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吴天进徐宗明的办公室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们之间的交流基本都在行长办公会上。下午,吴天带着笔记本,到徐宗明办公室汇报旧贷清收的事情。
“我和吴光平这几天跑了好几个支行。发现了一批问题贷款,都逾期很长时间了,偶尔结点利息维持诉讼时效性。我建议让各个支行将这种贷款清理出来,也交到清收中心依法清收。否则,时间一长,这类贷款也会沉淀的。”
“各支行上划不良资产的时候,有隐藏吗?”徐宗明问。
“有,应该是熟人、朋友的逾期贷款,怕通过诉讼,面子不好看。”
“拟个文件下发,先让各支行自查自纠吧。”
“嗯,这些贷款在各支行占不生息资产的比重不大,但汇总上来,就能够让清收中心的人做出许多业绩。不能让清收中心的人始终做赢了官司收不到钱的事情。”
“好吧,就麻烦你牵头落实了。”
吴天站起来准备走,又坐下问:“要准备开董事会了吧?在省联社召开年度工作会议之前,你不先去汇报工作吗?”
“领导不召见,我还是在家里安心做事吧,也没有特殊的事情要汇报。”
“家里都安排好了,在各司其责,你也不要事必躬亲的做。也应该上去运作运作,等到省联社召开理事会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谢谢你啊,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没有。不经常在领导眼前晃悠,好事情,领导就想不到你。我只是觉得嘴边的鸭子要是飞了,怪可惜的。”
“嘿嘿,追着领导后面说想当董事长,我还是很不好意思的。”徐宗明无奈的摇摇头。
“徐行长,你本身就没有优势,你不追,别人可都在追啊。张理事长要当副省长,又不能进常委,今后的工作还要靠市委书记、市长的支持,说不定就不想得罪楚书记和黄市长。胡风自己也不要跑的,有银监局领导给他说话。”
徐宗明越听越淡定。人不敬我,是我无才;人不容我,是我无能。
差距太大,别人的实力太强,他反而觉得很坦然。取悦别人不如快乐自己,投机钻营不如踏实做事。
想好了,就看开了。往事浓淡,色如清,已轻;经年悲喜,净如镜,已静。
“我听陈挺讲,在局里,汪局长和杜局长都力挺胡风。徐行长,你晚上可有安排,我想把陈挺喊出来,在一起吃饭。另外,我还有事情向你汇报,请你帮我把把关。”
“伍政银和鲍俊已经来报到了,刚才刘行长说鲍俊晚上请客,我已经答应他了。我们一起去吧,吃饭以后约陈科长,我请喝茶。”
“好吧。”
伍政银和鲍俊调上来,是部门经理,可实际上他们俩都是光杆司令。刘东海让他们自己在全辖物色人选,每个人目前只给配四个兵。
刘东海改变了以前外勤搞贷款调查,内勤整理材料的做法。所有的人都和柜员一样,将一件事负责到底。自己调查的自己熟悉,整理材料不需要询问别人的,自己承担责任。这样,就要求每个人都能够独当一面,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刘东海紧紧抓住公司一部、二部和个私一部、二部这四大金刚,就可以稳坐钓鱼台了。
吃饭以后,徐宗明和吴天逛到人民银行旁边的“池方”茶苑。池方是纯粹喝茶的地方,档次高,不带棋牌室,没有餐厅,生意很不好。一个女人在优雅的弹古筝,客人来了,她就端茶递水。
五、六个包厢,十几个卡座,徐宗明估计里面只有陈科长一个人。
徐宗明进了包厢,看看这些考究的摆设,对陈科长说:“这里真好。”
“嗯,就是生意不好。我周末的时候,常常来泡一杯茶,坐一下午。”
皖江市大大小小的茶楼起码一百多家,大多数都爆满,可这里的四、五家都锁了门。这家“池方”茶苑,开好几年了,每天只有一个女人在弹古筝,一年挣的钱绝对保不了电费。
这个地方优点太多了:大门前是公路,交通方便;对面是步行街,人流量大;后面是清溪河,河对面是皖江最大的住宅区“景汇”小区;桥就在旁边,步行只几分钟时间;茶苑周边风景如画,最适宜晨练和散步;免费停车场好几个,就是很少有人停车。
唯一的、致命的缺点就是都从门前过,没有人进来消费。
吴天坐下来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方糟蹋了。”
“怎么维持下去呢?”徐宗明问。
泡茶的女人微笑着,没有说话,就退出去了。
“这里就是老板的名片,老板卖茶叶挣钱,生意做的很大。中江省大宾馆里面的茶叶基本上都是他垄断的。”陈科长知道经营状况。
“哦,怪不得不考虑成本。”
“陈科长最近要到我们各个支行指导指导吧?”徐宗明问。每年过年以后,银监局和人民银行都要抽查各金融机构在存款竞争中有没有“贴息”、“贴水”的情况。
“嗯,杜局长已经吩咐监管二科这几天就下去检查。”
“目前胡局长和杜局长没有明显的矛盾吧?”吴天引出了话题。
“没有,胡局长的态度非常好,跟任何人都客客气气的。”
“呵呵,胡局长本来是管你们的,他担心来当董事长以后,你们刁难他。”徐宗明并不忌讳说胡风当董事长。
“是的,徐行长要到你们省联社好好活动活动哦。省局有领导出面和你们省联社交涉了。这里汪局长和杜局长都非常支持他。”
吴天皱皱眉问:“杜局长为什么支持他?”
“嘿嘿,死对头走了,杜局长就是第一副局长了。”徐宗明笑笑又说:“况且,以后可以随时随地修理他。”
“汪局长将《建议从银监局指派人到农商行领导层任职》的报告送到了股份制银行监管处、商业银行监管处、合作金融机构监管处。”
“哦,看样子,你们局是志在必得啊。要争也是和叶超争,可以将我忽略不计。”徐宗明突然想到缘起即灭,缘生已空。真应该学学徐兰兰,遇事内心波澜不惊,反正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
管他呢!我就笑看天上云卷云舒。
三个人喝点茶,闲谈了一会儿,吴天说:“陈挺,你先回去吧,我跟徐行长再坐会儿。”
“好吧。你们聊。”陈科长就走了。
徐宗明知道,“过门”很长,现在才是吴天要谈的主题。
“我做了糊涂事。”吴天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说:“樊新华找了我。”
徐宗明以为他是要和刘东海争董事会秘书,没想到他说这个。就静静的等他说。
“我以前借了别人的钱,不过现在都已经全部退还了。可樊新华还盯着我。”
“他怎么说?”
“他要我自己找纪委说清问题。并且要有纪委的处理结果。”
“哦,过年前孙盛被抓回来了?”
“嗯,关在看守所。这件事不能公开,政府怕老百姓闹事。”
“是他供出你的?”
吴天点点头,说:“我去年跟他联系,就是退钱给他。我怕他在我退钱之前被抓,纸总包不住火的。”
“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我想在单位纪委说明情况,或者在董事会做检查,不闹到市纪委去。你帮我跟樊新华说说。”
“党委副书记是匡主任,纪委书记是你自己,我能建议什么啊?这个不是批评与自我批评就能够解决的问题。况且,你跟樊新华关系不是更好吗?”徐宗明觉得不是小事情,在单位里肯定搞不平的。
“你是行长,是单位的负责人,肯定要你出面的。”
“这恐怕通过不了。毕竟这不是樊新华的工作,他只是调查取证,收集材料,至于怎么处理也不是公安局说了算。对了,你究竟涉及多少金额?”
“借了孙盛40万,我本息还了50万;借张望友10万,还10万。就没有了。”吴天叹了口气又说:“有油水的地方容易滑倒。”
“数字这么大,难!我明天去和樊新华沟通一下,我个人当然不希望你和农商行有事情。”
“好吧,谢谢你。老弟要搭救我。”吴天很害怕,眼圈都红了。
借,反贪局能够认定是“借”吗?徐宗明心里也没有底。