之隐哪。”
“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明天快去给王老实陪罪去。”
“好,就听你的。”
这天晚上,孙长林一晚上没睡着觉,他回忆自己的成长过程。
数年前,他以优异成绩辽南国高毕业,又以前三名的成绩考入省城师范大学读书。开学以后,几个同期学生,因为金榜题名,十分高兴,在一个小饭店喝了一顿庆功酒。酒后失言,对满洲国的教育制度发了几句狂言。有一个叫张志丰的同学说:
“我们几个虽然金榜题名了,可是十分悲哀。”
又一个同学宋红志说:
“老兄,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张志丰压低声音说:
“你还不知道吧?日本人认为我们满洲人是低能儿,学点技能做工就行了,不需要高等教育。明眼人谁不知道,他们把原来中学六年教育(原来初高中合计六年),缩短成国高四年。我们名义上的师范大学,应该是四年,变成了两年。一些工科大学也都缩短成二年,意思是我们中国人只配给他们做工,不配接受高等教育……
孙长林,张志丰,宋红志三个新生喝的酩酊大醉,以后说了些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了。谁知他们说的话,被邻桌的日本特务听到,待他们酒醒之后,已经被押进了省城西郊监狱,冰冷的手铐戴在手上。
开始,他们不承认。后来被特务当场指认,只好承认说了“日本人认为我们中国人是低能儿……”的话。又承认了攻击了满洲国的教育制度。残酷的刑罚,使他们屈服了。被定为反满抗日分子,关进监狱,直押了半年。多亏师范大学的谢忠教授,与孙长林的父亲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作保,把孙长林保了出来。而另外两个同学,则被折磨死在牢里了。他出狱后,在谢中的关照下,随班学习学了一年多,稀里糊涂算是毕业了。毕业以后,在省城找不到工作。
谢敎授和郑永品的儿子郑国章是留日时的同学,通过这个关系,在谢敎授的推荐下,才来到这穷山僻壤当小学教师。
他翻了个身,把老婆推醒,对老婆说:
“我的身事你最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我获得这个职位,混碗饭吃,我能不听郑永品的话吗?”
老婆说:
“当家的,有句话叫众怒难犯!郑永品一家依靠日本人的势力,全村人都怕他。但是,在这个村里他们郑家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比如一群人在一起说话,只要郑永品一来,大家一哄而散,谁都不敢惹他,也不愿意理他。现在他跟在日本人的屁股后,唬洋气,一旦时局有变……”
孙长林想了想也是,现在是小日本当政,郑永品张扬。如果小日本有什么闪失,这五美房屯的人会墙倒众人推,把他咬死,我一味地跟着他跑,不会有好下场的。于是他听老婆的话,决定抽时间去拜会王老实一家,也有赔礼道歉之意。
第二天,我按照爷爷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又去上学了。见到小猴子和王英国,我就绕着走,绝对不理他们。由于我学习勤奋,记忆力好,老师教什么,我会什么。不几天,我在班上第一个能背诵“国民训,”能熟记日本的五十音图,数学也名列前茅。孙老师开始开始喜欢我了,有几次在课堂上夸奖了我。半个月后,第一次考试,我拿到了日语,满语,数学三个100分的成绩。我乐呵呵的告诉了爷爷,奶奶和妈妈。他们都喜不自胜,说我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为此还做了一顿好饭,全家人乐的嘴都闭不上了。
我们正在吃晚饭,狗叫声起,妈妈跑出去看,原来是个高个子男人,走近我的家门。妈妈不认识他,询问说:
“你是什么人?到我家干什么?”
那人面带微笑说:
“我不是本村人……”
刚想往下说,妈妈看他穿的洋制服,说的不是本地话,忙说:
“你不是本地人,到我家干什么?我家男人不在家,天又这么晚了,明天白天再来吧!”
“哐”一声,把门关上了。那人吃了闭门羹,看看确实今天晚了,如果她家中真的男人不在,我就是进了屋,也没什么好说的,就退了出去。
妈妈回到屋里后,爷爷问:
“是什么人来了?”
妈妈说:
“是个大个子男人,他说他不是本村人,我就说男人不在家,天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他就走了。”
爷爷摇摇头说:
“福元妈,你做事欠妥当,来的都是客,为什么给人家闭门羹吃,若是真有什么重要事或者急事,岂不是耽误了!他下地穿鞋,赶出门去。”
夜色苍茫,那人已经走远了,爷爷站了一会儿,喊了两声,没有回应,只好返回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