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直冒汗,藏着丝丝紧张的颤抖,此刻的感觉很陌生,很别扭,让人很不习惯。她不习惯被人牵手,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就算亲如姐妹的许嘉,亲密时也只是挽一挽手臂。
记忆中,这样牵过她的男生仅仅只有若俊而已,她习惯了对不熟悉的人保持既定的距离,再热烈的心来到她面前也迟早会被浇得支离破碎。所以,喜欢她的人不多,就算喜欢上,也绝不会做出如他这般的举动。
原以为自己算是个冷漠之人,但与言罹相比,她心中所筑的城墙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凡事与他对上,所有的防线都不堪一击,毫无用处。
她面冷,他可以更冷,冷到人心惊胆战,恨不得笑一笑打破僵局。她沉默,殊不知他的定力远胜于她,无声对视,他大可一整天保持缄默,静静坐着,只等她败下阵来。
更加捉摸不透的是他的态度变化无常,前一刻可以心平气和与她说话,后一刻又可以因她某句言辞而莫名其妙地恼怒,眼神里散发出的幽怨如火烧般灼灼,总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上辈子欠他什么,值得他默默惦记着,既想将她大卸八块,但又因不知者无罪,憋在心里,无可奈何。
而且欧若美暗暗发现,她一提到须,言罹便有莫名的怒火,面色也会在瞬间冷冽下来。到底说来,言罹对须根本就不屑一顾,亏她来之前还听须夸下海口,只要她找到言罹,所有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可如今她不仅身陷囹圄难以自保,找齐圣器顺利回家也更是遥遥无期。
言罹到底是个怎样的妖?至今她都捉摸不透,不过她算是明白,他们相差的何止一个境界,他的冷是天生的,经过悠长岁月的洗练,举手投足都是拒人于千里的冷漠,能与他自然相处的绝非凡品,这当中青青无疑就属于这一类。
而她自己也暗自庆幸着,在言罹的冷威下平安活过了这么多天,不可谓不是个奇迹。
不过,眼前这情景,他居然主动牵她的手,还神色泰然地说带她去找肉吃,这又走的哪一招?欧若美几番挣脱不了,在他回头之际,脸扑腾一下变红了,红云覆盖了半张面颊。
只见紫眸深邃,淡淡注视着她,似在疑问,又似有不耐,虽然他此刻面无表情,却像极了在说,走几步而已,老不安分是为何。
欧若美定定地与言罹对视,心跳不明原由跳得紧张,他将这看做理所当然,但未必人人都依他的感觉产生共鸣,欧若美并不是拘泥之人,但是此刻真的十分拘谨,被一只面相十足勾魂夺魄实则冰冷无情的妖孽牵着,强装镇定简直比登天还难。
望向那双比浩瀚星宇还要深邃波澜的紫眸,心中的踌躇与挣扎很快消散,她咬了咬牙,坚定道:“我可以自己走。”
只见言罹微微挑眉,“你确定?”
当然,她又不残废。
不知是否看错,总觉他的嘴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嗤笑,那样的眼神和表情,像极了恐吓无知小孩的专业户,每每开口,无关真假,定能吓坏一拨无辜人类。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于你凡人而言,巫什之森随处含有杀机。且不说丛林里有堪比妖尊的异兽出没,羽翼一煽便能将你撕成碎片,这遍地的花,草,虫,木,看得见和看不见的,都能轻易夺去你的生命。人类的生命脆弱不堪,我可以断言,离开我的视线,你连半刻都活不过。”
“哪……哪会这么恐怖?”危言耸听,一定是!
见她的脸色渐渐泛白,心绪微微一动,言罹更加握紧她轻颤的手,不经意间,语气缓和了几分,“你若惜命,就老实待在我身边,不要试图逃离,只要你真心真意留下来,我会护你。”
听不进后半段,脑海里全都是她偷偷逃跑后一路可能遭遇的险境,她忘了,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吃人不吐骨头,单单她一人,想要逃出这座邪恶的万妖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残酷的现实又一次嗤笑了她的天真,无情唾弃了她的卑微和渺小,说到底,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罢了。
“不信,你大可试试,不过,劝你不要冒险尝试,这后果你绝对承受不起。”言罹轻轻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的视线不再躲闪,用心记住他所说的话。
知道她已经失去了大半勇气,便不再多言,手指一弹,随意扔出一件飞行法器,在她呆滞之际伸臂环在她的腰间,眨眼片刻,二人已稳稳落在法器之上,乘着清风远去。
饶是随意,那也是件货真价实的下品灵器,昔日刺尾蛇尊拿着蟒皇的下品灵器聚宝盆可是宝贝得紧,一施法力便将金钱豹打得节节败退,倘若光天化日之下二人去妖堆里头走一圈,只怕他们垂涎三尺的模样都能汇成一条江流了。
只可惜欧若美目不识货,直到切身体会灵器的飞行速度适才眼前一亮,似燃起了寸寸火焰,又意外捕捉到了一丝微渺的希望。
试想,若能操纵一门飞行法器,飞出望穿崖,巫什之森,接着万妖岛,弥离海域,那么她最终抵达凡人地界,彻底脱离这个地方,未必就是痴人说梦,只要她够快够机敏,在言罹炼制赤血魔莲的空隙将青青支开,那么她的逃离计划便指日可待了!
欧若美嘴角一扬,开始默默规划着美好的康庄大道,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一条门道堵了,她总归有办法找到另一条更加可行的路来。
想通之后,心底的郁闷一扫而空,身心顿时变得轻灵无比,不知是否心情过于激动,她突然有一种轻快得站不住脚的感觉。
耳边疾风呼啸如虎,即使隔了一层防护罩也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强韧的劲气,待她被这风声稍稍拉回神来,望见阻挠在眼前的景物,心脏又快蹦了出来。
只见他们正撞向一座巍峨高大的山峰,速度之快,不消一刻便会粉身碎骨。
“小心!”欧若美失声尖叫,但见言罹淡淡斜了她一眼,丝毫不为所动。
敢情这是让她重温樟树姥姥的惩戒招式,虽不致死,但也要将她吓得全身发软不成?
来不及了!万一这不是玩笑,是当真呢?心脏狂跳不止,耳边的一切都被放大,近了,又近了,紧急时刻,她慌忙闭上眼睛,心中不停地喊,停下来,停下!
嗖——
一阵强烈的压迫感袭来,没有迎来惨不忍睹的的收场,就在危急之际,飞行法器擦着山岩上的树尖来了个极其猛烈的急转弯。
呼!幸好赌对了,只是吓唬吓唬而已。
可是随之而来的一阵晕眩,身体不受控制往一旁倾倒,扑!撞了个满怀。
只因转弯时拐得太急太猛,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她的身子挂在了言罹身上,双脚吊在半空,她的两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襟,不知道的便误以为投怀送抱,不,是故意轻薄,不然怎会毫不扭捏地扯开对方的衣襟,春光乍泄。
瞥见胸前白堂堂的健硕肌肉,脑子嗡地一声乍然空白,双手不由自主颤了一颤,她默默眨了眨眼,抬头与言罹对视上,见他眉宇微蹙,目光如炬,她再默默眨了眨眼,表示无辜。
紫色的瞳眸暗了几许,脚下法器突然一晃,防护罩内又颠了几下,他顺势张手抱住惊慌失措的欧若美,免得这人再次掉下去。
紫眸光华流转,似月夜汪洋之中熠耀非凡的流云,充满了致命的神秘感和吸引力,偏偏让人移不开眼,既想要无穷无尽地挖掘探索,但又因其致命危险而惶惶怯步,踌躇不定。
那是上天的恩赐吧,否则怎会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近在咫尺,欧若美看呆了,直到飞过半个山头才慢慢缓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如针扎了一般立刻从他身上跳下来,踉跄往后退,脸红至耳根,恨不得一道天雷砸下将她劈晕就好。
“再退一步就掉下去了。”言罹含着淡淡的笑意,在她踩空之前及时将她拉了回来,随后还心情颇好地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语重心长道:“欧若美,在我面前不必羞涩,何况我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
呵!那两次强吻。
不提还好,这一提,羞红的脸顿时熟得外焦里嫩。妖孽也有开玩笑的时候,她胆儿小,这般吓唬她,她的心脏可禁不起几番折腾。
一时间,心中扬起千层浪,幸而这时飞行法器开始降落,她往外一瞥,迅速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住了。
天!她是来到白垩纪了。
绵绵的绿意一望无垠,如汹涌翻腾的海浪,重峦迭翠,徐徐远去。茂密的山林之间,硕大的猛兽奔跑角逐,它们皮如铠甲,棱角锋利,单单足爪的分量,一拍一踏就能将她撕碎和踩扁去。
远处,几只巨大的尖嘴鸟兽从他们头顶飞过,羽翼伸展足以遮天蔽日,过之风卷残云。
法器最终落在猛兽最多的地方,自他们落地时起,四周奔跑的兽群异外安静了下来,无数道血性十足的目光齐刷刷朝此处观望,远远驻足,伺机待发。
只一眼,心间不禁升起一丝凛然,这是要群起而攻的架势,言罹确定停在此处?为何她感觉这数量跟体积比幽冥谷的妖兽还要可怕三分。
“看中哪只,你去挑。”
就在她屏住呼吸的同时,头顶上方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似在说,喏,肉质鲜美,任选任挑。欧若美嘴角抽了抽,他当真以为这是他家后院的养殖场,想要哪只便哪只。
就算要了,她也不一定吃得起。
不过她至今都未见识过言罹真正的实力,只知他可怕,但到底有多可怕,脑海里的概念还是很模糊的。能打得过这一窝貌相凶残的猛兽吗?听他云淡风轻的口气,似乎根本不将这些庞然大物放在眼里,而这些大块头滞留在原地,不退不进,皆是敌不动我不动的警戒状态,时而发出低沉的兽吼,目光颇为忌惮。
或许,这确实是他家的后院也说不定。
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又无声颓叹,吃顿肉都一惊一乍,看来她必须尽快适应才行。
于是,当处于食物链底层的人类傍上金字塔尖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威风凛凛的猎食者,而且还是猎物太多以至于无从下手的猎食者。
饥不择食,说的就是现在的状态。
巫什之森山水连绵,灵气充裕,绿林深处,琳琅遍野。在这里,一株不起眼的野草或许就是外界相传生死人肉白骨的珍贵药材,一块长年累月风雨洗刷而无人问津的丑石说不定就是炼制一门高级法器的稀缺奇石。
然而,正如阴阳对立祸福相息,有诱惑,自然就有危险,诱惑越大,相随而生的祸患也就越多。
巫什之森从不缺乏奇珍异宝,正因地底有巨大的灵脉,地气郅浩,山石嶙峋,天生神力的异兽能够在此繁衍,无须修炼妖丹,纵然没有妖兽的灵智也可自行吸收天地灵气,霸道的蛮力天生天长,就连统领万千妖兵的妖尊与异兽对抗时也须谨慎对待。
但若是只有异兽盘踞在这绵延的群山之中,无妨,异兽灵智低微,再强大又如何,避开就是。然而除异兽之外,山脉之中还有许许多多不可预见的奇怪险境,迷障,深窟,毒虫,幻阵……可谓险象环生,数不胜数。美好的外表之下往往藏有致命的毒素,幻境背后或许就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形魂俱毁,尸骨无存。
不过,对于多数人而言,修行本就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赌博,面对如此繁多而又珍稀宝贵的灵石灵草,想必任何修者势力都禁不住诱惑,一旦发现,必将争相抢夺,趋之若鹜。
实则不然,何寻岛自古有青蓝光幕作为天然屏障,远离凡尘世俗,这般隐蔽之地也就鲜少引起轩然大波,外界知晓此处的不多,即便知晓也仅是一星半点,千万年过去,不见得林木变荒野,石川变贫瘠,青山绿水,依旧常存。
而何寻岛内,细数三皇九尊以及其下如树根般错综复杂的妖族战将,能够在巫什之森占得一块宝地的,至今尚未出现过。曾有胆大妄为者,扬言要将巫什之森踏为平地,不惜调用家族力量,最终却葬送了整整一个妖族,一代霸主可惜化成了蕴养草木的一坯黄土。
久而久之,岛上的亿万妖灵将这灵气馥郁之地视为禁地,避犹不及,年幼的妖兽或许不知,却常听家族长辈告诫,巫什之森住着个凶神恶煞的上古凶兽,有四双魔瞳,八双手足,面目狰狞,凶残暴戾。凶兽喜静,以灵脉为席,一草一木皆为所用,但凡打扰其休眠,必生薄怒,驱使异兽,发动阵法,令来者而无往之。
修为强大的妖修只敢在巫什之森外沿逡巡,众妖皆知,冒险深入便只有死路一条,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成功打入内部而安然生还者。
不过此刻,一人一妖闲情站定于异兽群中,四面围得密不透风,放眼望去,视线之内全是凶煞恐怖的面孔,怒目瞪视着二位不速之客,时而发出低吼兽鸣,是劝离的警告。
但仔细一看,上百只体型庞大的异兽所汇集的气场根本压不住渺小的二人,仿佛力大无穷的他们才是一群柔若无骨的蚍蜉,即便数量取胜,面对的却是无法撼动的巍峨山岳,是一望无际的平静大海,就算爪一张脚一蹬,也皆如石沉大海,掀不起大风大浪。
此情此景,若被其他妖修看见,定要颠覆以往根深蒂固的观念,原来所谓的传闻尽是夸大其词,一个凡人都能在此没有半分胆怯,所谓的绝杀险地,恐怕皆是以讹传讹,糊弄旁人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