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小牧的生活发生大的转变是从大学二年级开始的。那个时候简小牧已经是菁华诗社的副社长了。现在,一年一度的新生社员招募工作也已经接近尾声。下课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穿连衣裙的同乡女孩急急忙忙跑过来,拿着自己写的两大张文稿问简小牧是否还可以报名参加诗社的。
简小牧看着女孩满脸的真诚,拿出社员基本情况登记表微笑着说:“当然可以的,你现在只要把这张表格给填了,交一点会费,以后按时参加我们诗社的活动就可以了。”
女孩一笔一划认真地在姓名栏写了自己的名字,简小牧在边上看到了,笑着说:“夏子旋,多好的名字呀,字也写得方方正正的,真好看。你是数学系的吗,可真难得!”
夏子旋略显腼腆地说:“以后还需要学长你多多关照了。”
简小牧笑笑,“你可别那么说,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以后我们就都是朋友了,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的。”
让简小牧没料到的是,晚饭的时候,夏子旋真就找来了,还带了一个同乡一起过来。那个同乡是一个圆脸的女孩,眼睛扑闪扑闪的。简小牧看了第一眼后就喜欢了,觉得那像极了自己小时候看到的贴在家家户户墙上的年画里的娃娃。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样子,两个深陷的酒窝在光滑洁白的脸上显现出来,真的是甜美至极。
“她叫程如虹”,夏子旋介绍。
“哦,”简小牧觉出了自己的失态,有点脸红地问:“程如虹,这个名字也很好听。”
夏子旋说:“名字好听,人长得难道不好吗?呵呵,她也是我们的同乡呢,我们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所以就来找你聊聊天说说话。”
“你是不是不欢迎我们啊?”程如虹扑闪着黑黑的大眼睛,就一点都没有通常人的那种陌生之感。
“哪能呢,”倒是简小牧显得有点慌乱了。简小牧转念一想,人家可是刚入大学的小妹妹呢,她都不怕生,我还那么忸怩干什么呢。这样想的时候,属于简小牧作为男子汉的勇气就开始占据了上风。
在接下去的几天里,程如虹是一有空就拉着夏子旋来找简小牧,三个人一起有说有笑,几乎把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都走了个遍。
有一天傍晚,程如虹居然一个人跑来了,眨巴着大眼睛问简小牧:“我们学校附近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走走看看的?”
简小牧于是指引着程如虹走上了学校后面的一条山路。
那是一条通向布满坟丘的山路。山上是一片富人的坟舍,往往是坟前有凉亭,亭中有石桌,桌边围几张圆形的石凳。从第一次发现这一片坟山开始,简小牧就喜欢上了这里的幽静,常常是一个人来,可以静静地呆上一整个白天。可简小牧忘了现在是日暮时分,带着的又是个女孩子。此时太阳已经彻底没入了山的那边,一阵风过,树叶沙沙的响声就让人浑身不自在了。
程如虹忽然轻轻地问:“你说这里会不会闹鬼呀?”
话音刚落,一只栖息在树上的鸟许是受了惊吓,发出“嘎”的一声长叫,扑腾着迅速飞出了树丛,惹得程如虹“啊”地尖叫了一声,在这同时紧紧地抓住了简小牧的一只胳膊,然后连声地说:“吓死了,吓死了,我们快回去吧!”
晚上躺在床上,简小牧的脑海里就一再闪现出程如虹那惊恐的紧紧抓住自己胳膊的一幕了。程如虹那小鸟依人的可爱情状第一次触动了简小牧内心最柔软的部分。简小牧微笑着展开纸笺,用纯情的文字写下了对一朵花的赞美。最后的一段文字是这样的:如果可以,我是多么愿意用最温柔的心,一生一世将你守候。
那个晚上,简小牧梦到了蓝蓝的晴空,一大片青青的草地,还有个身影,手里捧着一大把的野花,正对着自己露出甜甜的笑靥。
简小牧写给程如虹的信是托夏子旋捎去的。信被捎去之后,简小牧的日子就都是在忐忑中度过了。毕竟在简小牧年轻的生命里面,如此主动地表达出对一个女孩子的爱慕,这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是多么神圣而庄严的事呢!在这之前,简小牧在心里已经设想过了一千种的可能,就是没能想到,到了最后的最后,一切却是如石牛入海,悄无声息了。
从此之后,那个三天两头要跑到简小牧这里问候聊天的程如虹忽然就消失了,即使有时在食堂偶尔遇见,也就是嘴不漏齿地微微地一笑,然后像躲避什么似的迅速地走开了。
简小牧问夏子旋:“这段时间怎么都不见程如虹,她是不是很忙?”
夏子旋回答:“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帮忙去问一问。”
“她是怎么和你说的?”再见夏子旋的时候,简小牧都有点急不可耐了。
夏子旋转述程如虹的话,说是只把你当大哥哥看,自己还小,现在还不想那些事情。
简小牧困窘得红着个脸,借口说自己还有事,然后急急地作别夏子旋。在转身的那一刻,简小牧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傻乎乎的事情啊!简小牧想起自己以前因为朱子扬每天高喊着失恋而阐述过的吹蜡烛理论,现在看来这适用于自己的身上才是最最合适的,同时也真切地明白了朱子扬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地连喊“我失恋了。”也许这也就如自己一般,用一个极不恰当的比喻,那就是兵戎丝毫未起,何谈战事已休。
然而这样尴尬的记忆并没能在简小牧的心里停留太久,毕竟这仅只是代表了简小牧对一朵花莫名的赞美和喜爱之情。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简小牧正那样的年轻着,这个无所不包的世界还有着太多的新鲜事物等待着他一一去冒险和尝试。
倒是夏子旋还会时不时跑过来,拿着手写的诗稿让简小牧帮忙修改。简小牧不知道夏子旋其实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不动声色地安慰着简小牧或许受到伤害的内心。
在宽敞的水泥过道上,夏子旋由简小牧那辆小小的自行车带着,静静地地听简小牧倾诉他的全部的理想、幸福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