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俊乘着黑夜,逃到海边,找到了爹王老实揽在那里的小船。他解开揽绳,推船入海,爬上船,操起浆,向大海深处驶去。直到天光大亮,他已经驶出小海港,深入大海之中。他虽然从小就在大海边长大,但离开父亲,单独出海还是第一次。茫茫大海,水天一色,漫无边际,不知驶向哪里才是落脚之地。身上没带航海用具,只能靠太阳的指引,盲目地向西南方向划去。
下午,海上刮起大风,船颠簸的厉害,他也恶心的十分难受,无奈只好随风飘泊,向南,向南……到太阳偏西,他实在熬不住了,想靠岸休息一会儿。他正在划船,向不知名的海港靠近。前面开过来一艘大船。躲避不及,被大船激起的波浪冲得剧烈摇动。一不小心,他被翻进大海里。
大船上一个青年人,大叫: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老船工赶紧跑过来放下揽绳,想救他上来。他虽然被浪掀翻在水里,但是,自己的船尚未扣翻,而是被巨浪打远了。开始他想游上自己的船,试验几次都未成功。万般无奈,又游着奔向大船。船上的人,拼命施救,他终于抓住揽绳,被拉上大船。该船比他的船大了许多,船上一老两少,是父子三人,从长兴岛向营口港运货。父亲叫刘老宗,大儿子叫刘少先,二儿子叫刘少厚。是一户海上人家,以捕鱼或拉货赚钱为生。此次的从营口拉苇席到长兴岛回来,船上运的是矿石一类的东西。船比较沉,掉头转舵困难,不慎与小船近距离接触。王英俊看的清楚,大船并未与他的小船相撞,而是他的小船与大船太近,被大船掀起的大浪冲的晃动,他不小心落水。因此他并未埋怨大船,而大船上的爷仨,十分过意不去,把他救上船,忙给他灌热水,让他躺在船舱里休息。多亏他生在海边,有水性,才得以大海中逃生。他醒来以后问: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救我?”
刘少先说:
“是我们的船把你的小船弄翻,我们救你,理所当然。”
二儿子刘少厚说:
“快把衣服脱下来,给你换件干衣服!”
刘少先看他和自己身高差不多,拿来一件自己的干衣服给他换上。他感到舒服多了。忙问:
“我的小船呢?”
老船工面带微笑地说:
“你的船呐,早不知漂到哪里去了!”
王英俊无限失落地落下了眼泪说:
“没有了船,往后可让我怎么活啊!”
刘老宗说:
“年轻人,是不是看我这船小,养活不了你啊!”
王英俊一听,明白了,老人有意收留自己,在这船上帮工。心里一喜,总算有个地方活命了;还有些伤心,自己的船没了,只能给人家当长工了。何况自己是逃亡在外,这船主,老家在营口,那里不还是小日本的地界嘛?在那里如果遇见熟人,特别是像老猴子那样的铁杆汉奸,不还是很危险吗?
姜还是老的辣,刘老宗一眼就看出他的心事了。接着说:
“自己的船葬身大海,还要给别人打工,无限惋惜是吗!”
王英俊,忙解释说:
“不不,还有别的原因。”
刘老宗说:
“年轻人,放心,你的船没有了,与我们有关系,是我们船激起的大浪把你的船冲翻的,我们会适当补贴你的损失。小伙子跟我们一起干吧,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王英俊听到了刘老宗的话,心里热乎乎的,感谢上天,我遇到了好人了。虽然只是初步接触,他完全可以判断出刘家人是好人。刘少先说:
“兄弟,我们还不知道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叫什么名字呢?”
刘少厚也补充说:
“人都说,落地皆兄弟,何必骨肉亲,你就报个名字,跟我们一起干吧!”
王英俊被这爷仨的热情感动了,原来打算编一套词,改姓更名,这种打算放弃了。实话实说:
“我叫王英俊,是本地岸上五美房屯平民,因逃避日本鬼子抓老工,避难在这里。”
刘老宗见他真诚,不像撒谎的样子,口打“哎”声说:
“做亡国奴的日子不好过呀!”
他又接着说:
“你这是准备逃到哪里啊?”
“天涯海角,能生存的地方就是家。”
“家里还有什么人?”
“父母,妻儿都有,只是我无力庇护他们……”
他的泪水已涌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年头人人如此,家家如此啊!不过总得有个想法,想到哪里去,说吧。”刘老宗锲而不舍的追问。
原来打算去关内,那里都是中国人,可能会比这里好些。”
“错,错,错,目前关内好多省已被鬼子占了,况且,正在打仗,比这满洲国还不安定。何况天下乌鸦一般黑,凡是有鬼子的地方就有汉奸。你到那里人生地不熟,难免遇到更多更大的灾难。不如就在这东北,人熟地熟,慢慢与他们周旋,混碗饭吃吧。年轻人,我说的对吗?”
王英俊听了他的肺腑之言,想通了,还是留在东北好。这东三省南至大连,北到新京,哈尔滨,我都闯过。到处都有些熟人,没有熟人,还有熟路……他慨叹一声,心里说,听人劝,吃饱饭,目前只能在船上当帮工,到了岸上也不再想入非非,向关内跑了,就留在这满洲国,乞讨度日吧。他再没有说话,意思是听了老船工的话,明日开始,作船上帮工。
三天两夜的辛苦劳顿,船终于在营口西的一个小港,停泊了。王英俊与刘家父子三人登上了岸,办完交货手续,回到久别的家。刘老宗老婆喜笑颜开,迎接夫君和两个儿子归来,同时又迎来了一位不知名的客人。
她做了一餐当时来说丰盛的餐饭,餐桌上,她问:
“这位小哥是谁?从什么地方来?”
刘老宗说:
“先儿他妈,这是我们在仙人岛结识的新朋友,他的船被我们的船给撞沉了,我们救他上船,是要赔他损失的。”
先儿他妈“嗯”了一声,接着说:
“对不起这位小哥,人在江湖上,什么事都不可予测,既然当家的说了,我们刘家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在嘀咕,如果他狮子大开口,怎么办?她心里埋怨丈夫不会说话,应该说,两船相碰,各方有责,这样不是问题好解决吗?她心里愁促,嘴里却不断劝酒,劝饭,布菜……王英俊没有正面回答刘老宗的说法,而是说:
“刘老伯,刘伯母,不要说什么对不起的话,你们这样热情地招待我,使我感到像回到家里一样,我感谢刘家人对我的救命之恩。”
他吃完一碗饭后,先儿他妈,又给他添饭时,他对刘老宗说:
“这里离营口火车站远不远?路好不好走?”
两个儿子齐声说:
“不远,抄小道向东走,两个钟头就能到。”
“啊,明白了。”
他再也不说话,低头吃饭。第二天他竟不告而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